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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一百三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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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姣站在人群中,身姿纤秾合度,一身襦裙衬得她雪肤乌鬂,容光夺人。
众人跟随公子襄看去,有眼光毒辣的,已看出她气度与妖精迥异,有种名门子弟才有的清贵,应是来自碧云七宗,顿时议论纷纷,几个天生凶残的妖族,甚至已目露凶光对准了她。
韩姣不禁后退了一步,身后是孟晓曦和四婢,用身体挡住,退无可退。脚前那颗眼珠犹自散发着幽淡的金色的光晕,地上人面豺身的尸体死状惨烈,浓重的血腥味为宴会添上一派肃杀的景象。
韩姣看地头皮发麻,这样自己抠出眼珠致死的事情,还是初次得见。四婢面无表情,孟晓曦也感到有些不适,目光挪开。
“姣姣,”公子襄朝她点了点头,凝视她的目光中闪过光彩,“坐到我身边来。”
众人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越发侧目不止。
韩姣往主位上看去,一眼瞟到左侧坐着的风淮,目光交错的一瞬间,风淮眼底滑过一抹异色,神色隐约有疑有惊有喜,可转瞬又消失无迹。
苏梦斜朝她嘿嘿怪笑了一下,眼中颇多兴味。
韩姣立刻转过脸去,装作不见,只站着不动。
公子襄挑眉,微有些不耐:“快过来。”
韩姣神色复杂地看向他,抿紧了唇。这时孟晓曦伸手,在她的腰上一掐,又低声说:“师妹发什么愣,魔主唤你呢。”手上狠狠用力,将她推出人群。
韩姣踉跄着往前,被场中意味各异的目光所包围,心中顿时一凛。
她孤零零站在未席之中,心跳如擂鼓,十分紧张。这一刻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前一世,她被老师点中了名,站在黑板上却一个字也写不出,她不敢回头,怕面对座位上满是嘲弄的眼神,就这样站着,每一分每一秒都成了一种磨难。眼下的这一刻,比前世那种感觉深刻了不知多少倍,她深刻地感受到,她是席间唯一的异类,那些目光的背后,像是藏着刀剑,只稍有机会,就会将她撕碎。
风淮从方才起,眼角余光就一直留意,此刻见她寂落而立,神情淡淡间有惶然之色。他咳了一声,众人往他看去,骤然打破了紧绷怪异的气氛。
“姣姣。”公子襄放柔了声音,招手道,“来。”
韩姣别无选择,往主位走去。走过中间一席,忽然见到坐着的是方脸修士和时于戎。他们的席位位置并不差,却异常冷清,除了奴仆,也没有其他人围绕在旁。方脸修士一脸的惊疑与不屑。而时于戎则是面露担忧地看着她。
韩姣心里如有暖流转过,心下道:至少还有师兄在,也不算一个人。
当下挺直了背脊,脚下加快了速度。
公子襄的坐榻很大,一角放着兽皮做的茵褥,本是给侍酒的女妖所设,刚才因为戈坦族长开天眼,靠近的仆役全躲开了,此刻并没有人。韩姣一下坐了上去,面无表情的应对所有人的目光。
公子襄去握她的手,韩姣一缩躲了开去。公子襄也不恼,在桌上拿了几个灵果放到她的手里,模样看起来像是哄孩子似的。
青元见状面色铁青,柳眉竖起,顾忌着场合没有立即发作。
众人看得啧啧称奇。幸而公子襄在离恨天素来有风流蕴藉的名头,眼前所见的,不过是为他风流的名头再添一笔。众人看了一会儿,发现韩姣若无其事地吃起了果子,再没有看头,又注意其他的去了。
公子襄挥手,几个身强体壮的奴役上前,拖着戈坦族长的尸体离开,又施展了去尘术,一眨眼地上已没有痕迹。
青元拿出真正的紫霞树种子,就地栽下,美酒的醇香重新又飘荡起来。
丝竹钟鼓重新响起,一切就像是初开宴之时。
美人在席间起舞蹁跹,轻纱挥舞,酒香馥郁,脂粉芬芳,引人心魂迷醉。酒过一旬,众人已忘记了拘谨,反倒开始议论前事,有的说“戈坦族长人老眼花”,有的也说“天眼修行走入歧路”。
席间的议论声一阵阵随风飘来,韩姣听得分明,眼珠一转,往戈坦族的席位看去,族长的空位已有人填上,后面几位族老也都面色平静,看起来早有准备。几人看起来并不面生,她想了想,之前在桃花林外就见过。
戈坦族长死的不冤,韩姣暗自叹息,公子襄今日瓮中捉鳖,分明是早有防备。
杯盏往来,斛筹交错,饮的又是灵酒,没一会儿功夫就醉到了一片人。纵然是进入化态有了人形,大多的妖族仍是野性难驯,见公子襄和几位妖王都和颜悦色,越发没有顾忌。对着身边妖娆的女妖上下其手,大占便宜,女妖也不拒绝,遇到合心意的,当场就卿卿我我,一时间场间放浪形骸,靡靡艳色,令人瞠目。
韩姣连啃了两个灵果,心头才平静下来,过了许久才发现席间异常。这时瞟到两个女妖主动偎身到时于戎怀里,她瞪大了眼,等见到时于戎眉头紧皱,却没有明确拒绝,只是让两女妖坐在身旁斟酒时,心里越发吃惊,嘴里含了一块果肉,咽不下去。
公子襄注意到她的样子,呵呵笑出了声,故意道:“看什么眼珠快瞪出来了?”
韩姣还在气闷,嘴里嚼了几下没有说话。
公子襄伸手抚上她的头顶,说道:“怎么,发现你师兄和妖族其实没有什么两样,很失望?”
韩姣拍开他的手,微嘲道:“凡俗有句话叫,淮南为橘,淮北为枳。怪不了师兄。”
“你对自己人倒是宽厚的很。”公子襄微微一笑。
灯火渐渐淡了下来,衬在浑浑噩噩的夜色里,如珠点点。在灯火不及的幽暗角落里,调笑亲昵的暧昧声音遥遥传来。
不少妖族到座前敬酒,公子襄来着不拒,饮了许久,依旧神采奕奕,不露半分醉态。
靠前的几个族长拱手恭维道:“魔主修为高深,连饮酒都是海量,我等远远不及。”
公子襄摆摆手,一笑置之。
族长们左右相顾,低声讨论了几句。公子襄但笑不语地看着。最后由密乡族的族长站起身,敬酒致礼:“方才听信了戈坦族长的妄言,险些铸成大错,幸得魔主海涵不予计较,我族上下都心怀感激。”
“饮了这一杯,旧事不用再提。”公子襄爽快道。
刚才想帮过戈坦族长的几人登时松了口气,连连敬酒。
杯酒下肚,几人心理负担一去,心思又活泛起来。由一族老率先开口道:“来的路上听闻魔主有吉祥天的消息要公布,不知是不是真的。”
青元哼了一声道:“难道会骗你不成,自然是真的。”
族老脸上尴尬了一下,又厚着脸皮问道:“不知魔主何时公布?”
公子襄笑道:“心急了?”
老脸一红,族老直言道:“老朽元婴期徘徊已有几百年了,若真有吉祥天的消息,说什么也要搏一搏运气。”
他说的是在场大多数高阶修士的心情。
吉祥天消失有五六百年的时间了,这期间没有一人飞升,不仅如此,修仙界整体修为也远远逊于千年前。后有修士研究,得出结论是,两界相拼伤了天和,灵气浓度大减,与远古时期相比更是相差十倍,导致修士修行不易,晋阶缓慢。
以境界举例,六百多年前七宗派出天人境界二十余人围剿成钧。到如今,天人境界在两界内一个手都数不满。元婴中期的修士,就可以做门派的长老。
元婴圆满,足以叱咤一方,逍遥度日。
可无论是天人元婴,寿元再长也有一死。
飞升到吉祥天就可以得到永生,有哪个修士会不心动。
目标若是高了,对自身修行大有益处,何况传闻吉祥天内有仙家灵宝,还有各种珍稀灵草,一株能抵千年功力。
论贪念,修士与凡人没有不同。一提起吉祥天,修士无不流露出垂涎之意。
公子襄看着座下各色的探究眼神,露出微笑道:“召各位前来,本来就是为了宣布这件事,先别心急。”说完对青元做了个手势。
青元应声而立,扬手指挥押韩姣而来的四婢。
韩姣心头一沉,猛然抬起头,紧紧看着公子襄。
四婢走到两列席位之间,就在紫霞树旁,打开一个满是符箓的箱子,从中取出一张暗沉无光的兽皮。四婢拿兽皮的动作小心翼翼,一丝不苟,看表情就知深重。
兽皮平铺在紫霞树下,吸收了一点灵光,很快就变得色泽饱满,从中泄出一道光幕。
紫霞树的枝桠一碰到光幕,瞬间就被斩落,落下的枝叶化为齑粉,消失无迹。
众人想不到这普通的灵光居然能斩断上古奇树,齐齐吃惊。
苏梦怀目不转睛地看着,脸色一正,脸上少有的正经。
风淮微微蹙眉,并不在意,仔细看了看,俊逸的脸色忽然变得铁青,凤目中有复杂的情绪翻滚。他抿紧了唇,往韩姣看来。
韩姣打了个寒战,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树下那道光幕,给她一种既陌生又熟悉,还夹着一种奇异的压迫感。
有族老不解,四处问:“那是什么法宝,居然连紫霞树都能斩断?”
苏梦怀索性离席走到树下,绕着走了一圈,重又回来,别有意味说道:“好东西,是保存完整的年兽皮。”
年兽经除夕新年,有跨越虚空之能,本身并没有灵力威能,但是身上带有自然时光的功效——时光,实在是万物衰败的克星。
再厉害的灵物,在时光面前也只是死物。
上古的奇树,威力再大,终究抵不过时光的侵袭。
有族老不信的,掏出个把法宝扔了过去,一触及光幕,不起丝毫波澜的,纷纷湮灭。
连坚不可摧的高阶法宝也是如此。族老试了几次,对年兽皮确信不误。一想到刚才扔去的法宝,又开始心疼。转头对公子襄道:“不知这年兽与吉祥天有什么关系,莫非魔主想要借年兽皮直接撕开虚空进入吉祥天?”
苏梦怀嗤笑了一声:“靠这么一小块年兽皮就想撕开虚空。”
公子襄道:“迦夜妖王说的不错,年兽已绝种灭迹,搜集两界,遗留的兽血皮毛也寥寥无几,用作破开时空差地太多。”他略一顿,不等众人提问,又缓缓道,“几百年前,有关于吉祥天的预言留下,但是一直被碧云七宗所隐藏。不久前才透露了出来。有四样是关键,四季石,半魂躯,天外人,倾城色。”
韩姣终于明白这张年兽皮的用途,心头怦怦直跳,眸光渐渐冷却,看着公子襄的侧脸,一时间,身体如浸寒窟,四肢凉彻,僵直坐着无法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