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吟》独孤氏

6、第六章

　　慕容狄几个起落就将那个恸哭的身子抛没了影。心中后悔不迭，真不该放出那个烟弹，明明最讨厌这种扭捏作态的家伙，可一看到那悲悲戚戚的眼泪又忍不住出手了。唉，若叫那个别扭的人看见，不知又会把自己怎么看扁了。心底下不由又厌恶了自己一回。那个人应该已经到通州了吧，当自己与他说会在通州最大的青楼里最红牌的姑娘那里等他来的时候，意料中的看到了他毫不掩饰的鄙夷之色。谁叫自己未来的大舅子是个有严重洁癖的家伙。厌恶就厌恶吧，只要脸比城墙厚，他又能奈我何？
　　慕容狄傻傻的笑着。
　　说是曹操曹操到。与芙蓉阁尚隔了一条街，慕容狄在一僻静处停下了脚步，转身向后一揖：“墨兄如此关心小弟，狄感激涕零。”
　　距慕容狄三丈远处，赫然站着穿一身黑色短打的墨子映，亦即墨家年青的宗主墨让。
　　墨让苍白的脸上隐含着一丝不愉之色。
　　“你突放信号，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慕容狄低笑，手中折扇一抖而展，“原来我在墨兄心中尚有一席之地！三生有幸，狄死而无憾。”
　　墨让眼神一凛，转身欲走。慕容狄急忙追了过去。
　　“等一下，让！适才在芙蓉阁前碰到一个奇怪的家伙，现下该在升玉的暖香居内，去会他一下如何？
　　“……你有万笑天的帖子？”
　　慕容狄明了地笑了：“啊，家父已把这次武林大会的事全权交托与我。”这就是他会约自己通州见面的目的，几乎没有人知道墨家堡历代宗主的另一个身份是江湖上最神秘的密探组织银溪堂的主人，至于这个组织中的人，自己也仅仅知道跟随在墨让身边的护法史青河而已。这也是墨让会如此在意那个神秘的长风公子的原因，觎那笔传说中的宝藏和血饮宝剑的人给银溪堂带来了大笔的生意，连极少亲自出马的墨让都无法放手了。
　　“我代表的是慕容家，所以绝不会多你一个。”
　　慕容狄笑得有些寂寥，他在墨让身边就只能做到这些。但即使是这样，也心甘情愿。
　　墨让注视了慕容狄良久，方点头道：“三日后卯时三刻，暖香居见。”说罢，纵身跃上屋瓦，幽幽夜色瞬间吞没了墨让的飘飘衣袂。

　　芙蓉阁之所以成为通州城最有名的青楼，是因为她有通州最美丽的女子升玉。
　　升玉双十年华，操得一手好琴，又擅应对，一直稳坐芙蓉阁的头牌之位。若是她不愿见的客人，就算老鸨亦毫无办法。只要有升玉一日，芙蓉阁就不愁没生意。蜂拥而入的男人就是做不了升玉的入幕之宾，也为能听她玉指拨弦而趋之若骛。
　　慕容家的二公子慕容狄却是升玉的入幕之宾，只不过此时坐在她暖香居内享受美酒美色的并非慕容狄，而是一脸惬意的朗天照。懒懒的躺在青竹榻上的朗天照转着手中的羊脂玉杯，浓稠的酒液晃过杯壁，留下一抹嫣红。移到鼻端深深一嗅，抿一口，眉目间刹时一副陶醉的模样，啧啧赞道：“此酒醇厚甘甜，入口绵软滑腻，清香在齿颊间流连，回味无穷。却不知是什么酒？”
　　“铮”
　　升玉弹完了最后一个音符，纤纤十指一收。离开锦凳，挽袖执起玉壶，又为朗天照斟满。浅笑轻吟道：“这是小女子珍藏的慕容公子自酿的‘醉桃花’。朗公子是慕容公子的贵客，小女子特意拿出来请公子品尝。”
　　“醉桃花？好个雅致的名字，人面桃花相映红，那慕容公子竟是如此痴情之人？”
　　升玉抿嘴一笑，坐在一边。
　　“朗公子从关外来？”
　　朗天照一挑眉，笑道：“哦？我脸上难道写着‘我从关外来’？”
　　“公子身上自有一种与中原人不一般的气度，听闻塞外风沙猛烈，日照厉害，公子如此深的肤色可是与此有关？”
　　“但也有人就是一年到头风吹日晒，照样肌肤如雪，红唇似樱。”
　　“哦？是公子认识的人吗？”升玉感兴趣的问道。
　　“呵呵，是个可怕的美人。”
　　升玉正待再问，忽闻外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升玉立刻站了起来。要知道她这暖香居在芙蓉阁内独僻一院，外面的人没得她的允许根本进不了。正待开门，门却被人粗鲁地撞开了，晃进来一俊美的公子，却不是慕容狄是谁？只是手中的折扇变成了酒坛，浓烈的酒气也随着冲进了升玉的闺房。
　　慕容狄一步三晃地挨到桌子边，瘫在锦凳上。
　　“酒……再拿酒来……”
　　见到慕容狄醉酒的样子，升玉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她与慕容狄相识时间不短，却从未见他如此失态过。但她很快就回过神来，走出了屋子，没多会的工夫，就抱了两坛酒来。
　　朗天照奇怪地看着她，“通常这种时候，红颜知己不是该送上热茶相劝的吗？”
　　“知己？”升玉掩嘴一笑，“不打扰公子了，公子自便。”
　　房门被轻轻掩上，房内只剩得醉酒的慕容狄和朗天照。
　　半晌，慕容狄晃晃悠悠抬起头，眯着眼，深深吸口气。
　　“这个味道，好象是……”
　　“醉桃花。”朗天照在慕容狄对面的凳子上坐了下来。“酒是好酒，酿酒的人也是美人。”
　　“恩？”慕容狄像刚注意到房中另有一人，“你……刚才在街上的家伙，呃……”慕容狄打了个酒嗝，“怎么还不走？”
　　“我为你而来，怎能就这样走掉？”朗天照笑得邪气。
　　慕容狄闻言眉头一皱，沉声道：“报上名来，本少爷不打无名的狗。”
　　“哦？心情不好。”朗天照对慕容狄的怒气恍若不见，直视慕容狄布满乌云的幽深瞳仁，“我对你一见钟情。”
　　“啪”！
　　慕容狄举掌击桌，桌上的酒坛直朝朗天照撞过去，去势之急，纵然朗天照早有准备亦不敢硬接。一个侧身，挥袖一带，把飞出桌子的酒坛吸了回来，酒坛在朗天照掌心滴溜溜转个不停。朗天照五指成抓，扣住坛底仰头喝了一大口，“不错，不过我更喜欢烈的！”饮罢，酒坛向前一送，看着极缓。慕容狄神色一凛，右手抽出折扇一展，趁酒坛顺着扇页滚了过去，左手一把抓住了坛沿，坛中的残酒在内力的激荡下泼了出来。慕容狄落在了下风。
　　“阁下好身手！”起了争胜之心的慕容狄化扇为剑，施展出家传裂云剑法中的第十一式风卷残云攻朗天照上三路，扇影密密绵绵，如万里长风，有席卷天地之威。朗天照一时间破解不得，便抱守元一，见招拆招，见势挡势，一黑一白两个颀长的人影翩若蝴蝶一般穿梭交错。闺房本就不大之地，让两个大男人拳来脚往更是显得捉襟见肘。慕容狄心中不爽，出招狠利。朗天照却要在不伤到慕容狄的前提下，不让他伤到自己。天气闷热，又没有风，百招一过，两人具已汗透衣襟，气喘不已。
　　两人身形一错，慕容狄待再攻，只听朗天照大叫一声：“停！”然后就那样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地上，喘着气道：“今天的饭后运动可忒激烈了一点！喂，我可肚子饿了，仗是你挑起的，请我吃消夜！”泼皮无赖相让慕容狄苦笑不得，不过他心头的郁闷也消失无踪，整个人轻快了起来，又恢复了轻佻的模样。
　　“倒瞧你穿得人模狗样的，怎的耍无赖。”
　　朗天照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撩了一下刘海，笑嘻嘻的说道：“记住我的名字，朗月无星的朗，朗天照。”
　　慕容狄以扇掩面，嗤笑道：“无名之辈，狗尾巴草也想充鲜花！”
　　“有名很重要吗？中原武林的人多半也只不过是沽名钓誉，徒有虚名之辈。”
　　慕容狄冷哼一声，打掉朗天照伸过来的手，转身即走。
　　“狄，我的消夜！”
　　“住口，不准这么叫我，混蛋！”
　　“叫我天照好了。”
　　“王八蛋，滚一边儿去！”
　　“我对你一见钟情啊，狄。”
　　“不见棺材不掉泪！看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