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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闯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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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天后,雨住天晴,小棉与小杀已经很熟了,小杀对小棉已经没有了戒心,于是这日分享了早餐午餐之后,小棉便又逼又哄,就着树林边的小溪给它洗了澡,还用准备好的梳子给它细细梳顺了毛。
小杀的毛色是普通的黄色,不过在颈中和眼圈周围有一圈白色,只是可能因营养不良,它的皮毛稀干枯,毫无光泽。不过,小杀虽然依旧很瘦,但断了的腿却自动愈合了,这让小棉松了一口气。
被强按在水中洗澡时,小杀扭来扭去,不满地哼哼,但洗完之后,躺在松软的铺满落叶的地上,太阳暖暖照着,它便便服地眯了眼,一动不动,乖乖任小棉梳理它的皮毛。
一会后,小棉也倦了,倚着一株大树瞌睡。迷迷糊糊中,感觉脸上痒痒的,一睁眼,便见小杀趴在她身旁,两只前足搭在她左肩,红红的舌头伸出,舔了她一脸口水。小棉一掌拍出:“刚啃过骨头就舔我的脸,脏死了!”
小杀“汪”一声,自小棉身上滚落,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四肢趴地,抬着头,可怜巴巴望着小棉。忽的,支棱起尖尖的耳朵,凝视听了一会,倏然箭一般窜出。
“小杀,回来!”小棉看它的方向竟然是秋枫院,不免吃惊。不过她白担了心,小杀扑到一个灌木众中,惊起几只鸟雀后,便停住了脚步,仰头望着冲入空中的黑色影子一会,便摇着尾巴回到小棉身边了。
有了小杀的陪伴,小棉不再孤单,但却产生了一个问题:小棉的饭食是有定量的,一荤两素,三菜一汤,对她来说,是完全足够,但若多了一只正长大的、胃口越来越大的狗,这些就远远不够了。更何况,并不是每餐的荤菜都是小杀最爱的肉或排骨。就算小棉自己一点不吃,将一天饭食中所有的米饭和肉省下来,也只够小杀吃一顿的。
小棉鼓足了勇气,问秋叶,是否能让厨房每天多做一份排骨或红烧肉,秋叶瞪大了眼睛,只道:“这是规定的份例呀!连胡姨娘自己都只有三菜一汤呢!除非是公子爷特别吩咐了的。”一提到四公子,小棉便不敢做声。
——其实秋叶有意不提一件事,那就是小棉每月有例钱的,五两银子,这月月初刚由秋叶领来,只是她家里刚好要用钱,欺小棉不知道,挪用到家里去了。
五两银子的月银已经非常丰厚,让厨房每天多做十份红烧排骨,也用不完。
凑合着过了一个月,小棉因吃的尽是素菜,越显得单薄了。小杀虽也依旧瘦得能看见肋骨,但个头大了些,黄毛也渐渐浓密,有了光泽。
除了食物不足,小棉还有一个头痛的问题,那就是一到傍晚,小杀总想跟着她去秋枫院,就算小棉找了一个天然的岩洞,堆了许多干草,为它搭了一个窝,它也总是纠缠着要跟小棉走。小棉每次出树林时,手中总握着一根树枝;小棉一出树林,小杀便也试探着跟上,但只要小杀踏出树林一步,小棉就立即回头抽它一下,逼它回到林子里。
所以呢,暮色四合之时,秋枫院西侧的小树林边缘,每天都上演着一人一狗的拉据战。
最后,总是小棉发怒,揪着小杀的耳朵狠狠数落一顿,小杀才“呜呜”委屈叫着,蹲在长草灌木掩映的山地,目送小棉远去,才老老实实、垂头丧气地窝到那岩洞里。
其实,小棉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哪经得起如此饮食清淡?又过了几天,身子虚弱的小棉便着了些风寒,病倒了。
她烧了一夜,睡得昏昏沉沉,到中午也起不来。于是,小杀在树林边缘眺望了良久、徘徊了无数次之后,终于忍不住,一路嗅着小棉的气息、小心翼翼地摸进了秋枫院。如果它直接找到小棉也就罢了,可是馋嘴的小杀却先闻到了诱人的香味——它溜进了厨房,叼了块骨头,犹如武林高手般,咻一下就蹿出了厨房,引得厨房里人仰马翻,惊呼声响成一片。这还不算,小杀偷到了食物不回树林,却在秋枫院乱窜——它的目的自然是寻找小棉,但一边是喊打喊杀的人群,一边是嘴里香喷喷的美味,它的灵敏嗅觉便打了折扣,只在各处房舍乱蹿。然后,冲撞了好几位娇滴滴的妾婢丫环,其中一个还是非常讨厌狗的、四公子的宠妾芙蓉。
这下子,拿着棍棒追撵小杀的人认真起来,不把这只不知从哪蹿来的野狗打死誓不罢休。但小杀天天在树林里东奔西蹿、追麻雀撵兔子,灵敏与速度不是这群后院的小厮厨工所能相比——因此,真正是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后院的这阵混乱,把端木滇也惊动了。彼时,他正受了三公子嘱咐,把修习端木世家家传武学要注意的东西提点给端木涵。至于端木澜为啥不亲自指点,是有他的深意的。
丁小棉迷迷糊糊中,听见外头一阵喧嚷,女人们的惊叫声此起彼伏。
“哪来的野狗?”
“打它!”
“这里,堵住这里!快!”
“獒!獒!”
……
听到那熟悉的叫声,小棉一惊而醒,叫道:“小杀!”等她胡乱披了衣服匆匆跑出屋子时,一群人已经追着狗远去了。
小棉朝人多处跑去,心下十分惊慌。这一追,便追到了秋叶轩附近。因发烧、担忧而头脑混乱的小棉也没注意这是何处,只是叫:“小杀!小杀!”
小杀正躲在院墙一角,刚刚抽空把嘴里的美食吞落了肚,听到她的声音,高兴地“汪”了一声,表示回应。它朝小棉方向冲去,可是被持了棍棒的正四处寻找它的小厮拦住,它便又龇着白森森的牙,眼射凶光,颈毛竖起,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呼噜”声。
“你们在做什么,竟敢到这里喧哗?”端木滇的一名亲随见吵得不像话,出面喝斥了。一众小厮厨工忙纷纷解释。
那亲随沉着脸:“真是群废物,连一条狗也对付不了。”接过其中一人的棍子,随手一挥便往小杀头顶击去。身负武功的四公子的亲随可不是随常家丁能比,这一棍下去,小杀非脑浆迸裂不可。
“小杀!”
随着一声尖叫,亲随只觉眼前一花,便见一名女子突然斜刺里跑出,横在他与那条狗之间,一惊下慌忙收手。
“吵什么?”随着不耐烦的微带怒气的声音,端木滇站在了离现场不远的一个廊檐下。端木涵跟在他身后。
“公子!”
“公子爷!”
诸人纷纷行礼。
那冷酷的声音一入耳,小棉便忍不住浑身颤抖。她抱着小杀,半蹲半跪在地上,睁大了眼睛,惊恐地望着那脸庞柔美、眼神却冰冷的脸,原就苍白的脸更是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端木滇见到是她,倒是愣了下,刚想说什么,却觉身边一阵微风,端木涵已掠了过去。端木滇的嘴唇,渐渐抿紧。
“小棉!”端木涵冲了过去,压抑着呼唤一声。他本想扶起小棉,忽意识到现在她已经是四哥的人了,便又顿住,站在小棉跟前一步开外,半晌,才涩涩道:“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小棉看了他一眼。怀里的小杀浑身绷紧,颈毛竖起,喉咙里“呜呜”作响,对靠近的端木涵表示敌意。小棉忙低头安抚,竭力让小杀明白,这些人可是惹不得的。
端木涵却被那生疏冷漠的一眼看得浑身一凉,只觉心被什么刺了一下。他怔怔站着,茫然失措。
她已经是定了名份的四哥的人了,他不应该再留恋。再不甘、再愤怒,也无可奈何。
自那晚目睹她苍白的身躯裹在四哥的衣袍下,端木涵便竭力让自己忘记。他清清楚楚明白,他应该把这事淡然处之。
一个小丫头而已,原本就是向三哥要来的,再给四哥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无论他平时怎么将她置之脑后,今日一见了她,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端木涵啊端木涵,你忘了母亲的枉死吗?忘了历经千辛的六哥了吗?忘了那天紫宵阁中,那雷轰电掣般、不可抵挡的一剑了吗!你忘了自己立下的誓言了吗?”端木七公子在心底责问自己,可是看着那娇弱苍白的女孩,怎么也挪不了腿。
端木滇缓步走过去,微微上挑的眼睛四面一扫,冷喝道:“还杵着?一群饭桶,皮痒了是吗?还不快滚!”
“是!”受惊的诸人顿时作鸟兽散。
端木滇慢慢打量着小棉。一个多月没见,真是瘦了不少。
“这只狗是你养的?”他问,语气虽说不上温和,倒也没有刚才喝骂诸人的严厉。
小棉没有回答,只是将小杀抱得更紧。一双大大的眼睛,那惊恐的神色是那样明显,令端木滇十分的不舒服。他忍下了心底莫名的不快,转身,并不看失魂落魄般的端木涵一眼,只道:“走了,七弟。”
“哦,好。”端木涵茫然答应着,却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却见小棉低着头,脸上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正对着那只并不漂亮的狗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似乎,她根本没看见眼前有他这么一个人;又像是,她根本不认得他。
端木涵倏地掉头离去。却见,那边走廊尽头,端木滇正遥遥等着他。
“四哥,我突然想起下午还有些事,先回去了。”端木涵匆匆说,没有抬头望端木滇的眼睛,端木滇也没有看他,只淡淡说了个字:“好。”
傍晚,暮色渐浓,秋叶轩里燃起了灯。端木滇询问前来回禀的小厮:“怎么说?”
“回禀公子,大夫说,蕙姑娘是受了风寒,有点发烧,但不严重。至于脸色苍白,是因为饮食少进、累日饥饿导致的营养不足。”
“累日饥饿?”端木滇冷冷挑眉反问。
“呃……奴才猜,可能是因为蕙姑娘养了那条狗的缘故吧。各房的饭菜都是定量的,所以那个……”
“那条狗是怎么回事?”端木滇打断了他的支吾。
别看丁小棉可以一天到晚游荡在那秋枫院西侧的小树林里,还能随随便便拣了一条狗,似乎秋枫院或流云庄是一个普通的山庄。可事实上,如果不是流云庄里面的,别说是这么一条半大的狗,就是一只麻雀、一只老鼠,也别想要从外面溜进来——端木世家屹立数百年,其铜墙铁壁天罗地网般的外围防御,是天下闻名的。
所以端木滇才有此问。
“回公子,那条狗原是数日前三公子那边一位姓林的护卫向庄上的佃户要的,本是打算宰了炖肉吃,不想逃走了,那位林大哥四处找没找到,约摸就是藏在西侧那片树林子里了,然后才无意中让蕙姑娘拣到养了起来。”小厮的回话一下流利。
“知道了,退下吧。”小厮躬身退出。端木滇不觉揉了揉太阳穴。
——真是头痛啊!
累日饥饿?传出去别说外人笑话,就是三哥跟七弟听了,还以为他端木滇怎么苛待妾侍呢。
想到三公子与七公子,端木滇的脸沉了下去。
他的头向后微仰,靠在椅背上,闭了眼,心里微微叹气。
三公子让他指点七弟练武的用意,他是明白的。虽觉得没有必要,但也没理由拒绝。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瞧今日情景,他与七弟之间令人尴尬的隔阂,怕是更加难以消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