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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一百四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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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中轰然一声,恍如炸开了锅。众人口中念着四个关键,少数修士甚至连声音都开始颤抖。有不明所以的修士也没了顾忌,左右询问。
几位寿元极高的修士议论纷纷,没有结论,转而又问公子襄:“四样之中,只有四季石和天外人略有耳闻。不知另两样是什么?”
一旁有人插口道:“半魂躯,莫非是分魂的魔功?”
“倾城色多半说的是女人。”
“女人?说不定还是女妖。”
众说纷纭的议论一句句飘过韩姣的耳,她心头突突跳个不停,脑中已是恍惚一片,沉沉噩噩,犹如溺水一般,四肢百骸更是僵直无力,寒意如冰,直从手脚透入心肺之中。
公子襄环目一扫,见席中众人兴奋喜悦又强自压抑的样子淡淡一笑,最后目光落到了身边。韩姣垂着头,灯火幽幽,在她头发和脸颊上镀上白皑皑的一层凉色,如雪似霜。原本乖觉精灵的一双眼,此刻却黑沉沉不见底,极夜一般。公子襄伸手覆在她的手上,轻微地拍了两下,以示安抚。
韩姣猛地一下缩回手,避之不及。
公子襄一怔,眸光沉了一沉。
鹤茂、熊廷、奇芳三族族长寿元最长,三人从席上走出,齐齐对主位行礼道:“还请魔主示下,这句预言是出自何处?”
公子襄道:“是我亲自从七派之首碧云宗内探知。”
风淮闻言一凛,往他看去,两人视线相交,公子襄神色不改。
众人讶然,尤其几位族长,更是精神一振,了解情况最深的,往往就是老对手——说起碧云七宗,离恨天大小族长比自己人更有几分信心。
“魔主好手段,竟然能从七派中套出这样的消息,”苏梦怀听到这里也忍不住了,笑嘻嘻道,“但是其中是否有什么古怪?七派放着吉祥天的消息不理,几百年来都不透风声,实在不合情理。要知道一清那个老东西,六百多年前就踏入天人境界,最心急的难道不是他?”
众人一听顿觉有理,目光炯炯望了过来。
公子襄道:“七派的做法的确出人意表,除了核心人物,他们连宗派内的弟子都全数瞒过。吉祥天牵连到两界各方的形势利害,兴许七派有所顾忌,也可能有其他隐衷。七派行事一贯藏头露尾,又讲究冠冕堂皇的理由。几百年都将预言藏起,花费如此大功夫,不会只是虚言。”
仍有胆小谨慎的妖族鲁直道:“七派都是狡猾阴险之辈……”
公子襄哑然失笑,笑声明朗悦耳:“要知道消息真假,最应该问的人应该是狼妖王。当日闯入碧云宗上峰,就是狼妖王一人所为,不然预言也无法轻易探知。”
众人讶然,目光又是一转。
左首席上的风淮不发一语,俊秀深隽的脸上寒意凝聚,对众人询问置之不理,目光如电,一下往韩姣扫去。心中疑惑当日的情形是否由她泄露。
韩姣猜到他的怀疑,身体陡然绷紧,脸色发白,良久,席间质疑声渐大,两耳间只闻嗡嗡一片。她忍不住侧脸过去,眼中所见是风淮隐含怿色的脸。她双唇颤动了一下,声音堵在了喉口,无从解释。
两人相视,隔席之间,将她宛然眉目,雪白的脸色映照地清清楚楚。
风淮见她眸中一片茫然无措,又隐隐含着坚忍难言。心头某一处紧弦仿佛崩裂,冰铸的沉毅神色顿时瓦解,仔细看了看,见她面无血色,心一软道:“你……还好吧?”
韩姣轻轻“嗯”了一声,心中一时百味陈杂,把脸转向一边。
青元哼了一声,声音响彻全场道:“狼妖王此时还有闲心关心别人。”
众人已觉得眼前这幕古怪,但对吉祥天的消息最为紧张,三三两两地追问风淮探知预言的情况。
公子襄朗声叹道:“络寒城的寒狼一族品行高洁,不会虚言搪塞。”
苏梦怀对风淮和韩姣各自眨眼,神态促狭,一脸了然,笑道:“风老弟不妨先解答这些疑惑。”
形势所逼,风淮再难沉默,只好道:“消息绝无虚假。”
他在离恨天名声在外,又是一副冰雪无暇的样子。只淡淡一句,就让众人信了大半。
苏梦怀面露苦恼道:“如此说来消息不假,我实在想不通七派联盟,藏上几百年不露风声是为了什么。”
青元事先已知道一些内情,正色道:“管他七派怎么想。那些老道士,脑子都快成了朽木,一向就是畏首畏尾。我们何必学他们。”
场内听到这话,均感解气,纷纷应和。
苏梦怀对此心中讥笑,眼睛一眨,却对青元飞了一眼,调笑道:“说的极是,极是。七派如何做法,我们凭空也猜不出来。索性来看看预言的四样有哪些可以找到。”
青元看不惯他嬉皮笑脸的样子,脸色一沉转了过去。
凡是修士,对天材地宝没有不喜欢的。大部分人预言中提及的四个茫然不知,只有刚才提及四季石和天外人的几位高阶修士还有几分头绪,于是三两个开口解惑道:“四季石在开天谱上有所记载,应该是在上古之前……”
不少刚进入化态的妖怪惊叹:上古之前,那得是什么时候?
长老道:“距今也有上万年了,据说当时天地未开,混沌一片,不分阴阳乾坤,后有神祗劈开天地,才使上清下浊,有了青天黄土。就这样过了上千年后,天地还是初开的样子,没有任何生机,神祗觉得奇怪,研究了上百年,终于明白,这是因为天地虽然已经分开,但是天地的气机没有流动,世间难以产生变化。想了许久,他用混沌的元气化为冷暖风雨,让灵气流动,世间果然有了生机。”
众人咋舌:“这么说,四季石是世间灵气的源头?”
几位长老相视苦笑道:“正是如此。”
席间七嘴八舌。
“第一个就这样难办,后面还怎么找,看来吉祥天也是虚无缥缈的了。”
“我就说吉祥天哪有这么容易就寻到。”
“不如喝酒,来来。”
公子襄见众人意兴阑珊,唇角勾起笑,一派气定神闲。
长老们活到这个岁数,哪有不懂眼色的,顿时有人来打探:“魔主得到预言,不会平白无故地提起,是不是有了什么线索?”
公子襄道:“正想借诸位的眼光看一看,是不是属实。”
各族的长老俱是心中一喜,口中却连称不敢。
韩姣在他话一出口时,心中骤然一沉,脸上神色风云幻变,本能地身体往后缩去。
公子襄却没有注意到她,而是对场外一召。
一个身穿缁衣,面皮白净的年青和尚排开人群,从末席走了过来。旁观者见他宝相庄严,不知什么路数,纷纷避开。直到他走到主座下,合什行礼,对公子襄口称“主上”,一抬头,紫色的瞳眸,显得邪气无比。
原来是慧及,韩姣见到时他,心中顿时厌恶,微微别转脸去,又一下子看到人群中的孟晓曦。她瞪着一双眼,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满是怨恨,连脸都扭曲起来。
慧及察觉到,回头往她所在的地方扫了一眼,孟晓曦双手攥拳,低下头去,不与他对视。
“画带来了?”公子襄不理会下面的暗潮汹涌,问道。
慧及回过头道:“带来了。”
“给大家看看。”
慧及毫不迟疑,双手一抬,一卷画轴就奉在手掌上,先送到风淮面前。风淮伸出手,还未接触到画卷,神色就为之一动。
苏梦怀见状,闪身到他的桌前,口中嚷嚷:“风老弟,老哥也来凑凑热闹。”一只手已经抓住了卷轴的一角,表情顿时变得讶然。
能让两位妖王同时色变,会是什么样的画,旁人无不好奇。
苏梦怀叹气问道:“这是成钧留下的吧。”公子襄默然点头。
风淮展开画,苏梦怀往自己方向拉了拉,抢先看去,口中高声赞道:“恩……美,竟还有这样的美人,啧啧,真是无人能及了……”他的声音传遍了场内。
美人之间素来相忌,何况还要分出高下,青元闻言闷哼了一声,不屑之极。
风淮见了画中人,微微惊讶了一下,心中却不起微澜,大概是死物没有生机,他心忖。念头才一闪,便情不自禁地抬头往韩姣看去,见她竭力压抑的模样,他心里也莫名地不舒坦,像是胸口梗着一块小石头。
苏梦怀已看到了留诗,拍案道:“倾城色原来是成钧所造的。”
公子襄从刚才就注意两人,苏梦怀虽然口中称赞画中美人,眼里却无一丝动容,最是无情冷漠的人。再看风淮,却有些神思飘忽,显然也没有为美色所动。
他低头饮了一口酒,若有所思。
画轴在席间传递了一番,又被慧及收走。只有高阶修士能看出其中玄妙,其余人也只是惊叹画中女子美色惊人。
鹤茂族长寿元最长,在还是小妖时甚至亲眼见过成钧,此刻忍不住激动道:“此女我知道,原来这就是倾城色,”随即又变色道,“可是此女已经陨落,岂不是白费?”
公子襄微笑:“她并未死,还在七派某处。”
鹤茂族长悚然一惊:“如果真如魔主所言,找到吉祥天就不是空想了——此女曾去过吉祥天。”周围的人都吃惊出声。
从之前刚听到吉祥天的预言,到后来解释四季石的来历,又再看到倾城色的画像,众修士心情经历了几起几落,此刻只觉得忐忑,一颗心不敢落到实处。
几人推推搡搡,由一个胆大的修士从站立的人群中跑来,跑到席间,抬头见到四大妖王在坐,腿一软,跪倒在席间,颤着声道:“不知魔主还有没有其他佐证,光凭这么一幅画,就让我等认定吉祥天,太过、太过……嘿嘿……”他挠头搔耳,十足的猴样。
众人哄然大笑取笑他,笑过之后又看向上席。
看样子在场之中,倒有半数以上的人都是这样的心思,既想要相信吉祥天,又怕一切如同这几百年间一样,只是虚幻,因此不敢轻易相信,只能半信半疑。
公子襄唇畔的笑意逐渐淡去,在众人期盼之下,他忽然转头向韩姣看了一眼。
一句话未说,韩姣却感觉一股寒意从背脊上窜起。
“姣姣,”公子襄语气温柔地缓缓开口,“你过去走一下那块兽皮。”
周遭一下子静了下来。
韩姣吸了一口凉气,嘴唇微微颤动,盯着他的眼睛,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会……死的。”
公子襄眸光一沉,似有锋芒闪动,伸手将她鬂边的散发撩至耳后,韩姣头扭开,他一手握住她的肩膀,柔声道:“别怕,年兽的皮,对你没有作用。”
韩姣轻轻摇头,只是不肯。
公子襄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哄道:“听话。”
韩姣似是傻了,半晌没有吐出一个字来,看着他的目光从额头上慢慢顺下,好像是第一天看到这张雍容俊貌。从他眉眼之中,流露出似有似无的情意,夹着一丝鼓动,一□□惑,还有一丝淡漠。
“我不能,”韩姣心悸,声音也发抖,“所有人都会知道我是……我不能。”
她会成为这世上唯一的异类,再没有安身立命之地——她心头悚然,一颗心怦怦乱跳,又惧又惊又怕,还有憋在心口的一丝怒火:“你要用我来取信他们。”
“怕什么呢?年兽根本伤害不了你,何况你还有我,”他揽住她的肩,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冰冷一片,不知是他的手太冷,还是她的脸太冷,唯一能感受的,只有寒冷彻骨。
他的心奇异地躁动了一下。
突然,一颗泪珠滚落,滑过他的手背,烫地灼人,他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