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番外（1）福全X康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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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奉皇太后、携诸阿哥北上，皇太子留守京师处断日常，福全在宫中诸事已毕，便回到裕亲王府，整日里吃茶喝酒品棋赏画，偶尔逗逗鸟，在院子里体味园艺之乐，如此清闲竟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闲来无事本想尽享天伦，含饴弄孙，无奈不常窝在府里，不禁和女眷儿孙之间都隔了层纱似的不痛快。想到某个罪魁祸首，正在树下乘凉的裕亲王嘴角微抽，无语地啃了几颗葡萄。是说快马从西北送来的贡品葡萄，味道自是好的，何况那是内务府先挑了给皇帝的。
隔天老五前来拜会，兄弟两个个良好地窝在亭子里喝酒，顺便胡天胡地地乱侃一阵。常宁抱怨了不少事儿，福全眯着眼睛听着，微微一笑，站起身拍拍弟弟的肩膀。
是说不容易啊，大家都不容易。皇上会知道的，谁让皇上宅心仁厚呢。
老五嗤笑了两声，没说话，望望天，看看地，最后阴阳怪气地喃喃出一句“自古情之最亲者莫如父子”。这话皇帝总是叨在嘴边，可见对太子是爱极。皇帝眼里本没有兄弟，苛待了也是不以为意。
福全歪了歪头，举头望明月，自个儿敬了自个儿一杯，树下却不是对影成三人。
二十七年、三十五年数次出征西北，老五烙下了一身病，身子骨不比从前。才喝了没多少，便东倒西歪，站不利索。福全瞅着弟弟这幅摸样怕是回不去了，便招呼贴身太监过来整治，让福晋西鲁克氏安排了一处清静的院子，亲点了服侍之人，并差人去恭亲王府上知会。
瞧着太监们打着灯，驾着大醉的常宁走远了，福全才好笑地坐回原位，一人独酌。这皇帝私藏的白瓷酒杯和百花酒浆自然也是上好的。
说起来，如今兄弟八人就只剩三人。老五常宁原本与福全并不好要，自从小七隆禧去了，却时常来府里叨扰。每每福全不在，便败兴而回。常宁的心思福全是明白的，但他不想掺和。
老五和很多人一样，被表面上的情形骗了，然而事情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福全既没有想过做任何对皇帝不好的事，他也并没有委曲求全过。
皇帝从小就倔强，三岁出宫避痘的时候历经了人世冷暖，虽年幼，却已略通人情世故。同自小就受奶奶、父亲疼爱的福全不同，皇帝的性情要乖觉得多，却也好强，懂得争、懂得求。但了不起的是，皇帝并没有因为小时候的变故，就此性子冷僻、与人为恶，相反，他为人温和谦抑，总是警醒自身，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在位三十几年，再恶的恶人也碰到过，却总是尽量不动杀伐，不引干戈。这在帝王来说，难得得紧。
皇帝退能退、进能进的行事风度，福全自是比谁都明白的。
记得那时顺治十三年，董鄂氏入宫，封为贤妃，年少风流，宠冠三千，不到四个月，又晋皇贵妃。皇父一心一意只想讨她的好，直道是鹣鲽情深，羡煞旁人。福全那时候多少已经懂了一些事，明白无论自己和玄烨多努力，帝位十之八九都已经捏在了董鄂氏手中——只要她诞下皇嗣。
顺治十四年，董鄂氏生皇四子。顺治帝欣喜若狂，颁诏天下曰“此乃朕第一子”！
有几个月，福全和老三在外人看来就是不受宠的相依为命的兄弟。皇父事事以董鄂氏及其所诞皇子为先，纵有太后和皇后百般护着，宫里的奴才会看脸色，福全也敏感地明白自己的日子没有以前好过了。
那晚顺治一时兴起，召二人询问志向之时，福全被老三“待长而效皇父，黾勉尽力”的发言惊到了。但瞬间，却又释怀，不由握住弟弟的手，颇有些意气风发地道，“愿以贤王对”。顺治固然惊讶，玄烨眼中却也是染满了愕然的。福全却看明白了，老三那难得目瞪口呆的表情背后，是深深的担忧和悠长的喜悦。
老三倒是宠辱不惊，整日读书写字，慢慢地不止精通了满汉文字，熟练掌握了骑射，连算学杂术都颇有涉猎。福全曾担心当时还是皇贵妃的董鄂氏会对老三不利，因此时常跟在老三身边，不愿擅离，只因为盘算着就算董鄂氏有胆子害人，也没胆子一次害两个。
只要在老三身边，老三便摆出用一种忧虑的神情望着福全，但他从不说什么，也没有拒绝福全的好意。
事情峰回路转是在三个月后，荣亲王幼年早夭，董鄂氏悲痛至极。顺治皇帝封那还未赐名的孩子为和硕荣亲王，并亲笔写下《皇清和硕荣亲王圹志》，以寄追思。
福全远望着给荣亲王出殡的队伍越走越远，小小年纪，却觉得心底异常凄凉。在皇父心里，自己和老三、甚至已故的老大都不是儿子，只有那个躺在棺材里，来人世不过三个月的娃娃，才是皇父的亲骨肉。
大概是那股凄凉不平外露得太明显了，立在福全身边的老三不知何时握住福全的手，温润柔和却不失强势的眼中淡然地流淌着自持和坚强，“二哥，皇父不疼你，还有皇祖母和皇额娘。”略有些干涩的嘴唇仿佛是不着痕迹地翕动着，“皇祖母和皇额娘不疼你，还有玄烨。”
福全怔怔地点了点头，悲凉之感略熄，回头继续看灰蒙蒙的天映衬着送葬的队伍和漫天翻飞不停的白色纸钱。
顺治十八年辛丑，承受不了先孝献皇后董鄂氏辞世之痛，又欲出家而不得的顺治帝终于罹患天花而死。老三在太皇太后的授意下年仅八岁登基为帝。虽当上了皇帝，老三却和从前没什么两样。兄弟之间见面的时候少了，却意外地更亲近了。
康熙六年，福全出宫建府。皇帝下诏封为和硕裕亲王，荣宠备至，命列朝议政。
福全列朝行事低调，极少出列，只消几日，便明白皇帝是如何为鳌拜一党压制。之后皇帝在武英殿召见，年轻的脸上并无沮丧。福全精神为之一振，以老三的脾气，一定是心有成竹了罢。事实上皇帝的计划很冒险，但行事起来却甚是周详。于是福全游走在外，连接爱新觉罗、钮骨碌和赫舍里氏的力量，康熙在内，假意玩物丧志，只喜布库游乐，实际上却暗中训练力大善斗的小太监。
康熙八年，索额图替换了当日侍卫，助皇帝在宫内行事。福全领了京营上三旗精锐，于宫城皇城交界之处策应。虽然心中担忧不已，但福全于老三的心思细密却是信任的。手心捏着一把汗直到内廷传出上谕，鳌拜已然制服，福全终于吁了口气，伸手一抹额头，一手冷汗。
也是在八年，皇帝终于事实上地亲政了。少年心性，纵是沉稳，也免不了意气风发，想要接连赶出几件大事来。亲政后的康熙下旨打击圈地，除了已定的皇庄之外，令各旗将已圈耕地、民地限期归还。并且数次下令颁布缓和满汉矛盾条陈，同时对汉族反抗势力却毫不手软地打压。
福全虽照常列朝，却依旧低调。除非皇帝命令，并不参与朝议。
怎样才称得上贤王，其实福全私下斟酌过很多次。思来想去，最终琢磨着，对老三来说能称得上贤王的，也许就是“不说话”的王爷罢。老三有鸿鹄大志，老三也有真才实学，更重要的是老三贵在勤勉，这样的皇帝是不需要别人指手画脚的。而且照着老三的细腻心思，是不会轻易冒险、简单犯错的。因而只要注视着他，在他需要的时候帮上一把，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了。
康熙十二年，以耿精忠告老为引线，皇帝下令撤藩，中央与地方的矛盾极度尖锐，三藩之乱起于西南，后迅速蔓延至湖广一带。吴三桂等反逆在短短数月之内，迅速攻陷滇、黔、湘、桂、闽、川六省，一时之间情况危机、局面紧迫。
朝中亦是人心惶惶，主和主战议论纷纷，甚至连带着很多朝臣在若有若无的煽动下对老三的施政能力也存了疑心。好像只因为一场三藩内乱，从前被人交口称赞的仁政和德政就统统不见了。好在老三依然坚定，南边重镇的夺回在他看来只是时间问题，他早就有所谋划，也清楚有哪些可用之人，哪些可策反之人，该吩咐该安排的也早早就吩咐安排下去了。老三这人确实细致小心，没有把握，他又怎么会轻易撤藩以碰触吴耿尚三人的底线？但朝臣们却不是这么想的，辞官的辞官，另有打算的也开始纷纷拜访起裕、恭亲王，企图游说。
福全不知道常宁那里是怎样，但他这儿却真个是挤破了人。福全被烦得狠了，就递了空白折子到宫里，结果康熙马上就召见了。进了宫，才发现老三笑正嘻嘻地看着自己灰头土脸的样子，一副了然的样子，全不担心。
福全嘴角抽了抽，心道对着这个小王八蛋自己真是心狠也不是，心软也不是呵。
于是哥儿两个凑到一块儿坐了，皇帝吩咐了酒宴，屏退了众奴才，两人对着挂在墙上的地图边饮酒边谈起心来。
“二哥近来可好？”
“不好。”
“怎么？可是俸禄不够用？”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福全嘴角抽蓄，是说专属皇帝的特务们也太不给力了，都整天在他和各王公大臣府里蹲着了，这么点小事还查不清楚？
“我说不够，皇上会下旨加俸么？”
和硕亲王年奉光是银子就有一万两，老三要给他加，他也不介意狐假虎威发次财。只是目前这国库，实在是不怎么好。
“弟弟现在可是穷得紧，望二哥多担待。”皇帝坦然一笑，一点儿也不觉得丢人。
于是福全继续抽抽嘴角，皇帝见多了，哭穷的皇帝还真不多。
“皇祖母近来可好？”
“二哥自己不去拜见？”
“昨日入宫，听太医说近来早晚忽冷忽热，老人家身子骨容易不爽利。”
“嗯。那朕让皇后再多嘱咐太医院一下。”
“皇上，臣不喜参政，想请辞了入宫来侍候皇祖母，请皇上准奏。”
“……”
“皇上会允的罢。”
“二哥。”
手被那臭小子握住了，还跟小时候一样滑，却不怎么嫩了。啧啧，那个可爱的小包子也长成眼前这副样子了。少年俊逸柔和的眉眼，既继承自父亲的优雅尊贵，也传承自母亲的文雅端庄，还有他自己独有的审慎细致、豁达大气的气度。
“委屈你了。”
闻言一笑，乘周围没人，福全“大不敬”地揉了揉身边皇帝的脑袋道，“兄弟之间，客气甚么。”
老三一愣，叹了口气，不久却咧开嘴笑道，“是了。我从小就不知道什么是客气，仗着二哥心疼，就为所欲为。”
瞧这小样儿、这懒劲儿，竟是连“朕”都懒得说了。
“你爷爷的，心疼个屁。”福全翻了个白眼，视线落在眼前的巨大地图上。这地图是康熙令钦天监绘制的，虽然还不齐全，却大致将神州风貌、四夷排布显现了清楚。福全伸手指着靠近下面的一大片土地道，“去给爷把那些乱臣贼子都平了再说。”
皇帝笑开了，用力“嗯”了一声。
“二哥。”
“嗯？”
福全有点受不了这种让他觉得肉麻的气氛，皮薄地只好用喝酒来稍微掩饰掩饰。
“有我一日，有你一日；不负江山不负卿。”
对面的少年话说得认真，神情也极为严肃，福全只觉得自个儿脸烧了起来，忍不住腹诽：什么不负江山不负卿的，你小子当自己写情诗呢，酸得爷都倒了牙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番外（1）福全X康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