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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未雨绸缪(1) ...

  •   到了后厅,严夫人遣了下人,看着我,也不坐下。她应是知道我不喜跪人,索性两个人就这么站着。
      我警惕地扫视周围的环境,接下来的话让别人听到我可能真的要浸猪笼了。不过,这个严夫人,我相信她不会。
      “你放心,这边的隔音效果很好。妹妹有什么证据,且拿出来吧,好证明你的清白才是。”说着双手像前番那样又贴在我的手上。
      我知道自己此刻的妆容有多狼狈,昨晚到现在,又是头发又是衣服,没一处整齐的地方。可是我断不能在这个时候没了底气,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夫人又何必如此,不管我有没有证据,最终我还是难逃‘谋杀亲夫’的罪责的,不是么?”轻轻避开她的手,挪开脚步,背对着她说道。我不想再装下去。
      “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如果有确实的证据的话,姐姐怎么会任人平白诬陷妹妹?老爷走了,我还会把妹妹也把火坑里推不成?若是如此,我何必帮你隐瞒老爷过世的消息?”背后的声音传来,多有闻者落泪,见者伤心之效。严夫人这么些年扮演贤良淑德已经炉火纯青了。
      “夫人若再这样我们就不好说话了,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夫人隐瞒老爷的消息,不过是为了自己吧?我只是帮夫人延缓消息扩散的一枚棋子而已。”边说我边转过身,严夫人猝不及防,来不及敛去眼中的一丝精光。
      其实我话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她不想府外的人知道严老头去世的消息,可是又必须给府里的人一个解释,只能说成家丑不可外扬,要查清楚再报官。这样一来,可以防止消息扩散,引来争夺家产的外贼,又进一步树立她深明大义、对我诸多照顾的形象。如果我反抗,像今天这样,说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严夫人就有借口说要再调查一段时间,这样为她争取筹谋的时间就更长了。只是,严老爷的死也不能捂太久,终究是要下葬。我这个“罪魁祸首”还是免不了被她推出去,那时候她早已想到办法解决当前的处境,我这个棋子理所应当就扔掉了。说白了就是不管我有没有加害严老爷,“谋杀亲夫”的罪我是犯定了。严夫人要的不是事实,而是有这么一件事情。
      “妹妹是不是对姐姐有什么误会?姐姐为何要延缓消息扩散?若实在没有证据,也不用如此消遣姐姐啊!”
      真是老狐狸,连个尾巴也不肯露。看来我今天要是说不出一点能吸引她的东西,她就继续装傻下去。我轻笑一声,道:“夫人以为拖延时间就是好的?难不成夫人打算自己一人掌管这么大的家业?即使严老爷的叔侄兄弟不插手,底下的人也未必服吧?再者,抛开这些不谈,百年之后呢?夫人无子嗣,据我所知,娘家也没有什么可以仰仗的人,到时候您守了大半生的家业还不是都进了别人的口袋,恐怕到时候严家的宗祠都会被毁掉,您连牌位都没有。”所谓养儿防老,死后无人送终也是她的一块心病,原不打算这么伤她心,可是从开始到现在她的态度也由不得我下猛药了。
      见她微微皱起眉头不说话,看来我是打在七寸上了,连忙趁热打铁:“当然,解决这些最好的办法就是有一个孩子。只是夫人膝下无子不说,其他几位姨娘也一直无所出。那么现在要么就去领养一个,要么就是有个遗腹子,或者看看老爷在外面有没有什么‘沧海遗珠’。可是,领养的孩子如何躲过悠悠众口,到时候那些叔侄兄弟反咬你一口,让一个非严家血脉的孩子继承家业,是因为夫人有异心,舆论肯定偏向叔侄兄弟那边,世人都是不愿看到女子掌家的,所以这第一条是万万不行。遗腹子的话,近期和老爷同房过的妾室,应该只有七姨娘和我,可是这么些年各位姨娘都无所出,恐怕是已经无法生育了吧,当中缘由相信只有夫人知道,所以这一条也不可行了。怎么看,好像只剩查一查外面有没有严家的孩子这一条了。严老爷如此风流人物,外面免不了有几个姘头,只是,且不说找起来有困难,时间不够,就算是找到了,孩子因为母亲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心里肯定有诸多怨恨,如何诚信待夫人?只怕掌了权之后不把夫人赶出严家就不错了。”
      “你倒想得周到,短短时间理出这么多头绪,你找我谈话应该不只是想和我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吧?如果你再说不出解决的办法,我还是会按原计划行事,不管怎么样,我多拖一时也是好的。”她由最初的震到现在已经镇静下来,缓缓行到椅子边,坐下。从头到尾没有看我一眼。
      我也随之走到旁边,和她隔了一张桌子,然后也坐下。说了那么多话,我情绪也慢慢稳定下来。我知道,我已经拥有和她谈判的立场了。她不急,我更不急。
      “那是当然,”我继续说道:“遗腹子看似不行,实则还有许多可以努力的地方。之前我说过,最近和老爷同房过的就八姨娘和我,所以只要对外宣称我们两个之中一个有孕就行了。同时还可以要保证孩子平安出世为借口,遣散了其他姨娘,免去后顾之忧。七姨娘这个人,想必夫人也非常了解,办不成事,说不定还会坏事。而且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那也不一定选你,我可以找个更容易控制的。何况,你自己也知道,越少人知道越好,我可以即刻让你说不了话。”
      “这个我当然相信,只是夫人以为我昨晚到今天上午真的一点事情都没有做吗?我昨晚早就托人在严家的一个亲戚家旁守着,今天我能逃出城门便好,不能逃出去,他肯定会收到消息。晌午到现在也差不多一个时辰了,我和他说过,要是我被抓后一个时辰内没有发信号给他,就即刻把信交到那边去。大不了我们一拍两散,同归于尽。如果他们来得及时一点,我还有可能获救,我仍可以用我那个遗腹子的计划,随便找个严家的男人,有了孩子之后,大家都会相信那是严老爷的。到时候你可什么也没有。再说,即使我什么也没有做,你也不一定能拖得了多久,府里这么大,人多口杂,有心人很容易得到消息吧。”这番话当然是唬人的,我之前压根就什么也没做,只能洋装镇定,心却早就提到了嗓门口。
      “你威胁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不敢,我只是为自己谋一条活路。信不信全看夫人自己。只不过时间不多了,您要决定的话,就赶紧的。”只能赌一把,赌这个严夫人不敢冒险。
      心里七上八下的,大约过了一个世纪之久,严夫人才闷闷说了一句:“你去发信号吧。”
      闻言大喜,提醒自己不可过于忘形,道了一声自己就退出来,假意在院子里面吹了几声口哨,算是暂时有惊无险了。
      严夫人没有食言,立刻发出严老头去世的消息,对外声称是旧病复发,药石无医。我没有看到严老头的尸体,不过我猜他应该是死于雷电。我后来仔细想了一下,那天晚上我离开的时候附近有响起一声巨雷。严老爷当时为了追我,估计没来的及穿鞋子就出来了。严夫人还是有护着我的,如果说当时是因为我跑出来严老头才被雷电击到,传出去难免让人耻笑,我也吃不了兜着走。
      接下来,理所应当的,我和严夫人合力演了一出戏。我对严老爷原本就没有什么感情,所以出殡下葬那几天我都以身体不适为由躲在自己房里看闲书,对严夫人我是说,为之后的“晕倒”做铺垫,她虽然知道是借口,也未多计较,毕竟,这虽然是歪理,也是个理。
      隔两天,那些叔侄兄弟果然来了,于是我适时地在院子里面晕倒了,以桂香的性格肯定会嚷嚷地满世界都知道,理所当然也惊动了厅里面的大夫人和那些叔侄兄弟。刚好夫人因为老爷去世心力交瘁请了个大夫,也顺便帮我把了脉,于是我怀孕的消息就不胫而走了。
      当然从头到尾我不敢在他们面前露一次面,越少人知道我的样貌,对我以后的出逃计划越有利。
      那些人当然不肯这么故意罢休,最后达成协议,怀孕期间严家事情还是由严夫人打理,包括生意上的。临盆后,如果是个男孩,一切照旧,以后严家的产业就由这个孩子继承;如果是个女孩,则这些产业就要由族长分配了。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有至少十个月的时间去思考后面的事情。期间严夫人说为了让我能够安心养胎,府内因老爷的去世,日渐拮据,所以就把其他的姬妾遣散了。她们虽然都颇有微词,但素日领教过夫人的手段,大多敢怒不敢言,唯有那个八姨娘,以为是我挑拨离间,大闹了一场,知道讨不到好处,才作罢。
      严夫人的意思是我索性随便找个男人借腹生子。我也觉得这是一个比较稳妥的办法,但总是事到临头放不下身段。刚开始她还逼得比较紧,后来府里事情多,何况我也不一定非要生出个孩子出来,就渐渐由着我。这当然不是因为她相信我,而是我们早就商量出其他的解决办法。
      府里面地事情我不宜多出面,容易让严夫人觉得我有异心,而且前面也说过了,我不敢让太多人知道我的样貌。更何况,孕妇只需要好好养胎。所以我前五个月大部分在做三件事情。一件是安排人打听和我怀孕月数差不多的妇女,另一件是探听严老头在外面有没有孩子。这些都是我动动嘴皮子而已,探听的人都是严夫人安排的,所以基本上我也不算做了什么事情。
      至于最后一件事情,就是像现在这样,坐在院子里面晒太阳,我已经“怀孕”五月有余,现在是寒冬,肚子上面的那包棉花刚好可以御寒。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午后阳光没那么刺眼的时候,在院子的茉莉花旁看书。第一次看到这种小花的时候,我就喜欢得紧。应该说是缘分吧。
      某一次洗澡的时候,我偶然发现自己左背靠近肩头处有一朵小花,两个拇指指甲大小,整朵花都是由细黑的小线条勾勒而成,摸上去没有凹凸感,也不像刺青那么突兀,就和皮肤里面自然而然生成的一样,应该是胎记。
      后来有一次在府里闲逛的时候,偶然在正厅看到这种花,我一眼就认出这和我肩上的花是同一种,脑子里面像以往一样跳出关于这种花的信息——“茉莉”。看来我以前也见过这种花。想出这么一首词:“绿蜡芽疏雪一包。绽云梢。清香却暑置堂坳。晚风飘。冰雹无声栖碧叶,笑仍娇。相随茉莉展轻绡。伴凉宵。*”
      叫了管家老吴过来,想让他安排几株栽在我院子里面。不料他却是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半天才吐出这么些话:“可是姨太太,这花好像府里就这么一株啊。”
      我大惑不解,问道:“外边没办法买么?”
      “这个……回姨太太,这奈花是今年刚从夷国流通进来的,珍贵得紧,一株要百两银子呢,家里这株还是前些日子有生意往来的熟客,刚好出海,就带了一株送过来。”
      “奈花?这不是叫茉莉吗?”
      “茉莉?这个老奴就不知道了。您看要不先挑点别的花,或者要是不急的话,我赶明再去置办几株?”
      “不用不用,我只是刚看着讨喜,既那么贵,也没得去糟蹋银子。你去忙你的吧,别为我耽搁了事情。”
      明明脑子里面闪过的信息是茉莉,却说叫奈花。我发现自己经常这样。通过和别人聊天或者看书,才知道有时候我说的一些话、想得一些事情在这个世界是不存在的。比如乐不思蜀这个词,没人听得懂,书里面也找不到。可是我偏偏有印象,这发生在东汉末年刘备的儿子刘禅的身上——可是这个世界压根就没有东汉这个朝代。
      好在我在府里面和人说话的时候很少,也很少从自己的别院出来,省的露出马脚,不然就我这样经常说话颠三倒四,真的很容易让人当成疯子。
      和我接触比较多的是严夫人,日子久了,她习惯了也不置可否,联系语境她也差不多猜得出来我想表达的意思。
      我想我前世可能去过什么其他的地方游览过,看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要么就是我的记忆真的出现混乱了,说不定那是我前世的前世的一些记忆的片段,被阎王他们这么一折腾也给勾了起来。我很困惑,却无可奈何。
      那天之后,严夫人还是派人送了几株茉莉花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名字里面的“茉”和我的“末”字谐音,我还是比较喜欢叫它茉莉花。严夫人说刚好那个熟客又下了海,就让他帮忙带了几株回来。当然,里面还有更深层的意思:她把我想要的东西给我,我也要赶紧把她想要的东西给她。用我自己的话,她这是想“抛砖引玉”吧。
      只是离她给我花现在已经四个多月过去(送花那会我刚“怀孕”一个月),现在花已经全谢了,孩子的事情还是有点悬。找了附近的县城,好不容易才找到两个和我怀孕日期差不多,又长得还可以的——严夫人说,严老爷年轻的时候还算一表人才,我也长得好看,生出来的孩子如果样貌差,难免让人起疑。更何况,孩子漂亮一些也惹人喜欢。自古以来,大家都喜欢以貌取人的毛病怕是去不了了。
      至于严老头在外面的孩子,前两天出去打探的人回,有点眉目了。

      *出自宋张鎡《杨柳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未雨绸缪(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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