《大荒歌：榣山凤舞》何杉杉

44、颛顼乱 四

　　“你的意思是，他们看到了你我，马上就会去告诉颛顼？”我在心里转了转，共工这态度瞧着像是故意惹怒颛顼啊。“他也就是代你们的天君治理一下天宫，你做什么如此生气？”
　　“他没做什么特别出格的事，反应最大的一件也就是让重黎二人绝天地之通。我只是看不上他那些可笑的想法和做法，蠢得扎眼。他没有资格代任天君，也命令不了我。”
　　共工这浮躁的态度让我挺糊涂，依我的看法，这天宫本来也没什么事，自然子那天君也就是个虚设的名位，他只顾着跟漂亮女人谈感情。现在颛顼代任，我看他至少要比自然子勤勉些。他绝了人神的通路，这一点还需要稍微调查。我仔细想了一下，其实之前太过担心了些。元始天尊还在三十六天的玉清境呢，即使他上万年间只出来过两次……有他在，颛顼还真能翻腾出什么大事来？
　　我想跟共工说：你要真不喜欢颛顼，就别理他，离他远点儿就行了。他吩咐你做什么，你麻利地做好，然后甩头走掉。我突然想起，共工会出现在轩辕部落，估计就是躲颛顼外加散心呢。他这会儿带我来天宫，想是心里不甘，上来气气颛顼吧。我一下豁然开朗，笑着看共工一眼。——之前被他那严肃的样子给骗了，还以为真要出什么乱子呢。
　　共工本来嘲讽的神情在碰上我的笑容后变成了莫名其妙，他不解地问我：“怎么了？”
　　我捏了拳在翻滚着的云雾上做轻叩的动作，啊了一声。“我想起来，我还有点急事，必须马上回大地上！等我有时间再上来找你，到时候你再跟我说也不迟。”我说完转身就要飞回去，心里乐得很。
　　不出所料，共工飞下来挡住我。“不是说好去我那儿吗？怎么这么突然？”
　　我伸手拍拍他的胳膊，摇头道：“没办法，我总是特别忙的。”
　　共工露出明显不信的表情，皱了眉头。就在这个时候，几个天兵押着一个人从我们身边飞了过去。我和共工对看一眼，同时追上前去。
　　“慢着。”共工唤住他们。
　　那几个天兵停下来，看到我们，低头道：“水神。”
　　同时，那个被押着的人抬起头看我，我也目不转睛地打量他。他先开口：“女娲……娘娘？您怎么在天宫？”
　　他还能称我一声“娘娘”实在难得，因为我们互相面对的多数情况，是他奉了西王母阁下的命令将我逐出昆仑山或瑶池。那些时候，他总会傻兮兮地在后面喊“女娲别跑”，我就在心里笑他：这到底是赶我走还是要我留下？
　　我看着眼前戴着黑玉冥铁大枷的人，笑呵呵地问：“英招啊……西王母阁下不是回昆仑山了吗，你这又是惹谁生气了？”
　　英招哭丧着一张脸：“我来天宫不久，刚被告知母上回了昆仑山。”他举了举枷锁，“这个是因为得罪了代任天君……我并不知道……我很久没回来了，我在东海游玩忘记了时间，我怎么晓得他代任了天君……”
　　不用问，肯定是言语间轻薄了颛顼。“他要怎么处罚你？”
　　押着英招的一位天兵回答：“断罪柱，天火灼身三日。”
　　我心里一惊：这天火是三昧火的最上，仅次于雷霆劫。英招这样的被烧三日，修为恐怕要减半。这也太严厉了吧……
　　几个天兵正要告辞，我抬手道：“等等。”他们没有防备我，转过头来。我疾速飞身上前，划出风刃直击他们的元神，他们来不及想，慌忙放开英招，退到百步之外。
　　英招块头比我大了不少，我只能从后头半抱着他，也退开十来步，与那几个天兵相对。不等他们开口，我说：“叫颛顼过来，就说女娲我有事同他商量。”
　　他们惊疑甫定，面面相觑。共工在一边笑嘻嘻地看我，显然我的做法与他之前所想，有异曲同工之效。我握住枷锁试图破坏，却发现这黑玉冥铁着实有些顽固。算了，等颛顼过来，让他开锁吧。
　　我放下英招，抬头催那几个人：“快去吧。”
　　他们似乎商量了两句，一个天兵离开飞向上一重天，留下来的几个依旧警惕地看着我。我仰头看了看那个天兵，心里估计了一下从这里到太焕极瑶天来回的时间。
　　天兵消失在云层间，我转回视线看英招，他的表情像哭又像笑，我忍不住呵呵笑出来。
　　他看我在笑，也跟着苦笑：“女娲娘娘大恩，英招永生不忘，日后您再拜访昆仑山，我必定鼎力相助。”
　　相助？我挑挑眉。难不成要在西王母阁下发现我的时候告诉她她看错了？或者是奉命驱赶我的时候把我往西王母阁下的寝宫里赶？想法是不错，要是陆吾说要助我，我必然很高兴。可惜，面前这家伙一点都不靠谱。
　　我笑眯眯地说：“这可是你主动答应的，不能反悔。”
　　他看着我愣了下神，恍惚地点头。
　　我颇感趣味，侧头看了看共工，他也微微笑着，笑容仿若春日阳光，没有痕迹地暖人心窝。我一瞬间也有些愣神和隐约的害怕。
　　共工好像是要开口和我说什么，却转身看向上一重天。我在那同时也听到了什么，和他同时抬头。
　　颛顼竟然这么快就来了，而且阵势颇为夸张。他驾着金色天龙的銮车，身后跟了几十位仙君，混乱的仙气腾腾地扑向我的面门。
　　我仔细一看，刚飞去的那个天兵在仙列的后头，我估摸着他应该是半路上遇到了颛顼。
　　车驾已然停到我们面前，我被一众小仙的气泽熏得发晕，啧了一声，同时听到共工不以为然的笑声。我转头看他，他淡淡地说：“你看，就算你不叫人去请，他也会主动来找我的。”
　　哦，看来真有告状这么回事。不过，共工瞒着他把我带上天宫，颛顼就因为这个也小题大作了些。我又不是没来过……难不成是一向看不惯我，好不容易东华走了，他的地位大有提升，所以赶来教训我？我琢磨了一下，心里有些奇怪。
　　一位须发皆白的仙君把颛顼请下车驾，颛顼端着步态缓缓走到我们面前。
　　咳咳，有点做作。
　　我被他的架势弄得挺尴尬，侧眼去研究黑玉冥铁大枷上的花纹。他应该先是看了我一眼，我不与他对视让他不悦了，他又转头去看共工。
　　我听到颛顼开口问共工：“水君，你这些时日去往何处了，寡人竟毫不知情。”
　　我一愣，有些不敢相信地抬头看英招，英招苦笑着摇头，我转头去看颛顼。“孤”、“寡人”这些个称谓，我只在很久很久以前听元始天王盘古氏说过。没想到近年又接连从轩辕和颛顼口中听到——真是人心不古，人心不古。
　　共工一声不吭地与颛顼对峙，片刻后不紧不慢地回答：“我是天西守护神，隔些时日总要回去看看。您代任天君不久，不知此事也难怪。我会做好自己的事，不劳您记挂了。”
　　颛顼沉声道：“水君可知，数十日前东海上有妖物兴风作浪，寡人本要派你去平定祸患，却发现你不知所踪。”
　　共工低眉顺目，缓声道：“共工不知此事……但听闻大地上有别的妖物作祟。”
　　“你说。”
　　共工轻飘飘地一笑，向颛顼走近一步。“唔嗯……好像有虐鬼、魍魉、梼杌、计蒙、耕父，还有别的，我记不清了。”
　　共工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颛顼的脸色已经难看起来，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共工笑得愈发诚挚：“共工心里很疑惑，这些妖物好像是突然间全都窜出来了。您说我是不是应该将功补过，带天兵去收服他们？”
　　“不用了。”颛顼的声音有些烦躁。“水君去天西巡查，一路劳顿，回府休息吧。”
　　共工张开双臂，呵呵笑着，退后几步。“臣，遵命。”
　　我看得云里雾里，见共工退回来，便走到颛顼面前。“颛顼，我听闻你要将英招处三日天火灼身之刑？”
　　颛顼眯起眼：“女娲，你不过是大地一散仙，也敢直呼寡人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