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眠猫勿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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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 watching you.
这句话根据不同的语境，可以理解成进行时，也可以理解成将来时。而它的语气，可以是带着威胁意味的警告，可以是带着桃色浪漫的调情，也可以是来自暗处的、无声的窥视。
病态的窥视。
泰希很早就开始注意到西里斯.布莱克这个人。那是她一个人来到九又四分之三站台，怀着忐忑与期待乘上列车的时候。
十一岁的泰希发育早，长得足比同龄人高一个头，营养却好像跟不上，整个人干瘦得像具骷髅，皮肤惨白，眼睛大而无神。她细长的胳膊没有力气，把箱子搬上车的时候，手脚都在打颤。直到一个从她身边走过的，长得很有点英俊，一头黑发的男孩，忽然毫无征兆地夺过她手里的箱子，一直帮她搬到车厢里。他们坐进了一节车厢，五个人。除了帮了她一把的英俊男孩，还有一个头发乱成一团戴眼镜的家伙，一个红发碧眼的漂亮小妞，以及神色阴沉穿着不合尺码的旧衣服，头发油腻不知几天没洗的瘦弱男孩。英俊男孩和眼镜聊得尽兴，碧眼妞开始仿佛在哭，阴沉男孩始终在安慰他，泰希则一个人在一边读一本书。直到阴沉的一句话打破了车厢中的平衡：
“你最好进斯莱特林。”他对红发说。
“斯莱特林？”眼镜停止了和英俊的聊天，转过头来笑了，泰希一看就知道眼镜是那种有着无忧无虑童年，如果在麻瓜小区里，一定是孩子王的那种角色，“谁想去斯莱特林？我才不愿待在那儿呢。你呢？”
他问的是坐在一边的英俊。英俊没有笑：“我们全家都是斯莱特林的。”
“天哪，我还觉得你挺好的呢！”眼镜说。
英俊咧嘴笑了笑，耸肩道：“说不定我会打破传统。如果让你选择，你想去哪儿？”
眼镜在虚空中举起右手，仿佛握着一把宝剑：“‘格兰芬多，那里有埋藏在心底的勇敢！’像我爸爸一样。”
阴沉发出了一声冷哼。眼镜转头看着他：“怎么，你有意见？”
阴沉笑得很傲慢：“没有，如果你情愿肌肉发达而不是头脑发达——”
“那么你情愿去哪儿？看样子你两样都不发达。”英俊忽然说，打断了他。
眼镜一点也不掩饰地笑起来。碧眼小妞脸色发红，露出了厌恶的表情：“走吧，西弗勒斯，我们另找一间包厢。”
他俩站起身一前一后地走出去，眼镜和英俊一同笑起来，一边模仿着碧眼小妞故作轻蔑的语气。两人出去后，英俊才说：“说真的，那个油腻腻的家伙这么想进斯莱特林，我可不觉得斯莱特林会要他。斯莱特林也是有格调的。”
“噢？那么这个‘有格调’的学院会要你吗？”眼镜语气里带了点嘲讽。
英俊好像并不在意他的语气，很自负地露齿一笑：“问题不在它要不要，而是我想不想。”说完，他忽然瞄到始终在一边看书的泰希，好像才看到她一眼，问：“你好像不怎么爱说话嘛。想去拉文克劳做个书呆子？”
拜哈罗德所赐，她是个有点傲慢的人，因而她不喜欢看到有人比她更傲慢。泰希慢吞吞地合上她的《霍格沃茨，一段校史》，说：“如果拉文克劳有不愿意要你的格调的话，也许吧。”
眼镜大笑出来，他的笑点好像相当敌我不分。褐发抱起了胳膊：“你这是在挑衅？对一个帮了笨手笨脚的你的人？”
“梅林保佑，”泰希说，这词是她从书里现学的，代换从前挂在嘴里的耶稣，“希望我去的学院，能多一点不把两件不相干的事情混淆在一起的，有脑子的人。”
结果西里斯.布莱克被分到了格兰芬多。一礼堂的人都对他的分院表现出高度惊愕，泰希站在赫奇帕奇的长桌边等待自己的分院，听到她身边有人在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你看安多米达和纳西莎·布莱克的脸。”她循着他们的指点望向斯莱特林长桌，一个妩媚美丽，胸前别着“H”徽章，坐在桌首的浅褐色头发的女生笑得有点阴沉，另一个仪态端庄的金发高年级女生则脸色铁青。她又看看西里斯本人，他一脸坦然地坐在格兰芬多长桌边，仿佛这一切都不干他事。
真有趣。泰希想，紧接着被分进了斯莱特林。
而兴趣往往是很多事物的开端。
泰希最初不太清楚同一个学校里不同的学院之间怎么会掐成这个样子，尤其是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几乎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等她搞清楚了斯莱特林那一大套纯血理论，她才恍然大悟，这矛盾在麻瓜历史上可一点不新鲜，说到底不过是利益的冲突。
泰希是混血，在麻瓜家庭长大。她对哈罗德那一套深恶痛绝，然而对这一套纯血理论一样没有半点兴趣。在她眼里，那个在学院里常常被人悄悄谈到的某个大家不敢提名字的革命领袖，不过是魔法界的纳粹而已。但抛开这一点，她其实对自己的学院相当满意。斯莱特林的同学们虽然有时候有点自私，但都是十分敏感而聪明的家伙，他们能清楚地感觉到你在人际交往中画出的界限，从不主动逾越，即便对你的行为不屑一顾，也不会插手你的隐私。如果界限画得小一点，很容易交到关系亲密却未必交心的朋友，而像泰希这种界限几乎生人勿进的家伙，也不会有人把鼻子伸过来管她的闲事。这样的同学交往似乎显得有点冷漠，但总比那群青春期躁动症的格兰芬多好一百倍。
格兰芬多是个神奇的学院。泰希总这么觉得。在分院式上，那顶破旧的帽子形容他们的歌词是“格兰芬多是无惧无畏的雄狮/即使声音破碎，也有向自己怒吼的勇气”。她并不太理解“向自己怒吼”这句歌词，因为她只看到他们的“无惧无畏”和“怒吼”，而她倾向于把它们说成是“天真没脑子”和“聒噪”。
这些没脑子里的领头者，就是火车上的眼镜男孩詹姆斯.波特，和那个傲慢的西里斯.布莱克。他们会在变形课上把搭档的鼻子变成甲虫，会在草药课上故意把龙茎草的根须种进指甲里还觉得这很酷，会在魔药课上把药水熬成鼻涕的质感然后互相泼——然后无论遇到怎样凄惨的后果，他们面对这些后果的唯一态度都只有，大笑。
而除了斯莱特林以外的每一个人竟然都觉得这很酷。
奇蠢无比和笑点奇低的犯傻和恶作剧以外，这两个家伙最喜欢做的事情毫无疑问就是招惹斯莱特林。他们积极使用每一个学到的魔咒，在霍格沃茨的每个角落给碰到的同年级的斯莱特林下绊子。出于某种可笑的男性自尊，他们似乎不怎么招惹女生，而一年级的每一个斯莱特林男生几乎都曾经遭到过毒手。高年级不愿意插手低年级的纠纷，而波特和布莱克虽然蠢得要命，但是连泰希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确有两把刷子，同院男生们从来没有讨回过场子。
偶尔在看到他们互扔低端魔咒的时候，泰希会觉得长袍口袋里握住魔杖的手指有那么一点痒，有那么一点发烫。她对布莱克抱有一点兴趣和关注，但也就是这样了，她从未真的想过这些纠纷跟自己有什么关系。泰希是个有点特立独行的人。她不喜欢人群，她知道自己不讨喜，但丝毫不想为了迁就别人而改变自己的傲慢。四个学院的所有一年级加起来也不过三十一个人，所有人都知道斯莱特林有个怪人吉安那：那是个瘦骨嶙峋，竹竿一样又有点驼背的女孩，总是荡着肥大的黑袍子，抱着看起来她细瘦的手臂难以支撑的大书穿梭在地窖、教室和图书馆之间。更要命的是，她走起路从来悄无声息。有一次晚上宵禁前，两个赫奇帕奇新生一边互相讲从高年级那里听来的霍格沃茨怪谈，一边往公共休息室走。他们在盥洗室门口转过一个拐角，迎面撞上血人巴罗。两个人吓得扭头就跑，转角处却蓦然多了一张可怖的脸：那张脸惨白而没有丝毫血色，大而无神的灰色瞳孔直勾勾地看着他们，然后露出一个阴森的微笑。那个转角的灯恰好很暗，在光影之中，面前的脸颧骨凸起眼窝深陷，仿佛只罩了一层皮的骷髅。被血人巴罗和骷髅夹击的两个男生同时发出了惨叫，其中一个干脆直接吓尿了裤子。那以后，骷髅吉安那在所有新生，甚至高年级中都变得非常有名。
不过泰希并不在乎那些。事实上，她那时候被更加严肃的烦恼困扰着。她发现，自己有点无法融入这个她八岁以来就渴望向往的世界。真正到了霍格沃茨，她才明白自己跟那些巫师家庭出身的小孩之间的差距。她天天去图书馆借书，然而有些常识和意识并非书本可以弥补：在学习每一个魔咒之前，她总是对自己和魔咒本身抱有一些怀疑。它真的可以起作用么？它是怎么作用的？这力量是从哪里来的？每一个手势和每一个音节代表什么意思？在她努力搞清楚这些的时候，巫师家庭的孩子早已全无思考地完成了这个简单的魔咒，仿佛那些东西本身就沉睡在他们的血液里，他们所要做的，只是通过学习这个契机把它唤醒一样。
拜哈罗德的精英教育所赐，泰希对自己要求很高。理论方面的课程对她来说没有任何难度，即便是最枯燥的魔法史，她也是在宾斯教授令人昏昏欲睡的讲授中仅存的能保持清醒的几个学生之一。然而一旦开始实践，那些被她刻印在脑子里的知识仿佛一瞬间全成了废物。她学不好最基础的魔咒，配不出最基本的魔药，在变形课上，她甚至没能把火柴变成一根针。
她在书上翻到“哑炮”这个词。竟然开始想：她是不是，其实是个哑炮？然后很快地自己否认。她仍然清晰地记得那个属于她和惠特曼的，燃烧的夜晚，仍然清晰地记得自己身体里涌动的力量。她是个女巫，这毫无疑问。她记得魔咒的每一个步骤每一个发音，在练习的刹那，她有时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骚动。然而那些骚动每次在碰到她手中魔杖的刹那，就迅速归于沉寂。
“十一英寸半，山楂木，凤凰尾羽。很强，非常强，强到有点过于粗放和疯狂了。”在对角巷的奥利凡德那里购买魔杖的时候，他这么说。她清楚地记得这话，然而是不是哪里出了错？是不是，这根本不是属于她的魔杖？泰希没有去询问任何人，在旁人眼中愈发古怪可怕。她觉得自己心里好像燃起了一束火苗，烧灼过每一个角落，就是找不到可以供它放肆燃烧的柴火。
某天晚上她又梦见了自己的尸体。她找不到那只姜黄色的猫，却发现自己的尸体里，有什么东西在喵嗷喵嗷地叫，它在死人的皮肤下鼓动，试图撕裂皮囊钻出来，可是无法实现。
它会死的。泰希想。或者，总有那么一个契机，会让它变成一只怪物，撕裂一切，钻出来的吧。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眠猫勿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