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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星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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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虽然那般鲜明而又惨烈,一字一句、一点一滴,似乎怎么形容也难以说清当时的悲愤痛楚心情,但端木涵只是寥寥几语说完。
虽只是寥寥几句,但带给众人的震撼却是巨大。其中,又有一些消息十分有价值。
“月神族?那是什么?”端木滇沉吟,“可是与月灵族有关?”
没有人知道。
“虚忍魔功、月神族……”端木滇抬眼瞧了一眼端木涵,暗惊他的生母身份,只是不知是否那妖女胡说八道、有意引他们揣测。
更奇怪的是……
端木滇扫了一眼瑟缩着的丁小棉。端木涯重伤下没有发觉苏醒的端木涵还可理解,可为何不杀她灭口呢?难不成,他对这小丫头也有一份真心——这太可笑了。
那么,是另有所图?
在四公子的目光扫射下,丁小棉往角落里又缩了缩。虽然衣衫不整的端木滇此时看上去有些狼狈,但积威之下,丁小棉的恐惧还是深入骨髓。
刚才端木涵带着她一阵急掠,小杀没有跟上,现下不知去了哪里,只希望它能够平平安安的。
小棉没有倚靠,只能抱着膝,将脸埋在在膝盖上,自顾自地想:魔宫、月神族、月灵族,又都是些什么东西?都有联系吗?小棉没有细想,她也根本想不明白;她也没有说话,这里本没有她说话的资格。
小棉心里早已经一片糊涂。她直觉认为端木二公子不可能做那种事,可偏偏亲眼看见他杀了杨夫人。
“蕙儿。”
小棉抬起脸,杨沁蹲在她旁边,将一个盒子递给了她。
“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吧。”
丁小棉疑惑地打开盒子,里面却是那条精致的黄金项链。坠子上原本镶嵌着日魄的地方换成了一颗白色玉石。
她怔怔望着这条项链。不但是这条项链引起她的回忆,那颗白色玉石,竟也眼熟得很。
“原先镶着的珠子有毒,所以我找了这颗宝石代替……”杨沁有些怅惘,笑容惨淡,“这是四公子托我修好了还你的,却到今日才给你。”
端木滇扭过了头,似乎没听到杨沁的话,但脸上却有一丝不自然。
丁小棉只喃喃着:“有毒?”
二公子给她的项链有毒?
“这颗宝石,与日魄一样,都是月灵族之物,亦算是物归原主吧。”杨沁的声音悄不可闻。
——月灵族之物?物归原主?这么说,这小棉竟真的是月灵族之人?她是端木涯带来的,端木涯又数次救她,这次又没有杀她灭口,这就是真实的原因吗?
丁小棉却盯着白色玉石发愣。
她想起来了,她觉得眼熟,并不是蕙儿的记忆作怪,而是,她曾经在梦中见到过这颗宝石。
依稀听那个奇怪的女人说,这宝石的名称是鉴情石,滴一滴血在上面,就能找回蕙儿的记忆。
但为何说是物归原主呢?
小棉抬起头,欲询问。
杨沁却已经站起,走到床边,温柔注视着虚弱的丈夫,轻声说:“澜,我不想解释。但是,你若死了,我必不独活。”声音轻细,却坚定无疑。床上的端木澜心头不由一震,睁开眼来,只见眼前的妻子脸色苍白,眼底却似有火焰燃烧,形状美丽的眼睛瑰丽得就像她身上如火如霞的衣裳。
端木澜倏地避开了那令人沉沦的炽热眼神。
“谢谢你,四弟。”杨沁转身面对端木滇。端木滇垂了眼睑,没有说话——对这个三嫂,他的心情很复杂,既有些愤怒,又有些钦佩,而此刻,任谁见到那苍白脸上的眼神,都会不敢直视。
杨沁自怀中取出一本册子,交给端木滇。
“巫禁之术?”端木滇只看了一眼,十分诧异。
杨沁的眼中光芒依旧亮得惊心:“不错!就是传闻中月灵族两大奇功之一的巫禁之术!”
“我听说,除了月灵族男子,无人能够练成。强练的话,反会深受其害。”
“刚才,你不是问过我,为何你不受‘水中月’之毒,中了月魂日魄后又能侥幸存活,这一切,全因为你身上已有星髓!”
“星髓究竟是什么?”端木滇问。不仅是他,躺在床上的端木澜、一动不动站着的端木涵,以及侥幸逃生的应易铁,注意力都被吸引,凝神细听——除了缩在角落里发怔的丁小棉。
杨沁的目光却投向了小棉,眼中光芒稍淡,带上了悲哀怜悯之色,缓缓说:“星髓,是指天生体带异香的月灵族少女。而蕙儿,是这世上最后的星髓!”
端木滇心头大震,转目凝视丁小棉,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丁小棉却只是怔了怔,并没意识到事情的重大,原本一团乱麻般的心里,只是再添些茫然而已。但是,被端木四公子这样一瞬不瞬盯着,却惊恐起来,整个人瑟缩成一团。
星髓,就算是在月灵族中,也是不可预测的存在。因为,并不是每一名少女,都会体带异香。也很难说清,那奇异的香气,究竟是与生俱来,还是后天因某种机缘而获得。
因为那奇异的香气,或三五年,或七八年,方会渐渐出现。得到星髓的男子,才能修炼《巫禁之术》,甚至还能获得百毒不侵的体质。
这一切,是月灵族中,只有族长才能够知道的秘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旦秘密泄露,月灵族的女子,无论是不是星髓,都将面对被争夺的悲惨命运。
也因为这个秘密,月灵族禁止本族女子与外界男子通婚。
当年端木涯的外祖母嫁入东方世家,不知历经多少波折,也在江湖中,掀起过不小风浪。原本行踪不定、神秘莫测的月灵族,也是在那一次,渐渐被江湖中人所注意。
可惜,月灵族虽死守住了那个秘密,却还是没料到族中的那些典藉,以讹传讹,竟也引起江湖中人的贪婪之念。
典籍上记载虽神奇,但江湖上各大世家中的武功绝学,都各有独到之处,而月灵族的人,又很少在江湖上走动,最终引得那些武林世家大族也红了眼去抢,实在蹊跷。
很难说清,杨家、秦家等等江湖上颇具势力的家庭入侵月灵族,造成月灵族的灭族之祸,是否源于端木涯外祖母之事。
不过这些陈年旧事,此时正遭受了重创的端木世家公子们并不在意,他们只是望着丁小棉,假想若是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及她所能带给来的、练武之人梦寐以求的巨大好处,他们是否会处心积虑得到她,将她控制在手中?
连一向自律的端木世家子弟都忍不住动念,更遑论江湖中那些看似道貌岸然实则贪婪无耻之辈?
杨沁原本打算成全丁小棉恋慕端木涯之心,亦成全了端木涯追寻武学高峰之心,不料阴错阳差,竟让小棉失身于端木滇,因小棉的失忆,杨沁不愿擅自决定,所以将这个秘密死死守住,连同《巫禁之术》,一直束之高阁。
但今日,端木四公子已是端木世家唯一的希望……
杨沁望着小棉的目光充满歉疚。
她终究还是自私的用这个秘密来换得端木世家的未来。
端木滇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曾经被他视作该杀却没能杀成的麻烦、他一向没有瞧在眼里的、无足轻重的小丫头,竟然无意中救了他一命。
救他一命的同时,她自己却深受伤害。
瞧着那一张苍白小脸上一如既往的畏惧和憎恨,端木滇感到深深的无奈,以及那隐隐涌动的、他不愿承认的温柔怜意。
不知从何时起,他的心底就已经滋生出想要呵护那柔弱娇颜之念。
只是……
只要他端木滇在世上一日,便照顾她一日罢。
至于她对自己的憎恨……
漫漫岁月,便让她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无忧无虑生活,憎不憎恨自己,就随便她了。
端木滇微微恍神,但立即意识到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定了定神,凝视聆听外面的动静。
整个流云庄依旧在沉睡。除了他们所在的翠微居,似乎已经没有活人。
端木滇的心直往下沉:“难道,所有人都已经被丧心病狂的端木涯杀了吗?”
屋内幸存的几人都觉寒气侵骨,端木澜闭紧了眼,而杨沁,强忍了许久的悲伤终于化作泪水倾泻。
“怎么可能。”清洌冷漠的声音,突然在众人耳边响起,声音不高,犹如耳语,可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丁小棉一震,那声音依稀有些像二公子,但他不是走了么……
端木滇惊喝:“端木涯?”喝问声刚落,人已经到了屋子外面。
端木涵、应易铁也随后跃出门外——他们离开屋子的目的与端木滇一样,都是存了一丝希望,避免端木涯看到端木澜现今的样子。
丁小棉动作慢,等她跑到院子里,两方已经交手。
端木滇脸色苍白,右手捂着左肩,鲜血从指缝里不绝涌出。他的对面,一身白衣的端木涯,右手持剑,剑尖上正滴下最后一滴血。
端木涯唇畔挂着浅笑,语调清冷,缓缓道:“我将是端木世家的家主,他们是我的属从,我怎可能杀尽自己的部下?”
端木滇眼中光芒凌厉,满腔愤怒,却不敢再贸然动手。
刚才那一剑,他深知自己远不是端木涯的对手。
端木涵却遥望着流云庄主宅方向,暗暗焦急。
——这迷药若无人强行唤醒,恐怕会让人沉睡七八个时辰。但以那个人的功力,应该会快些醒来才是……
如今,能与端木涯匹敌的、挽救流云庄厄运的,只余他一人而已。
天色微明,朦胧曙色中,端木涯冷漠的神情带着丝自得的骄傲。他的微笑奇异,不带丝毫暖意,却也说不出的吸引人。
丁小棉怔怔望着,只觉得有哪里是自己应该记清,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端木涯的目光却忽然落在她身上,似笑非笑道:“星髓么?多少年没有听到过这个名称了!”
站在树影下的端木涯,半明半暗的脸庞就如天边那抹微白的曙色一样,神秘、遥远、变幻莫测;而淡淡光线中,他的眼眸里隐隐流转着深紫蓝的眸光,丁小棉心中一震,有什么呼之欲出。但未等她想出头绪,那道白色人影倏忽已经在眼前,丁小棉感到身子离地,已经被他抱在怀里。
男子的气息扑面而来,强势、不容抗拒。
“放下她!”端木滇一字字道。
端木涯讥讽地笑:“竟如此紧张这小丫头么?想不到,端木四公子是如此多情之人。”
“我叫你放开她!”端木滇沉了声音,眼眸里的愤怒似乎凝聚成冰。
端木涯低头瞧了一眼小棉,正对上怔怔凝视着自己的目光,也瞧见了她手中紧紧攥着的那条金链子,不禁笑了:“她喜欢我,你没瞧见?”
端木滇目光略移,丁小棉那痴痴的神色霎时令他心头一阵说不出憋闷。他不再说话,手腕一抖,剑光若水银般挥洒出一片光幕,将端木涯全身笼罩。
这是端木世家的家传剑法,使到极致时,极少有人能够抵挡。可惜的是,他面对的是端木涯,同样对这剑法有很深的造诣,甚至比端木滇更高明。
端木涯身子急遽后退后,又是急遽侧掠,抢到了端木滇左侧,右腕一抬,剑光快如闪电,刺向端木滇心口。
“四公子!”应易铁大惊失色,也管不了那么多,抖手就是几把飞刀,只望能阻得一阻。然“叮叮”几声,那几柄刀撞在剑的光幕之上,以比来势快上数倍的速度,调头反刺应易铁。
大惊下,这位四公子的得力属下立即仰面跌倒闪避。那几柄刀几乎是贴着他的面门掠过。好在端木涯并没将他放在眼里,只将飞刀反弹后便没有后续杀招。只是,应易铁的身后是用来堆景的坚硬山石,他匆促下用力过猛,后脑磕在石上,一下晕了过去。
“四哥!”端木涵则大叫一声,不要命地扑了过来,连剑也来不及拔出,只用两只拳头就和身冲入剑光中,那一股拼命的架势,逼得端木涯后退了几步,端木滇总算避开了心口要害,那一剑只在他左胸划了一道口子。
端木滇与端木涵并肩站立着,端木滇没有道谢,端木涵也没有啰嗦询问端木滇的伤势。
平日里时有争执、算不上多亲密的兄弟,这一刻却一句话不说,为对方豁出性命。
端木涯看着他们,脸色冷凝。
丁小棉仰起头,便能清晰地看到他眼眸中神情的细微变化。
她感到了淡淡的怒意与杀意,而刚才,就算是在挥剑之时,抱着自己的男子,情绪并无多少波动。她模糊觉得,此刻的怒意与杀意,是因为端木涵的阻拦。
端木涯右手剑又挥起,这次的目标是端木涵。
端木滇伤口血流不止,更兼刚才为三公子疗伤费了大半内力,此时已经不支。眼见端木涵即将溅血剑下,一直顺从地在端木涯怀里、安安静静的丁小棉突然勉力挣出双手,抓向那雪亮的剑身。
一只手握住持剑之手,另一只手却抓住了剑刃。刹那之间,鲜红的血沿着寒光闪耀的剑刃缓缓淌下。
剑光顿住。
其实,端木涯若有心,丁小棉根本抓不到。她能够让剑光顿住,只因为她说了一句话,她道:“你是在湖边送我链子的人,你不是二公子。”
她的声音不高,听清的只有近在咫尺的“端木涯”。
“端木涯”垂睑看着她。苍白的小脸,肌肤细腻之极;乌黑乌黑的眼眸定定注视着他,瞳孔里,清晰倒映着他自己冷漠的脸庞。一阵阵若有似无的香气,一直萦绕着他的鼻畔,让他在挥剑时也不自禁心生旖旎。
“端木涯”自她手中抽出剑来,锋利的剑刃将娇嫩的手掌伤得更重。然后,那持剑的手腕微微一抖,鲜血就顺着剑脊一连串滑落。
“端木涯”伸手一拂,小棉软瘫了过去。原本握在手里的链子垂了下来,却又被微屈的手指勾住,将落未落,只鲜血顺着链子一滴滴汇聚、又落下。
“小棉!”是端木涵的大叫。
失去知觉之前,小棉看到了带给她漫长梦魇的端木四公子,秀气的轮廓,妩媚的眼眉,紧抿的薄唇,带着森森杀气,迎面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