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商夷

5、物是人非

　　如果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那么这样刻骨铭心的痛，前世要有怎样的纠葛才能纠缠到今生？

　　尹淡风怀抱身体冰冷的女子，欲哭无泪。

　　仿佛隔了一世之久，他才缓缓起身，亲手在她最爱的梅树下掘了一个坑，将她埋在了那里。她说过，她希望这里是她安息的地方，她不要华丽的墓室，她只要养育这棵梅树的土地。他知道这是未雪亲手种下的梅树，半年的光阴就已经足够它茁壮成长了，植物的生命竟是如此顽强！树犹如此，人何以堪？为什么她风华正茂就已经准备好自己归息的地方？当时他只是不解，他只是宠腻地叫她不要拿死开玩笑，她听了顽皮一笑。现在他知道了，心里有说不出的苦涩，她是那个时候就知道她会死在这里吧。

　　他将院里的那块寒玉震碎，做了她的墓碑。长剑挥舞，如金刚石般坚硬的寒玉碑上立刻现出几个龙飞凤舞的字“爱妻”、“之墓”、“尹淡风立于X年X月X日”，他把名字空了出来没有写。

　　“她叫未央。”

　　尹淡风回首，一个白衣飘飘的绝尘女子不知道何时到了他身后，淡淡的梅香从她身上传来。这张与墓中人一模一样的绝色容颜，是未雪的脸。

　　他知道这是未雪，那个与他一见钟情，伴他度过了半年平静幸福的时光，然后突然消失一直杳无音信的未雪。他也清楚，那个在两个月前突然现身，给了他两个月欢笑与阳光的不是她。

　　“她是我的双生妹妹。”白衣女子神情飘渺，近在咫尺却感觉远在天涯。

　　一朵孤梅。孤高，清雅，傲然，绝俗。她是梅的仙子。无论见她多少次，尹淡风都会这样形容她飘渺得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

　　“她总是为我着想，现在却傻得为我而死。”语气缓慢，越来越轻，越来越轻，轻得虚幻，两行清冷的泪水从她的脸颊上缓缓落下。压抑和掩饰已经成了她的习惯，自从她一肩担起姐妹俩的性命开始。

　　尹淡风看着她，若有所思地说道：“她也跟你一样，百般压抑自己隐藏痛苦，有时候我看了都心疼。”

　　她又怎会不知道？她们总是千方百计地让对方过得比自己好比自己快乐，所以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她们都会咬牙忍住，不让对方担心。她知道，她也知道，这是她们之间的默契，也是她们仅存的快乐的秘诀。

　　现在她不但自己走了，还带走了她的欢乐。

　　凄楚地自嘲地一笑，未央啊，你也太高估我的能耐了。相濡以沫，唇亡齿寒。难道你以为你走了，我就能无忧无虑毫无负担地活下去么？你以为这样就是幸福么！

　　她看着那座新坟，想大声喊叫，把坟里的人喊起来，把她的幸福喊回来！

　　你回来！

　　“你回来！你回来啊！” 她真的叫出了声。

　　无用功。

　　新坟依旧在那里，什么奇迹也没发生。

　　“你回来啊！回来！……”她不顾一切地大喊着，撕心裂肺，要把埋藏在心里这么多年的痛苦一股脑的宣泄出来，“回来！回来……”眼前一阵晕眩，她昏了。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红袖庄的卧房内。尹淡风在她身边。她睁眼只是发愣，脑袋一片空白，不能思考。

　　“你醒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也唤回了她的神志。

　　“哇——”她开始嚎啕大哭，哭得山崩地裂，哭到泪水干竭。

　　她的眼泪触动了他的眉，却触不到他眼里深深隐没的悲伤和彻骨的凉。

　　哀莫大于心死。

　　“你不问吗？”未雪轻轻的说，大哭过后的她终于有了人该有的生气。

　　“她在的时候我没有问，现在她不在了，我也没有问的必要了。”说罢，尹淡风转身离去了。

　　看着尹淡风俊朗的背影。她唇边溢出一丝苦笑。

　　你的离去只会是我们之间永恒的无法愈合的痛呵。你是真的不知道，尹淡风爱的人是你，我最爱的人也是你！

　　以牺牲换来我们的幸福的这种单纯想法，只有你才会有。

　　佛说：人生最大的困惑是割舍。

　　众生困于尘世而苦苦挣扎不得解脱，你却毅然坦然决然地舍弃了我们——两个你最爱，也是最爱你的人。

　　也罢，留在这污浊的世界里受苦，不如抛开一切获得重生。但愿这是涅磐，你来生便是那高歌而去的凤凰！

　　恍然间，一阵微风拂过她苍白的脸颊。她以为是错觉，这房间门窗闭合，怎会有风？那清凉的风比先前胜了一些，这次是拂过她的眉眼，发丝，衣袖，全身！

　　她伸手抓了抓，却什么也没抓住。看着空空的手，她呢喃，别再投错了胎，阴沟里的日子十几年就够了……

　　一切静止，仿佛连时间都静止了。

　　她跳起身，大声叫道：“等我！来世我们还做姐妹！”

　　寂静，寂静的可怕。

　　等我！再等我几十年，如果老天一定要她独自一人留在这世上赎罪，那么让她活得更久一点吧！让她把她们欠下的孽债都还清，然后，来生，她们能坦然地说出：不枉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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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的最后——

　　只要在江南住过两年的人，不会不知道“红袖庄”。文人墨客对他趋之若鹜，是因为它的设计集众家之所长，无人不想一睹那别致的园林风光；剑客侠士英雄豪杰登门拜访，是因为他们想和它的主人——使暗器的名家，“十杰公子”之中排行第六的“笑笑生”尹淡风一较高下。

　　名镇江南的“红袖庄”门庭若市，十年如一日地，热闹非凡。然而院墙外的梅树下，一座新坟，孤零零地，与这人客川流不息的繁华格格不入，突兀异常。坟头没有杂草，可见经常有人来打理，坟边新生的野花，将这土坟妆点得清雅，坟前永远是新鲜的梅花和菊，看来不止一位故人经常来悼念死者。

　　也许，死去的人并不孤单，他们永远都会活在活着的人心里。而那些失去重要的人因而灵魂缺失，每日每夜活在永无止境的思念中的人，才是真正孤单的人吧。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