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layers]洛之合集》xelly

6、皓齿——18：00

　　即使关着窗，仍然可以感到玻璃之外的世界是阴冷的。菲利亚拿起一束玫瑰，插入茶几左侧的花瓶。名贵瓷器的蓝色散发出凉凉的光晕，交织着落日深沉的余晖，形成光与暗的图画。

　　魔龙王的宫殿位于黄道与赤道的交接点，是整个魔界唯一能接收到阳光照射的地方。杰洛士特意把家建立在这里，让全体同胞体会他对王妃的宠爱。每一年有两个十二小时，一次是春分，另一次是秋分，黄金龙沐浴在珍贵的太阳低下，让正在冷凝的神性血液恢复少许温暖。
　　今天是三月二十一，春分。

　　久违的人类世界想必业已万物复苏。

　　菲利亚眷恋地眺望着夕阳。由于血统关系，阴沉晦暗的环境总是令她不适。譬如说魔界，比如说——魔王的臂弯。

　　杰洛士曾经许诺，等到立稳根基，就任她选择定居之所。风景优美的山谷、繁华似锦的闹市、艳阳高照的海岛，他的甜心爱住哪儿，他俩就住哪儿。弹指一挥，十六年过去了。仆人们从不多嘴，他也很少提及公事。但她隐隐地察觉：这个承诺会成为一句空话。随着时光的流逝，所谓的□□势不仅未曾缓解，反而越发凶险、紧张。九个月之前，杰洛士开始禁止她走出妇女休息区，龙神官随时待命，侍奉在她左右。她清晰地发现一个令人不安的事实：杰洛士的弱点就是她自己。

　　暗杀，绑架。

　　这些任务本是他的强项。

　　如今，他不得不为防御它们煞费苦心。

　　四位魔王众口一词，发誓和平至上。

　　可战争还是魔鬼们心照不宣的阴影。

　　黄金龙的视线投向卧室中央。

　　一个美丽的蛋安稳地躺在手工精致的提篮里。烟紫色的外壳，散发朦胧的金芒。

　　他俩的骨肉。

　　他俩的珍宝。

　　“心肝儿！”她走过去，“你加重了父亲的负担。”

　　她俯下身去，小心地吻着它。

　　今天是蛋降世一周年。

　　晚上将举行盛大的庆祝宴会，魔界的大部分王亲贵族都会出席。

　　菲利亚猜想杰洛士暗中测算过预产期，否则骨肉为何恰巧降生于春分日？她不清楚这有什么意义，但很高兴。春分是她喜爱的节气。也许，他的目的仅仅是为了逗她高兴？

　　“瓦尔san想闯进来，菲利亚sama！”

　　一个脆生生的嗓音打断她的思绪。

　　菲利亚回头，看见容貌标致的林妮站在背后。龙神官年仅十五，和瓦尔同龄，是高位魔族内最幼小的成员。杰洛士效仿当年的兽王：只创造出一名部下，同时赐予她神官与将军的双重力量。

　　“林妮宝贝，挡住他。”

　　“卑职无能——”

　　“哈罗，菲菲！”

　　桀骜不驯的古代龙，姿态慵懒地倚在门框边上，抛给女主人一个微笑。

　　菲利亚也笑了：“也许此刻和你谈谈，比直接在晚宴上碰面更加妥当。”

　　她丢给林妮一个眼色，后者当即识趣地消失。慧黠的林妮并不打算得罪女主人看重的古代龙，尽管单就武力而言，重生的瓦尔远远不是她的对手。

　　“晚宴？是的，你拒绝给我请柬，尊贵的王妃sama，但我今晚会出席，毋庸置疑。”瓦尔气愤地宣布道，“嗷，我跑来就是为通知你这个。”

　　菲利亚的笑容有点苦涩。

　　“菲菲，给我理由。”

　　“瓦尔！”

　　“有力的理由——不然我就在宾客云集时大吵大闹。”

　　“在公众场合，你谈吐不够检点。”

　　“你是指？”闷哼，“和你调情？一些无伤大雅的恭维？”

　　菲利亚焦灼起来：“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总是念叨一大堆没营养的话，还自以为是地确信我喜欢听？”

　　“你是喜欢听。呵，你脸红啦！”

　　狼牙棒终于呼啸而出：“因为生气！”

　　“菲利亚，你需要一个后盾，我是恰当人选。”瓦尔驾轻就熟地闪避着，凭借十五年来的经验，“同魔鬼打交道，你必须有一个死心塌地的后盾。你生活在一群魔族中间。”

　　“你是我的亲人，瓦尔，一直都是。但你的言行在破坏我们的感情。或许你会觉得这样太古板——我坚信已婚妇女有义务拒绝一切异性的暗示，忠于她的夫君。或许你会说这一套在道德沦丧的魔界毫无价值，不过，我依然引以为荣。我自幼在火龙王的神殿里长大，接受严肃苛刻的教育，我拥有恶魔们缺乏的珍宝：明辨是非。恪守妇道并不是为虚名，而是为了自己的尊严。”

　　“菲chan！”

　　“住口，这种狎昵的称呼！”

　　“你爱杰洛士？你真的爱一个魔鬼？你不认为这种爱情有损你，一位龙族女性的尊严？”

　　古代龙难以置信地质问。

　　内心深处，他断定她是被魔鬼的手段强迫，给她自身的欲望引诱，自责却又无法自拔。

　　难道他不是她天生的救世主？她不该在他的帮助下改邪归正？一头血统高贵的龙，怎么可能从魔鬼的□□上获得幸福！也许能满足低等的情欲；美满的人生，决不可能！他的菲菲性格倔强，所以不肯在年轻的男孩面前承认：情感问题令她陷入自我矛盾的困境。

　　出乎他的意料，菲利亚没有被问得哑口无言。

　　她平静地表态说，古代龙的灭族悲剧显示一个真理：区分好人、坏人是幼稚的行为。世间的生命体只有两种，一种可爱，一种可憎。大家只是理想不同。杰利非常可爱，这就够了。“我是思想保守的姑娘，愿意嫁的是心上人。”最后的陈词出口时，俏丽的面孔浮出了红晕。

　　平生第一次，哀愁席卷血气方刚的瓦尔。

　　她不矛盾？

　　她不自责？

　　她没有思想包袱？

　　她没有罪恶感？

　　怎么会？

　　她喜悦地享受爱情！

　　仿佛享受美好的阳光。

　　瓦尔注视着她。夕阳为他迷恋的她披上金黄外衣。墙上投下斜斜的黑影——也是阳光一手制造。

　　他想说出一件事，同性的荣誉让他说不出口。拐带一位已婚妇女，并不是罪孽；背后传播情敌道听途说的是非，却是卑鄙勾当。龙有龙的原则。

　　于是，他暗示道：“红杏出墙，你认为这种行为无耻吗？”

　　“我看不起这样的女人。”菲利亚斩钉截铁地回答。瓦尔最近在想些什么！他必须得到更好的教育！

　　“假如夫君作风败坏，我想，太太找点乐趣就值得体谅。”

　　“不，不！”

　　“为什么？”

　　“夫君堕落，不该是太太寡廉鲜耻的借口。”

　　菲利亚厌恶地忖道，魔界充斥着这类风流韵事，男男女女一团糟。无爱的□□关系是可耻的，唔，绝对可耻！

　　“亲爱的瓦尔！”

　　杰洛士瞬间出现，并且友好地朝少年伸出手。后者无需回头，也能感到菲利亚严厉的、告诫的眼神。他不得不往监护人掌心一拍——虽然是明显的敷衍，然后草草一句问候，心浮气躁地离去。

　　“毫无教养。”魔王遗憾地说。

　　“你讨厌他？”

　　“我只是束手无策。”

　　他在提篮边坐下，睁开紫水晶似的眼眸查看尚未出世的婴儿。王妃有时觉得，蛋分散了他对她的注意力。妒忌自己的亲生骨肉委实离谱，但她按捺不住酸涩的感觉。

　　“我得教会他，闯进人家的卧室十分失礼。”

　　“大概教不会，瓦尔天性粗野。”他耸耸肩，“男孩粗鲁一点没关系。”

　　“女孩，也没关系。”菲利亚说，两人同时联想起莉娜?因巴斯——三个世纪之前活跃的人类女孩，会心而笑。

　　“胚胎发育得如何？”

　　“魔法效果不错，状况稳定，千日期满，咱俩的宝宝将顺利孵化。”

　　她捧起他的脸。

　　“嗯，菲菲？”

　　一个甜美的吻覆盖住他的唇。他不太坚定地推开她，露齿一笑——这使他看上去有一种稚气的羞涩。“结婚以前，我不敢主动亲吻你。”菲利亚在他脑中说，“我觉得女孩主动要求这个不体面。”她吻着他柔顺的发丝，接着是光洁的额，细致的眉。他不由自主地向后仰起头，臂膀圈上她纤细的腰：“婚后呢，有什么区别？”

　　灵巧的指尖在他线条优美的颈部游移：“你属于我，我属于你，面子问题不存在了。”

　　“甜心，我不明白。”

　　她玫瑰一般的红唇，继承下手指的任务；不安分的指尖却从领口滑下去，抚过硬朗精致的锁骨，在上衣里来回摩挲着。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她在耳边吃吃笑着，淘气地吹乱他耳后的秀发。芬芳愉快的气息围绕着他，突然，毫无预兆的，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瑟缩一下，再次笑容满面：

　　“你做了什么？”

　　她取过镜子，请他参观杰作。

　　“你的牙很棒。”

　　他评价道。

　　“如今你是我的专属，明白了？”

　　“啊，霸道的小龙。”魔王兴高采烈地侧着脸，看了又看，“等一会儿，你准备如何向贵宾们解释牙印的来源？”

　　她迟疑着。

　　邪气的语调：“Love bite？”

　　菲利亚立刻面红耳赤。半真不假地批评她的拘谨之后，他建议立刻上床去尝试一种有趣的新方式。

　　“别瞎胡闹！”

　　她仔细拨拢他的头发，把暧昧的齿痕遮挡得严严实实。“据说是一个很灵的法术。”黄金龙欣慰地思量着，“林妮运用同样的法术套牢她的未婚夫，霸神官迪内。对付全无心肝的魔族情郎，小伎俩是必不可少的。”

　　“喂，人家很失望咯。”杰洛士摇一摇她那流光溢彩的发辫。

　　女主人正色道：“宾客正在陆续抵达。”

　　“仆人会好好招呼他们。”

　　“我想趁这段空闲同你谈谈瓦尔。”

　　“噢，多么无聊的话题！”

　　下一秒，狼牙棒重重砸中他的脑袋。

　　“给我正经一点！”

　　“你偷袭，菲菲赖皮！”

　　“他的情绪波动很大！”

　　“啊哈，长大了，需要一个女人。”

　　她用威胁的目光盯着丈夫。

　　魔王叹气，投降，换上正派的口吻：“瓦尔需要同胞、伙伴，包括情投意合的女朋友。”

　　她语气不安：“他纠缠我。”

　　“因为他的生活圈子里没有别的龙。我已经考虑过瓦尔的前途，男人理应去广阔的世界锻炼，再说魔界的环境、人际关系也不适合龙的成长。年轻的龙精力旺盛，咱们得给他开辟健康的发泄途径。让瓦尔前往人间游历，你看怎样？我会派遣若干精明的部下暗中照顾。你随时能够探听他的信息。他将交到志同道合的朋友，进行一些恰当的集体活动。”

　　“你的政敌会否将他作为军事目标袭击？”

　　“不会——他们都知道，我压根不关心瓦尔的死活。”

　　“杰利！”菲利亚瞪眼，“坦诚未必总是美德。”

　　“不是美德的时候我才会坦诚嘛。”

　　“嚣张的垃圾！”

　　“亲亲，你的尾巴好漂亮！”

　　——夫妇对话在例行的暴力追逐之中光荣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