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I'm watching yo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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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希很少想起童年的事情。她的人生从那个惠特曼的夜晚开始，就被燃烧的火焰分割开来，那以前的八年，仿佛已经是与她毫不相干的事情。只有很偶尔地，在她处于人生的十字路口的时候，她会稍稍想起那时的事情，露出一个古怪的缅怀微笑。
而梦到童年更是绝无仅有的事情。这让泰希醒来的时候在床上发起了呆。睁开眼的刹那，她眼前还闪过火光与惠特曼的诗行，还有那个梦中的梦——姜黄色/猫咪的叫声仿佛还在她耳边回响。
泰希被这个久违的梦弄得有点糊涂，一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时何地。她从床上跳起来，走到穿衣镜跟前，镜中的女人苍白、头发蓬乱、带着黑眼圈儿，但看起来仍然很年轻。二十岁左右，最好的年纪。
“什么样子。”穿衣镜训斥道，“快去洗漱，把你该死的头发压平，睡衣弄整齐——真不像个斯莱特林。”
泰希不理它，转身走出门去。天还蒙蒙亮的样子，阴沉的老宅二楼显得很昏暗。泰希赤着脚下楼，空荡荡的餐厅只有一个人坐在桌边看报喝咖啡。餐厅的落地窗已经被弄得干净亮堂，厚厚的墨绿色窗帘被好好地卷起来捆在一边，早上暖洋洋的阳光得以恣意地照在餐桌上，驱散了老宅打从地基里带出的阴郁。桌边的家伙似乎很享受清晨的阳光，深吸一口气，把在他鼻尖上流连的阳光吸进去，然后打了个喷嚏。他用食指指节蹭了蹭鼻子，抬起头，愣了一下。
泰希没什么表情，大踏步地走了过去。她走到餐桌旁，盯着那家伙，然后不动了。深灰的深邃眼睛，桀骜不驯的鼻子，狗眼看人低的姿态，好像时间凝固在了十多年以前的学生时代——然而眼角的细纹，变得有点阴郁的神态，又昭示了时光的痕迹。
做梦做得迷迷糊糊，以至于一醒来有种时光倒流错觉的泰希，这才觉得自己终于睡醒了。她揉了揉头发，盯着西里斯的猫眼重新变得惺忪。打了个哈欠，泰希一点儿也不客气地伸手端起西里斯的咖啡，喝了一大口。
或者是早上还太早的缘故，或者是泰希一大早冲上来盯着人看太奇怪的缘故，又或者是因为昨天送年轻人上学的时候，两个中年人难得地一起缅怀了一下逝去的青春……西里斯在看到泰希的时候，难得没有竖起浑身毛发摆出战斗的姿态，脸上十分好懂地写着“不知道怎么反应”。直到——
“……你什么毛病！”西里斯整个人都像一只地盘被侵占了的狗，浑身毛发竖起地朝泰希吠叫。
泰希很淡定地抿了抿咖啡，然后把咖啡放回西里斯面前的托盘里：“布莱克不是应该喝清咖的吗？（注）加那么多奶，难喝死了。”
“布莱克应该是什么样子，轮不到你来插嘴。”西里斯冷笑，然后好像才发现自己已经弄错了重点，“随便拿别人的杯子喝，这是哪来的斯莱特林教养？”
“斯莱特林应该有怎样的教养，也轮不到你来插嘴。”泰希慢悠悠地说，“以及，友情提醒，我可是到死都还会是个斯莱特林，你早已经不能算得上是个布莱克了吧。”
西里斯脸色发黑，他顿了一下，才用阴沉得可怕的声音说：“泰希斯.吉安那，看在邓布利多和哈利他们的份上，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你是故意找茬吗？”
“故意找茬？”泰希瞪大了眼睛，这让她本来就因为过于瘦削而显得有点可怖的眼睛显得更大了。她用发现新大陆般的语气笑了起来：“不不不，我只是无意地找茬而已。让你不好受可不是什么需要费脑子去故意的事情，因我只要看见你这个人，我就会觉得全身不舒服。如果让你感到不爽，那我只能表示非常地……开心。”
泰希发誓，她从来不是什么口是心非，说的句句都是实话。“舒服”是什么感觉？是安详，是淡定，是自然。而西里斯.布莱克只要呆在她视线内，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她的肾上腺素总在高扬的水平线上，加热她的脑袋，让她用恶毒的辞藻倾吐她的热情。
“同样的话回敬给你。”西里斯的眼睛里左边写着愤怒右边写着轻蔑，然而和学生时代不同，他已经学会了克制，“你们这些滑腻腻令人恶心的冷血动物，我都不知道更厌恶哪一个，你还是斯内普，跟你们多说一句话都让我觉得晚上得多洗十分钟澡。我不知道你用怎样的巧言令色骗到了他们的信任，但我要警告你，疯子，离哈利他们远一点，以及，别自作聪明，以为你能瞒过邓布利多。”
在这些狮子眼里，所有的蛇都是阴谋论嘛。泰希仔细想了想，倒真希望自己能找出一点什么足以称作谎言和阴谋的东西，很可惜，却半个都没找到。不过这难不倒她，既然蠢狗都给了她一个梯子，她干嘛不顺着往上爬呢？
泰希没有立刻回答，她去厨房给自己泡起了咖啡。对巫师来说，泡个咖啡魔杖挥两下的事情，但是泰希总还保留着一点童年是哈罗德给她留下的痕迹，坚持认为咖啡得亲手泡。她做作足够，才转过身带着暧昧的笑容说：“自作聪明？可是邓布利多邀请了我加入凤凰社。我还在考虑。”
西里斯显然没听说过这事，脸色顿时变青，嘴上却还冷笑：“那不过是为了监视。你可要好好考虑。”
泰希忽然觉得好笑。她知道西里斯其实并不怀疑自己，他完全只是看她不顺眼而已。她能从他的一举一动轻易获知他的感受，她一直都能。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西里斯.布莱克，她确信这一点。他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自从被分入格兰芬多，就和血缘亲人之间画下了一条清晰可见的界限，他弟弟雷古勒斯或许在某些方面了解他哥哥，但那也不过如此了。在霍格沃茨七年，他最好的三个朋友，一个只懂得仰视，最后走上了背叛的道路，一个完全信赖他，但粗枝大叶完全不懂得体贴，如今躺在冷冰冰的坟墓里，另一个泰希曾以为很了解他的家伙，却在十五年前那件事上没有给予他一点信任。他是个很英俊的人，从来都不缺喜欢他的女孩子，女朋友接二连三地换，可是有一个看得清西里斯是个怎样的人吗？被家族除名以后，他的堂姐安多米达（想起她，泰希难得地燃起了怀念的情绪）和舅舅阿尔法德给了他理解和支持，但那都是来自长辈的关怀与同病相怜。至于哈利，他热爱、信赖他的教父，可是他大概从未理解过他。哈利练习大脑封闭术的一年里，泰希总在暗中凝视着，他为父亲和教父少年时代曾做过的事情感到羞耻。也许是该羞耻，也许不该，泰希想，可那都不是只看到那一个片段的人有资格去评判的。
所以只有她，只有她始终平等而完全地注视着他。泰希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病态了，可是她无法克制。她像个偷窥狂一样地注视着他的每一次成长与磕绊，她始终在他身边，只是他从未察觉。她用猫的胡须丈量他们之间的距离，然后压抑着心里病态的渴望——不要弄错了，她从未觉得这是什么难捱的苦恋，因为每压抑一段时间，总有机会让她在用恶毒的言语与诅咒时，尽情地向他倾吐：你知道吗？你最厌恶的人之一，西里斯，是最了解你的人啊！那是她至高的享受。
只可惜如今他们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虽然有憎恶，却非敌对，互扔恶咒的机会太少了。泰希在心里叹息，对于去做个食死徒有一瞬间的动心。
“那我真的要好好考虑考虑了。”泰希忽然收起散漫的表情，严肃地说：“邓布利多教授，十五年来我一直作为一只猫生活着，这让我换了个角度，看到了很多从前看不到的事情。我是个斯莱特林，至今仍是，但我已经不能容忍那一套纯血的理论。直接的答应或者拒绝都是违反内心的，我考虑了很久，现在，我请求让我加入凤凰社。我未必与凤凰社有完全相同的立场，但请你相信，我忠于自己的信念。”她说话的时候微微蹙起了眉头，浅灰色的眼睛里写满了真挚，每个单词都说得缓慢而饱满，像是经过了无数次的推翻与重建，叫人无法不为之震动、信赖。
西里斯惊愕地看着她。泰希马上又换了另一副表情，她低垂眼帘，没有眨眼，长长的浅色睫毛却微微颤抖着，笑了一下，却笑得有点伤感：“我知道你们不能信任我，这是我自己的错。就某种意义而言，我跟那只耗子一样骗了你们；我跟西里斯互相讨厌，这也是事实。不过……哈利，罗恩，赫敏，我只想让你们知道，我很感谢你们。”
泰希结束了表演，嗤笑：“我考虑完毕了。那么我就加入凤凰社，努力一点一点做一个让邓布利多信任，让孩子们信赖的好社员吧。”
西里斯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桌上的杯盘发出锵的一声巨响。西里斯冷冷地看了泰希半天，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疯子，随你的便。”他又抛下一句话，然后扭头就走。
那句话像一个威力强大的黑魔法一样瞬间禁锢住泰希的呼吸与动作，燃起一把极其炽烈的火焰。她觉得自己浑身烧起了大片的鸡皮疙瘩。
“我会看住你的。”
I’m watching you.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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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英文是“Shouldn’t Black drink black coffee?”是个很没意思的双关。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I'm watching you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