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乱谈》水凝然

4、朝云无觅

　　摇床声仿佛又在苏茗烟的耳畔响起，苏茗烟震得良久才回过神来，心中暗叹这个世界可真小啊，感叹完毕朝对面的薛溪微微欠身行了个无比淑女的礼。
　　薛溪见苏茗烟行礼，也回过神来，不自然的咳了一声过后，就被他爹拖到了苏茗烟面前，介绍：“这就是你苏叔叔的女儿烟儿，我正想派人去把你找回来，没想到你自个儿倒是跑回来了。”
　　薛溪继续干咳一声，朝苏茗烟抱了抱拳，行礼：“烟儿妹妹。”
　　苏茗烟听得有些反胃，但还是很礼貌的还回去了：“溪哥哥。”

　　薛楼见二人面色皆有异，以为两人是因为害臊而不敢多说话，于是呵呵一笑，自觉退散，让薛溪带了苏茗烟去凉亭坐坐。
　　假山莲池，春风暗涌，多么适合发生奸/情的地点与时间，而坐在凉亭里的两个人却选择了互相瞪，往死里瞪，看得一边的小纱莫名其妙。
　　“偷窥狂！”
　　“断袖男！”

　　两人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薛溪的嘴巴还是一如既往的毒，丝毫不给苏茗烟机会，直接望着她就噼里啪啦倒出一箩筐恶毒的语言出来：“那天我就怀疑来着，没想到还真被我猜中了，原来你就是那端庄美丽大方温婉的苏茗烟苏大小姐啊！我爹还说你不同于其他的刁蛮小姐，的确不同啊，哪家的小姐会躲在客栈的门外听壁角？被我扔过去一刀还色心不改的继续往里瞅，瞧你这一头白发的，据说还是被男人甩了之后一夜白头，你还真是脆弱啊，整天穿着一身红衣装女鬼呢？还是想男人想疯了？”
　　小纱在一边听着顿时生气的瞪大了眼睛，苏茗烟更是一下子站了起来，清丽的双眸渐渐被泪水淹没，怨愤的看了薛溪几眼，随后哭着跑走了。小纱顿时气得直跳脚，瞪了几眼薛溪，赶紧追自家小姐去了。
　　薛溪呆呆的愣在原地，刚刚苏茗烟梨花带雨的模样一直在脑中盘旋，盘旋。

　　苏茗烟低着头拭着泪，一路跑出了御剑山庄，将山庄内的侍卫下人都吓坏了，小纱一路紧追不舍，生怕她家小姐一时犯傻做出什么不可挽救的事出来。
　　跑出了御剑山庄，跑过集市街道，苏茗烟最后跑到一个湖边，捂着肚子就蹲了下去，小纱以为苏茗烟是跑急了岔气了，连忙上前准备关心一番，结果看到她家小姐不是跑岔气了捂肚子，而是憋笑憋得肚子疼。
　　见四周无人，苏茗烟终于放声笑了出来，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边笑边朝小纱说道：“哎呦小纱，你刚刚看到那根独苗的表情没？整个一吓傻了似的，女孩子一哭就吓成了那样，怪不得他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

　　身旁的小纱没有做声，苏茗烟觉得奇怪，渐渐停止了大笑，转过头疑惑的看向小纱，只见小纱面色不忍的从怀中掏出一只小铜镜伸到苏茗烟面前，叹道：“小姐，你看你哭得真惨，眼睛红肿得跟长了肉瘤似的。”
　　苏茗烟被镜子中的人吓了一跳，连忙拂开镜子，一边抹着自己眼睛上残留的泪水一边嫌弃的看了小纱一眼：“小纱，你的比喻下次能不能好听点？”
　　小纱收好镜子，认真的朝苏茗烟说道：“小姐，想哭就哭吧，谁要是敢笑话你，我就揍扁他！”
　　苏茗烟扯扯嘴角：“谢谢你小纱，可是你小姐我不想哭呢，若是遇到这么点小事就哭鼻子，那我以后可不就要哭死了。”
　　“小姐你在说什么呢？”
　　“没什么，今天心情大好，给我买朵大红花回来戴戴，我就不信那强盗头子还真能剃光我头发！”

　　如苏茗烟所愿，她戴了朵大红花在街上招摇过市，在转角的时候遇到几只从天而降的黑衣人，在小纱帅气的将那几只黑衣人打趴了之后，苏茗烟从他们怀中掏出了几把大剪刀和几个令牌，令牌上面空无一字，只是有些似雾非雾的痕迹，似是故意雕刻，又似是天然而成。
　　小纱拿起令牌嘀咕道：“这是什么门派的令牌，怎么这么奇怪？这门派掌门或者教主也忒小气了点，做个令牌还这么抠，一点花纹和字也不刻。”
　　苏茗烟拿着令牌端详良久，随后笑着吟道：“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时多？去似朝云无觅处。”
　　小纱瞪大眼睛：“无觅宫……”

　　苏茗烟点点头。这无觅宫何时存在已无法考证，但是，它是一直存在的，如诗中所言，夜半来，天明去，无人知晓他们的行踪。无觅宫干的事情，也是让武林正道们不齿的，比如说为了钱可以血洗一座城，为了出口气，可以去刨人家的祖坟。听上去有点吓人，但是据小道消息称，无觅宫历代的宫主都是美得不得了的美男子，温柔型，成熟型，冰山型，妖孽型，各色美男随便扔一只进江湖都会引起血雨腥风，无觅宫多俊才，真是挑选夫婿的好去处。
　　只是无觅宫的历代宫主也都有一个特性，那便是无情。
　　但是苏茗烟宁愿相信那句，倒是无情却有情。

　　见苏茗烟拿着令牌眼中便开始冒红心，配着头上那朵大红花，简直傻透了。小纱连忙抢过她手里的无觅宫令牌，让她回魂过后，这才不确定的问道：“小姐，这样说的话，那绑你的强盗头子，便极有可能是无觅宫的宫主咯？”
　　苏茗烟继续犯花痴的点头：“无觅宫历代宫主都是一个名字，凤影，当看到他脸上的凤凰面具时，我就开始怀疑了，然后沦陷了。”
　　小纱白她一眼过后疑惑问道：“小姐，你以前是不是认得那无觅宫宫主？”

　　苏茗烟回过神来朝小纱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那强盗头子不是说你带红花在船尾放风筝是学他那已经死去了的小花花吗？”
　　苏茗烟看了小纱一眼，撇撇嘴，良久，长叹一口气：“好吧，小纱，既然你诚心诚意的问了，我就掏心窝子的回答你，去年秋天，我偷溜出药谷玩，在路上被调戏了，结果被他救了，当时，咱的一片芳心全塞进他心里了，但是他看都没看我一眼，化为一阵雾随风而散了。”
　　苏茗烟讲得动情，小纱却在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小姐，你们在玩人鬼情未了呢？还化成一阵雾散了，小姐你认真点好不好，我在认真的问你呢！”

　　苏茗烟委屈的瘪瘪嘴：“小姐我也在认真的回答你啊，当时他眨眼就从我面前消失了，我还以为是一场梦呢，回去后我缠着爹爹给我搜集了现任无觅宫宫主的各项资料，这才知道他有过一个青梅，只不过五年前死了罢了。他便一直这么念念不忘，真是深情的男人，我好喜欢。”
　　“所以你便打听到他的青梅喜欢头戴红花，喜欢在船尾放风筝，于是你便也学着这么做，然后招摇过市企图引起他的注意？”小纱顺着苏茗烟的话接了下句。
　　苏茗烟点点头，嘴角泛起笑意：“你看，我这么做还真引起了他的注意，他都假扮强盗头子把我抓回去了，还抱着我哭呢，只是……”

　　“只是人家最后要把你扔进江里喂鱼！”小纱白了苏茗烟一眼，忽然觉得自家小姐真是傻透了，“小姐，你的爱情故事太俗了！”
　　“我也觉得俗得实在是让人有点难以接受，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爱上了就是爱上了，哪怕是一眨眼的功夫。”苏茗烟仰头叹道。
　　小纱翻着白眼久久无语，最后瞅了眼地上躺尸的几个黑衣人朝苏茗烟问道：“小姐，他们几个怎么办？要不要杀了？”

　　苏茗烟嗔了小纱一眼：“你怎么可以杀我未来夫婿的手下呢？”
　　小纱暗自磨牙，忍气吞声中：“小姐，你莫忘了，从山洞里面逃出来时，那两个强盗是谁一击毙命的。”
　　苏茗烟苦恼的扯扯自己的白发：“当时还不是为了自卫嘛！再说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居然有这么好的身手，脚一抬刀刃就正中那强盗的胸口。”
　　小纱微微愣了愣，忽然冒出一句：“小姐，其实你以前是有武功的。”
　　“嗯？”苏茗烟微微吃惊，却听小纱继续说道，“只是后来你跑出去了，回来后便成了现在这副样子，武功全失。”
　　“小纱，我们别谈以前的事了，听着胸口闷的慌。”正主发生的事情又不关她的事，苏茗烟把一切分得极为清楚，她现在是一个崭新的苏茗烟，不要和过去有联系。
　　小纱却不能理解，只是进一步问道：“小姐，你就不想知道你的过去吗？你就不想知道是谁害你武功尽失红颜白发？”

　　苏茗烟摇摇头：“不就是被个男人抛弃了一夜白头嘛，野史里面也有类似的情节。小纱，别提了好吗，你一提我心里就难受，哪个女人能忍受有这样的过去？”
　　小纱叹了一口气：“好吧小姐，既然你都不愿意想起以前的事，我也不多管闲事了，不管小姐要去哪里，小纱都会陪在你的身边的。”
　　苏茗烟顿时眉开眼笑，拿头去蹭小纱：“小纱，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小姐，你的红花快蹭掉了。”
　　“啊~”

　　夜幕渐至，苏茗烟和小纱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了东城门，露宿在野林子之中，熊熊的火堆燃起，照亮了半边林子。
　　小纱一边不停的调整坐姿一边朝苏茗烟抱怨：“小姐，你这是何必呢？放着软铺不睡，偏偏要跑到这野林子里来挨冻，何必呢？何必呢？”
　　苏茗烟双手环着自己的双膝，撇撇嘴道：“我现在回去多没面子，小姐我可是有脾气的人，谁叫那根独苗嘴里尽没好话，最好被他老爹拿鞭子狠狠抽一顿才好！”
　　小纱张张嘴，随后摇摇头：“果然呐，最毒妇人心。”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不过那断袖也的确该抽，该拿带刺儿的鞭子狠狠的抽！”
　　苏茗烟呆呆的望着小纱，小纱童鞋，还是你狠！

　　夜色渐深，苏茗烟看到旁边堆着的干树枝，知道够烧一晚上的了，于是安稳的背靠在树上，闭上眼睛就进入了梦乡。
　　睡了一阵，苏茗烟感觉有人在往火堆里面加柴，她以为是小纱，于是万分满意的扬起嘴角继续睡，这一晚上，她又迷迷糊糊的醒过两次，都是在有人给火堆里加柴的情况下。
　　清晨，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唤醒了在睡梦中的两个人，小纱首先醒了过来，舒服的伸个懒腰过后揉揉自己的有些酸痛的四肢，随后爬过去将苏茗烟推醒了：“小姐，太阳晒屁股啦！”

　　苏茗烟万分不情愿的爬起来，一边揉着四肢一边埋怨道：“叫这么大声作什么，你小姐我又不是聋子。不过看在你昨天晚上时不时的爬起来添柴这一晚上没让我冻着的份上，小姐我就不跟你小丫头片子计较了。”
　　苏茗烟的话一说完，小纱便愣住了，呆呆说道：“小姐，我昨天以为你发善心了在添柴，所以我一夜都没起来过。”
　　苏茗烟也愣了，随后和小纱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良久，小纱哆哆嗦嗦问道：“小姐，这林子里面是不是有鬼？”
　　苏茗烟回过神来弹她一脑壳：“哪有这么邪乎？就算是鬼，帮我们添柴也是好鬼，好了好了，不要乱想，找个干净的水塘洗洗脸。”

　　“嗯。不对啊小姐，我迷糊中好像看到了昨天给我们添柴人的影子，他有影子就不会是鬼了。”
　　“是吗？”苏茗烟也迷惑了，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摇头晃脑的往前面走，口中念念有词：“才来烟州一天，原来就有人开始暗恋跟踪我了，白发红衣的魅力果然无人可挡，可惜咱看上了无觅宫的宫主，你们这些路人甲路人乙就都躲在一边淡淡的悲去吧~”
　　跟在后面的小纱听到这些话，直翻白眼。

　　寻了处干净的池塘洗漱了一番，小纱朝苏茗烟问道：“小姐，我们是否该回御剑山庄了，我肚子饿了。”
　　苏茗烟摇摇头：“先不急着回去，小纱，你有没有觉得，一路上似乎都有人在跟踪我们？我们要被扔进江里喂鱼的时候，救我们的那人转瞬便不见了，还有昨晚为我们添柴的人，我觉得这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小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小姐，我觉得那个人似乎在暗处一直保护着你，但是又不肯露面，他是不是你熟悉的人？”

　　苏茗烟歪着脑袋想了一阵：“我哪里知道？两年前我失去记忆了，之前跟哪些人有哪些关系，我根本就不记得。不过，既然他让我知道了他的存在，那么咱就把他引出来，若是长得一表人才，直接敲晕了带回药谷，当咱的压寨夫君算了。”
　　“小姐，你不是正迷恋着无觅宫的宫主吗？”
　　“啊，不好意思，我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