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七十一章 大妇的烦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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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曹，严，华，金，魏，陶，姜；戚，谢，邹，喻，柏，水，窦，章……”
东厢廊下响着冬哥稚嫩又清脆的读书声，而在正间里，秦香莲正打量着庞家送来的那两个使女。这时，她才明白为什么丈夫那般为难，为什么韩琪主张要瞒着她。
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都长得花容月貌、娉娉婷婷，上好衣料裁成的袖口下露出葱尖般娇嫩的手指。秦香莲不着痕迹地睢了瞧自己的手——好似要粗糙些，不由好笑，这两位真是送来给人端茶送水的？
再一问名字，秦香莲又笑了。一个叫莺莺，一个叫燕燕。
“可是庞家三郎给你们取的？”她忍不住问道。
答案是肯定的。秦香莲不由腹诽这庞三郎真是够恶俗的，取的名字跟勾栏行院里的小姐们一个样。
“你们都会做些什么？”她又问道，心中祈祷千万别回答是“只会暖床”。
还好，这次没这么恶俗，莺莺擅曲，燕燕擅画。
秦香莲明白了，这两位不是可以便宜使唤的使女，而是两个才貌双全的家妓。宋朝是青楼产业蓬勃发展的时代，甚至在文学史上都划下了浓重的一笔。这时，除了宋怜儿那样有合法营业执照的官妓、张爱爱那样半遮半掩的私妓，还有一种就是富贵人家娇养的家妓。
家妓听起来似乎要高级些，但其实也没什么两样，同样要唱唱跳跳娱乐主人宾客，同样也少不了以色侍人的时候，甚至还会被主人当作礼物送来送去。秦香莲想到这里就有些紧张，又仔细看了看，确定两女都尚是处子才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皱起了眉头。
庞三郎送这样一份大礼到底是何用意？是想诱使陈世美腐化堕落，还是单纯地想帮状元府撑起门面？可凭他们现在的身家哪里养得起家妓——瞧她们的衣饰比自己还要华丽——难道是存心想从经济上拖跨陈家，就为了报复当年秦老道对他的无视？
秦香莲胡思乱想了片刻便又从容地笑了。她不是男人，她不懂得怜香惜玉，至于她的老公，有心也没那个胆。她缺的不是唱曲的、画画的，而是洗衣的、做饭的。不会？没关系，安排专人培训，三个月试用期，不合格就打发走，陈家不养没用的人。
三言两语决定了两个美貌家妓的命运，也不管她们内心是如何的埋怨或是悲哀，便挥挥手让她们退下了。而后秦香莲揉了揉额头，心道这古代大妇真是不容易，简直就是一个小型企业负责人，人力资源、后勤保障、财政收支、市场公关什么都要管，真要再来几个勾心斗角的“妹妹”，还不得活活累死？
她心里正嘀咕着，忽觉外面的朗朗读书声消下去了，侧耳一听，似乎是冬哥正跟什么人窃窃私语。她心里立刻明白过来，不由一笑，故意扶着额头歪倒在椅子上。
“娘子，是觉得乏了吗？”六月担忧地问道。
秦香莲朝她挤挤眼。
“是眼睛不舒服？”
“……”
“谁不舒服？”陈世美恰好走进来，听到这话问道。
“官人。”六月朝他福了福，老实道：“娘子眼睛不太舒服。”
“娘子，怎么了？”陈世美快步走过来，焦急地问道。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累。”秦香莲只好假意揉了揉眼。
“娘子吃过饭就开始忙着料理家务，可不是累坏了？”六月说道，她虽然还是不够机灵，却又更容易让人相信。
“那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去用热水绞块帕子来给娘子捂捂。”陈世美把六月使了出去，转而又惭愧道：“明天就让琪哥带牙人来，买几个能干的使女，也好为娘子分担。”
秦香莲噗嗤一笑：“你以为挑人就不累么？要是都挑了莺莺、燕燕似的，是不是都供到后院去？”那两个家妓陈世美不敢使唤，只得好吃好喝地养在后院。
陈世美尴尬地笑笑，然后心有余悸地道：“幸好娘子来了，这家也才算是一个家。”
秦香莲心里暖暖的，又正好屋里没人，便抱着他的胳膊把脸贴了上去：“光有我也不成，一个不缺才叫家。”
“伍！余！元！卜！顾！孟！平！黄！”停歇了一阵的读书声突然又响了起来，声音大得好似吼出来的。
陈世美哎呀了一声，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娘子，冬哥可是又惹你生气了？”
秦香莲没好气地直起身子，朝门外淡淡地瞥了一眼，又淡淡地道：“不是惹我生气，而是他又淘气了。”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门外的某人听见。
冬哥一阵心酸。什么淘气？不过是他老娘笑话他没有文化不知道鸡眼长在哪里时，他老实地回道，他昨日说的是：“我的娘要长鸡眼了！”分明就是公报私仇，还装什么正义女神？爹爹你可要为我作主啊！
没等陈世美说话，秦香莲又掩面低叹起来：“唉，都是我不好，平日里宠坏了他，说话没大没小的，在家里也就罢了，这到了京城，若是让人笑话家教不严可如何是好？”
冬哥心里更酸了。他这母亲哪里宠他了？平日里不是挖苦就是讽刺，还吃不得一点亏。
陈世美却心道，是了，方才儿子告诉他不知道说错了什么惹母亲生气，所以被罚读书。他原想着小孩子不懂事难免会说错话，妻子不该太过计较，但现在却觉得妻子说的有道理。外人不会和孩子计较，却会笑话他们家教不严。
“哎，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子不教，父之过，这是我的错。”说到这里，陈世美不禁严肃起来。说起来，都是家中长辈过于宠溺，但却不好明言，只能由他以后严加管教，父亲信中不也是这般说的？
“和！穆！萧！尹！姚！邵！堪！汪！”冬哥无比悲愤地又吼出一行字。爹啊，我是让您去给我讨还公道的，不是让您去讨论谁对谁错的！
陈世美好像又想了什么，犹豫着道：“可是，读五十遍《百家姓》……会不会重了点？冬哥才五岁，认这么多字怕是有些难。”
六月端着热水回来，秦香莲接过温热的毛巾，边擦脸边轻笑道：“三郎，我不是和你说过嘛，咱们这儿子可是聪明得很，这《百家姓》我不过是教了一遍他就全会了。至于读五十遍，不过是望他熟能生巧，既罚了，也学了，一举两得不好吗？”
门外，冬哥气得直咬牙。这书上的字他是认不得几个，但只要翻译成简体字，哪一个他认不得？
陈世美却是深以为然：“想我当初开蒙之时也是这样，多读多写。”说到这里他又觉得惭愧了。“这事是我疏忽了，等安顿好了，就给冬哥请个先生。”
哗啦一声，冬哥冲进屋来：“爹！您这不是坑我吗？”
陈世美愕然地看着他。秦香莲则把眼睛一瞪：“嚷什么？小石头，冬哥读到第几遍了？”
暂时充作冬哥书僮的小厮在后面老实地答道：“回娘子，冬少读到第十遍了。”
“哎哟，今天是谁说的，三四千字的大章一眨眼就能读完。男子汉大丈夫，说话不算话，不如回家练葵花宝典。”秦香莲把两只手也擦了擦，感觉神清气爽。
三四千字的大章是种马玄幻文，不是无聊的百字姓！冬哥气乎乎地转身离去。
“这孩子……”陈世美摇了摇头，这孩子果然如妻子所言有些没大没小。
“咱们不说这孩子了。”秦香莲体贴地递过热毛巾，让陈世美也擦一擦，然后又使六月去把春妹抱来。“你回来还没看过春妹吧，咱们闺女可想爹爹了。”
陈世美笑道：“我也想我们的小肉球呢，今天可乖？”
秦香莲脸色忽地一沉：“什么小肉球？那是你闺女！”她瞪了门外一眼，仿佛看到某人正在偷笑。
陈世美尴尬道：“其实叫肉球也挺可爱的。”
“可爱什么？又不是大唐朝！将来春妹真长成个肉球，嫁不出去，就是你父子俩的错。”
陈世美被她逗笑了：“怕什么？嫁不出去我就养她一辈子嘛，我若走了，还有她兄长。”
秦香莲白了他一眼，心道到了那时看你能不着急，只怕要学人榜下捉婿去了。
春妹来了，看到爹娘果然喜欢，伸手要抱。冬哥也趁机腆着脸挤了进来，装嫩卖萌，让秦香莲也不好赶他走。一家人齐乐融融。
吃饭的时候，陈世美说起件事来。被秦香莲父母认了义子的展昭要设宴给义妹一家接风洗尘，陈世美体恤舅兄手头不宽裕，希望由自己做东。两人争执不下，结果让知府大人听到了，决定由他做东宴请几位属官及其家眷。
“我义兄不是有官职了么，还得了官家赏识，怎么还会手头不宽裕？”秦香莲怪道。展昭这时可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御猫了。
陈世美苦笑道：“展兄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凡见到老弱病残总是要伸手帮一把，也幸亏现在有了俸禄。”
“唉，提醒过他好多次了，先帮己后帮人，像他这样左手来右手去，将来自己要钱花的时候谁来帮他？现在一个人倒也罢了，有了妻儿可怎么办？”秦香莲埋怨道。原以为展昭在官场上打过滚便会明白些，怎知还是一样。
“连老婆本都木有，还能娶到老婆？”冬哥冒出一句来。算是明白为什么这个便宜大舅二十好几还没有老婆了。
陈世美一阵猛咳。
“小孩子别瞎说，你展昭舅舅是潜力股，不愁娶。”其实秦香莲心里也没底，女人大多是小心眼，即便不是贪图钱财嫁人，即便是后世穿来的御猫粉，也未必能忍受男人总把钱花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陈世美又是一阵猛咳，这母子俩的对话实在是……
“啊！你刚才说什么？”秦香莲突然放下碗筷。“你说包大人要请我们吃饭？”
“是啊。包大人见我和展兄争执不下，便说……”
“而且不只请我们一家？”
“哦，只请我们一家有些说不过去，所以大人说……”
“也就是说我不但会见到你的上司、你的上司的娘子，还会见到你的同僚和他们的娘子，甚至还有他们的使女、小厮、车夫、门子、管家？”
“呃，差不多吧……”
“也就是说，这不是一场普通的家宴，而是一场正式的社交宴会，是我到京城后第一次以状元娘子身份出席的宴会。”
“呃，应该是吧……”陈世美已经糊涂了。
“那你怎么不早说？”
“啊？现在说也不晚啊。明晚才用去……”
秦香莲蹭地站了起来：“怎么不晚？要是没衣服穿可怎么办？”说完便丢下吃到一半的饭菜还有摸不着头脑的丈夫跑了。
“你娘这是怎么了？”陈世美说完就发现自己问错人了，他都搞不明白的事儿子怎么会知道。
冬哥撇撇嘴：“担心明天没衣服穿呗。”
“胡说。你娘带了这么多行李，怎么可能没有衣服穿？”
冬哥叹道：“爹，这你就不懂了。”这话说的真是爽。“女人啊，永远都会缺少一件衣服。”
陈世美皱起眉头：“少了哪件？”
“……”
作者有话说第72章 第七十一章 大妇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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