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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那一年 ...

  •   那一夜狂风大作,桃子只记得大师兄厉声要她回去睡觉。

      她飞一样跑回了屋子,月光照着山路,惨白惨白。

      小八在后头唤:“桃子等等……”

      桃子谁也不搭理,跑回屋,插上门,打枕头下边掏了只荷包出来。

      上头绣的桃花歪歪斜斜,倒像几点粉面坨坨。

      “哼,贼难看。”桃子自己骂了声,取了把剪子,三两刀给绞了。

      荷包是她缠着谭师伯家的师姐小喵教绣的,完工那天,小喵对着手指呵气,过来挠桃子痒痒:“死丫头说是不说,荷包绣给谁的?”

      桃子宁愿被呵死都不招。

      小喵笑嚷:“死丫头,你才多大点儿,十岁就有相好的了。是你家小八吧?不说不要紧,把桃花绣成一坨一坨的,这样的荷包天下无二,待哪天小八挂在腰上显摆,姐姐一看便知!”

      那时候她不以为然:十岁又怎么,跟着师父,风花雪月历没历过,瞧的还少了。

      师父说,英雄不问出处,流氓不论岁数。

      有甚了不得,此番忆起来,她小桃子这颗桃心,早在去年,就寻定了东家。

      **

      九岁那年夏天,她同小八到山脚下摘野桃子吃,摔坏了自个儿的腿,脚踝上好一个大肿包,就算不曾折,也必定伤到了筋骨。

      小八从来弱弱的模样,哪里驮得动她,大呼小叫地,比她桃子还紧张,这才回山唤了大师兄来。

      大师兄二话不说驮了桃子起来便走,小八驮个装野桃子的小麻袋,驮得气喘吁吁,都跟不上大师兄的步子。

      侯遇驮个桃子,走路嗖嗖生风,桃子攀过脸去瞧他,他脸色沉沉的也不知道给张笑。

      不比现在,漫山猴子似地乱窜,窜瘦了;桃子小时贪嘴,又懒惰不爱动弹,一身肉长得可沉。

      天又格外热,就算大师兄走得这般快,脑门子还是沁出好些汗来。

      她抬胳膊抚抚侯遇额角的汗珠子,侯遇小声吼:“别乱动弹。”

      桃子讨好着怯怯笑:“噢,知道了。”

      过会儿又嫌弃无聊得慌,掏块手绢子出来给大师兄脑袋上这儿擦那儿抹。

      偷瞧一眼师兄面色,许是热得够呛,侯遇一张俊脸涨得红红,然而依旧绷着不给好脸。

      师父有个漂亮的小相好,唤作小辣椒,前两日竟寻上山来了。桃子偷瞧到师父一根手指头勾勾小辣椒的下巴:“快给哥哥嘴儿一个。”

      小辣椒原本就火辣辣,这一勾,无疑是俩火星子相撞,好事正入港。

      亲完俩人还不够,小辣椒揽过师父脖子,又是一嘴。

      小桃子何曾见过这个,瞧愣了,啧啧啧,原来还能这样的。

      小八一把勾了她的小双下巴:“桃子桃子,你也同哥哥嘴儿一个。”

      桃子捂着眼睛,点点头。

      不靠谱的师父教出来的俩好徒儿,一个九岁,一个十二。

      小八的嘴唇凉凉软软,碰了会儿没啥滋味,桃子一把推开小八,退了数步,才掏了绢子来擦嘴:“嗯,小八小八,这个不好玩。”

      小八点点头,称是。可是又说:“但是你瞧,你分明被我吓着了,这个能吓人。”

      闲来无事,便也来吓吓不苟言笑的大师兄。

      桃子唤声侯遇:“大师兄。”

      侯遇绷脸转回头,桃子一根食指勾了去:“师哥,咱嘴儿一个。”

      侯遇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桃子劈头盖脸就那么一嘴贴上去。

      这厮说话硬生生,不想一张唇软软糯糯,甚好吃,小桃子当是吃糯米丸子,在他唇上死命嘬了口,这才撒了嘴。

      待桃子收工,侯遇一张俊脸,已然涨成了猪肝红。

      桃子嬉皮笑脸,侯遇一张臭脸却更甚,老气横秋怒道:“哪个教的你?”

      桃子见侯遇唇上挂了彩,思量着再来是不能了,探手抚了抚:“师哥痛不痛?”

      侯遇这个气,将桃子往下一顿,顿在了道旁的草丛里:“别指望我再背你。”撂下话儿,跑了。

      桃子一人呆了一刻,瞅瞅自己肿鼓鼓的脚踝,又抬头望望不早的天色,小八许是抄了哪条小路,好一会儿都不见人。

      山间乌鸦呱呱叫声已起,远处仿佛有狼吠的声音。桃子愈想愈怕,开始只小声呜咽,到后头想着自己没爹没娘,想着如今得罪了师哥,往后还不知要多吃多少苦头,心头更涌起许多平日里练功的苦处,于是嚎啕大哭。

      正哭到酣畅处,忽觉面前杵了一影子,来人不说话。

      桃子脚不方便,又不敢抬头,拖着身子连连后退,脚踝撞到了两次石块,痛到钻心。

      无奈间,桃子脸上挂着泪,抬起头,打算豁出小小的性命,索性与来人恶战一场。

      迎上的,却是侯遇那张说不分明的脸,不晓得里头的意思,究竟是不耐烦多些,还是忧心多些。

      想人家是反悔来着,跑远了,又匆忙跑回来,气都有些喘。

      桃子心头石头落了地,小心翼翼唤:“师哥……”

      侯遇不说话,蹲下来,伸个拇指给桃子抹泪,抹了一下,又抹一下,抹完眼睛,再抹脸颊。

      桃子没出息,这么着就破涕为笑:“师哥,是我错了。我刚那是同师父学的,师父没让我学,我偷学来着。我答应您,以后再不偷学了。”

      侯遇接茬抹着,不觉脸上有了笑容:“在哪儿弄那么一脸灰,脸都哭花了。”

      桃子知道师兄不再怪责,自个扑了到人家背上去:“您再不驮我,我今晚就得喂了狼。”

      侯遇起了身走着,在前头冷笑声:“切,狼都嫌咱们桃子忒肥腻。”

      桃子捶打着侯遇肩头:“哼,那也不及师哥一张唇腻,软软糯糯的甚好吃。”

      侯遇顿下来,转回头来瞧着她不走道了。

      天尚不曾全黑,桃子正好望见侯遇唇上的殷红小点,这才想起前次教训,埋了脑袋起来,嘟囔:“说错话了说错话了。”

      蹭了侯遇一肩膀黑灰色的鼻涕眼泪。

      侯遇倒是接着走,再没发火撂下桃子不管。

      **

      回去小八追过来问:“大师兄,路上遇着甚么事了么,这么晚。”

      侯遇摇摇头,只说:“没事,快寻了钱郎中来给桃子瞧瞧脚踝。”

      望眼桃子,自个儿跑进去了。

      俩人都是只字不提,桃子本与小八无话不谈,可这回却瞒了他,甚么都不曾说。

      脚没大碍,敷了药,歇上个把月,便也无事了。

      桃子想到个把月不用练功,仿佛得了什么恩赐。不能动弹也甘心,反正外头的事情全有小八跑来说道。

      过了两天,小八告诉桃子:“你以为大师兄多靠谱?我前天夜半听他出去了又回来,在屋外头滴滴答答搅湿衣服。那么凉的天儿,他竟上山间游水去啦。哼,平日里管咱管得可严,自个儿恁贪玩呢。”

      小八说的那天,不正是桃子脚折那天。

      桃子问小八:“你咋知道师兄游水去了?说不定洗澡呢。”回来都那么晚,他发了疯颠,那么累,都回了房,又跑去玩水去。

      小八辩道:“不能有错,我早起见他屋外脏的湿衣裳不及洗,还沾着湖里的青苔。”

      小八说大师兄也是个贪玩的,桃子却老觉得,大师兄倒比往常更严厉些了。

      侯遇永远波澜不惊,就同没发生过这事儿似的,依旧当他那个比师父更严厉的大师兄。

      桃子的脚踝渐渐消了肿,他的嘴唇好起来更快,那个小红点再也不见。

      她老偷眼瞧大师兄那张红唇,琢磨那天的滋味,越瞧越偷偷惦记着,总想再寻个机会偷偷尝一尝。

      可因为惦记这个,平日里同大师兄说话,倒格外不好意思一些,得手也就变得更难了。

      小孩子就是这样,愈难得的,偏偏愈发惦记着。

      师父是个花丛高手,桃子偷听他教导师叔他那些泡妞秘笈:“你死缠烂打可以,可这霸王硬上弓的把戏,痛快一时有什么,就算教妞儿尝了你的厉害,过得了身你过不了心,这是下道;若能过心又过身,即便几时不在一处了,还教人死活惦记着你,那才是上上道。”

      师叔如醍醐灌顶般点着头接茬泡妞去了。

      桃子也摸着下巴思量:噢,原来还不能来硬的,得过了人家的心,让师哥也同我一般惦记着,才能时时有的吃,时时舒坦。

      真是门学问。

      山上的时间溜得飞快,一转眼,桃子快十岁了。

      小喵同小八一般大,都才十三岁。

      小八师兄还在陪着她没心没肺招猫逗狗漫山疯玩,小喵师姐却在绣一只荷包,她指着那图案羞涩道,这个叫做花好月圆。

      桃子好奇问:“花好月圆,有什么用处?”

      原来小喵瞧上了山下的那个朱秀才,秀才文绉绉的,小喵买绣片时,便特特寻了些配得起秀才的文绉图案来绣与她,故而自己对这“花好月圆”,亦说不分明。

      横竖她对那朱秀才,总是脸红心跳就是了。

      桃子笑道:“那不是要死了么?”

      小喵嗤笑:“你不懂,就是要死了,却又死不了的那样子,挂着心。”

      见桃子有些疑惑,小喵便凑过嘴去同她耳语:“桃子,姐姐这么说,可有这样一个小后生,教你总惦记着?”

      桃子摇摇头,却想起了大师兄的红唇,复又点了点。

      可那厮老气横秋那样,哪里是什么小后生。

      就又摇了摇。

      小喵八卦探问:“摇头点头摇头的,那就是有了。”

      桃子想了想,也算罢。

      那样子惦记法儿,怎么能不算呐。

      可桃子又不愿认这怂,师父教导她和月钩师姐说:“情爱这东西你们女娃娃顶好别沾,沾了就是一辈子,为那个人牵肠为那个人挂肚。没准那人同为师似的,但图一个风流自在。你们搭了一辈子去等个浪子,还不如自个儿也逍遥过日子来得强。”

      师祖有时也骂师父:“娃娃们那么小,同他们说这些做甚。”

      师父却振振有词:“难不成等女娃娃们把自个儿连人带心搭进去了再说啊?徒儿我糟践了别人的心也就罢了,我可由不得别的小子,跑来糟践我的徒儿。”

      师祖拈着胡须笑:“说的也算半句人话。”

      桃子那么小就受了那么些熏陶,于是对了小喵摇头道:“没有没有。”

      小喵笑道:“那就是你还没想明白。姐姐且问你,你想着他的时候,心里头可欢喜?”

      桃子顿了顿,点点头。

      自然是欢喜的,那糯糯的唇,几时再得一尝,这简直成了一桩她的心病。

      教师兄迫着练功时格外刻苦些,头都不敢抬,生怕泄露了心事。

      立时又这么遐想联翩起来,小喵凑来乍一问:“想什么呐!”

      小桃子被一唬之下,竟招了:“想……嗯,想同他嘴儿一个。”

      小喵捶桌笑:“你这死丫头还说不惦记谁,这么个小不点儿,流氓都耍到这份儿上了。”

      桃子脸能滴血:“也就……也就是想想。”她可不敢认,她去年就做过了,她怕侯遇知道了杀人灭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那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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