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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雪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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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小杀引出的让小棉无比惊恐不安的事件,竟然如此收场,这简直是意外之喜。对于院子里突然多了条狗出来,既然连四公子亲眼看到都没说什么,胡氏自不会多事去管,其他人更不敢借故生事。
其实,有钱有闲的后院女子养个宠物很正常,只是没有人会养这样一只毫不珍贵、亦不漂亮的黄毛狗罢了。
于是,自那日起,小杀便光明正大的在小棉屋里进进出出,倒也给这冷清的屋舍添了些热闹。
小棉心里一高兴,病也好得快了。再加上那日小杀蹿到厨房偷骨头之后,厨房便每日多送了一大盘明显是给小杀吃的肉骨头,小棉不需要再省下食物给小杀,而秋叶因大夫的嘱咐,每日必熬鲜美的各种汤粥给小棉调理,没多久小棉的身子便复原如初,原本苍白的脸颊也红润起来。
令小棉不解也不安的是,秋叶突然变得殷勤无比,也烦人无比——本来十天也不见她主动跟小棉说话,现在却一天至少十篇问小棉累不累、饿不饿、冷不冷,或是要不要洗澡、去不去胡姨娘那里坐坐等等等等。
秋叶一开始还打算替小棉照顾小杀,可是小杀除了小棉,对其余任何人都不卖帐。某次,秋叶为了示好摸了摸小杀的头,若不是小棉喝住小杀,秋叶的手臂,差点被小杀咬下一块肉来。至此秋叶见到小杀,都是绕远了走。
秋叶还跟小棉说了月银几何,放在何处,问她要不要托人到外面买些新鲜东西——这让小棉勾起了伤心的回忆,数日悒悒不乐,秋叶虽不解,但也再不提起。
虽然小杀可以正大光明的养在屋里,不需要再偷偷带食物喂它,但小棉偶而还会带上一大包食物,到小树林里边吃边玩。直到秋天过去,气候越来越寒冷,带出去的食物一旦冻上,便很难下咽,小棉这才罢了。
几个月调养下来,小棉又长高了些,愈显亭亭玉立,更兼肌肤雪白、眼眸明亮、声如黄莺,那清丽容光,令人一见便不能移目。而秋枫院里的一些小厮,偶而遇见她时,均不敢直视。
至于小杀,充足的食物让它在短短几个月里,体型足足增大了一倍有余。它的身高已近一米,若它直立起来,比小棉还要高上许多!
小杀身上的黄毛、及颈中、眼周雪白的毛,长而浓密,闪闪发亮,四肢矫健、雄视阔步、姿态凶猛、白牙森森、望之生畏——别说是小丫环们,就是大男人见了,也不免警惕,生怕它突然扑上来咬一口。
但对小棉来说,小杀竟然长得这么巨大,唯一的不方便就是她再也抱不动它了。小杀跑起来的速度极快、动作极其敏捷,于是小树林里的不少小动物,诸如野兔、野鸡之类,都无辜遭了殃——吃惯了香喷喷的熟食,对这些活的小动物,小杀压根不屑吃。它只是因为好玩才逮这些活物的。
有次,小棉发现它用爪子拨弄着一只挺可爱的小兔,那小兔身上有深深的齿痕,已经奄奄一息,看着那小兔的可怜模样,小棉将小杀狠狠骂了一通,骂得小杀伏在地上,蜷起前肢,尾巴无措地摇着,只小心地抬着头,用两只乌黑乌黑的眼睛无辜地望着小棉。
自那次骂过之后,小棉是没有再看见它捕杀小动物,最多是追着麻雀兔子之类的玩耍。不过,小棉还是怀疑小杀趁她没注意时偷偷逮过小鸟什么的。因为她发现小杀嘴里、身上偶而带着鸟毛、血迹等罪症。
这说明小杀其实挺狡猾的。
幸好秋枫院里除了小棉,没有人养那些小猫小鸟之类的宠物,否则还不闹翻了天。而小杀也不像一些狗,一看到不熟悉的人就乱叫乱唳,人不理它,它也不理人。除非有无聊的人存心撩拨,才会引来小杀的龇牙咧嘴。但这种人几乎没有。
秋枫院之中,谁不知道这条大狗的主人是四公子的妾侍?好端端的谁也不会自找麻烦。
但小杀虽然没惹什么祸,可也并不是表示没事。已经不止一次,有几位小妾跟端木滇抱怨了,说那条狗看上去太可怕,似乎随时随地都会跳起来咬人一样。每次看见它,都心惊胆颤。
端木滇哪有闲心管这事?只道:“这狗也养了有数月吧?从没听说有人被咬伤。我看这狗有点灵性,不会乱咬人。”
小妾不满了:“可是万一它发狂了咬人呢?”
“那就打死它。”端木滇随口敷衍。
许是听出了公子爷的漫不经心,小妾便很有眼色地转了话题,拣些闺房私话娇言糯语,博端木四公子的爱怜温存。
——反正那个丁小棉只挣了个姑娘,不是姨娘,虽然容貌出挑,性子却是个憨顽的,十三四岁的人了,还跟六七岁女孩子一样不懂事务,不解风情,根本不是四公子喜欢的类型。要不,这几个月下来,怎么不见四公子去瞧她,或是招她至秋叶轩服侍呢?
前段时间,四公子忙得不见人影,就算回秋枫院,也常常宿在书房,偶而在秋叶轩露面,也是面色阴沉,让人不敢靠近。如今四公子难得容色稍霁了,可不能惹他不快——何况,若因为这什么蕙姑娘使得公子以为自己好妒嫉、爱算计可就得不偿失了。
纷扬大雪下了数日,雪厚过膝,道路阻隔,秋枫院的丫环妾侍们不能出门,年长娴静的串串门子,年少好动的,也只在院里玩玩雪。别人不会邀请小棉,小棉也从来没想过与秋枫院的人沟通感情,而秋叶勤快了一段时间,又懈怠起来——反正小棉从来不会吩咐她做什么,秋叶乐得出去找别人玩。
这几日小棉莫名情绪低落,茶饭无味,睡眠时醒,似乎是她刚被端木滇伤害的那段时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动,只是默默发呆。她怕小杀出去乱跑,或惊了人,或陷进哪个雪坑里出意外,便也约束着小杀不许出去。
只是,天生就爱乱跑的小杀,被关了几日已经是极限了,在雪停某日,趁秋叶送来饭食时就溜出了门,连红烧排骨都吸引不了它了。
小棉喝止不住,又放心不下,只得匆匆包了些食物便跟出去。她一出门,便见雪光耀眼,小杀兴奋无比,箭一般蹿往那熟悉的小树林。它黄灿灿的皮毛在阳光下显眼异常,在它身后,远远一长串梅花蹄印。
小棉深一脚、浅一脚费力地在雪上跋涉,一边唤着小杀。小杀听见回头,迅速的身影倏顿,然后,箭一般跑回来,在小棉身周乱蹦乱跳,欢快异常。小棉想揪它的耳朵让它乖一点,但小杀似乎明白她的意思,故意跟她捣蛋,只在身边来来回回奔跑,就是不让小棉捉到。
到小树林边缘时,小棉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她也不管地上厚厚积雪,一屁股就坐了下去。平时只需十几分钟的路,足足走了半小时多,而小杀却已经前前后后跑了无数个来回。
寒风过林,吹落树梢上的积雪,簌簌落在小棉衣上。她缩了缩脖子,怀里抱着的食物已经没了热气。趁着还没有完全冰凉,小棉先吃了些,又唤小杀,让它也吃饱了,免得在雪地里饿肚子。
到了小树林边缘,看着积雪覆盖的小路,小棉本想回去,但禁不住小杀“呜呜”的求恳,也受不了那黑润润眼眸那样温存地望着,便继续深一脚浅一脚跟在身姿轻捷、奔跃如飞的小杀后面。幸好这小树林的角角落落都极其熟悉,哪里有凹洞,哪里有溪流,小棉闭着眼睛都能确定方位,所以没发生什么危险。
走走停停,居然出了树林。望着结冰的湖,与积雪皑皑的平原,小棉有一个错觉,似乎她是站在渺无人烟的野外,而非流云山庄。天地间,似乎只有她与小杀,似乎只要一直走,翻越视线之中的那座山,就会来到温暖人间,摆脱这无边的孤寂与寒冷。
“汪汪!”小杀的叫声让小棉回到现实——小杀竟已了湖的那一边,扭头朝她叫唤,催她跟上。
小棉犹豫着。她还从来没去过湖的对面。因为这个湖泊湖面宽阔,从北到南,略略弯曲,几乎将整个流云庄的西侧包围在内,三公子的翠微居、及主宅内的小池,如今看来,都是它的支流。
小棉从来没试着越过这个大湖,也难以越过。但如今,湖面结冰,可以轻松过去。
小杀又蹿回来,在她身旁蹭,舔她的手——戴着手套,便又仰头欲舔她的脸——小杀几乎有小棉的肩膀高,不用抬前蹄立起,便轻松得逞。正犹豫的小棉一怔,一巴掌把它的头打下去。
小杀可没有吃了东西后漱口的习惯,小棉用手套擦着脸,骂道:“说过多少遍了,不许用你的舌头乱舔!”
小杀只望着她,目光温润,嘴巴微张,耳朵耷拉,身子扭来扭去,尾巴摇得欢,嘴里“哼哼”低叫。
“好了好了,这么大还撒娇。今天就随你,下次不许再这样偷跑出来!”
“汪汪!”小杀兴奋地跳跃,鼻上皱起纹路,貌似在笑。
一人一狗以很不均匀的速度走过结冰的湖面,向未知的远方探险。
同时,一纸简单密信送到了正与心爱的小妾拥炉围坐、享受温柔的端木四公子案上:有一人一狗接近西侧哨所,身份不明,因来自秋枫院方向,请示如何处置。
饶是端木滇处事镇定,见到这信也不禁愣了一下。
一人一狗?难道是丁小棉?她想做什么?不会是想这样离开流云庄吧?
但转念一想,便知她没这个胆子,估计又是无意逛过去的。
但是,这样大雪后的天气,她还真是……
他低低咒骂,吩咐下属传令下去拦阻那一人一狗,并带回秋枫院。但那名下属刚下去,又一急信到来:那条狗凶猛,已伤了数名弟兄,紧急请示是否可格杀?
“混蛋!”端木滇不禁怒骂一声,只得离开温柔乡,喝令一声,“备马!”便离开舒适的屋子、温软香滑的身子,策马冲入寒风呼啸的雪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