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七章 迟来的归宁 ...

  •   陆芷因楚白墨一句岳丈岳母叫得一晚上都得瑟,翻来覆去一直嘻嘻笑得花枝乱颤。身侧的楚白墨被折腾得安不了心,阖眼过不了多久,却终是不能明白她到底是中了什么邪,便翻身下了床榻,走到窗前的木桌,轻轻点燃了烛台。
      火光里一跳一跳的是陆芷还未适应光亮而不断搓揉双眼的形象,他透过烛光,看得有些出了神。
      曾经的萧泱也是这般不谙世事,有时半夜从窗外望进去,如果有一盏烛台,那边定是能吵醒她的。既然醒了,她便会起身,就像现在的陆芷,由于不适突来的光亮,而轻轻搓着自己的眼睛。
      那时的她,有一双清丽而又迷人的双眸,正如此时的陆芷一般。
      但仅限于此。萧泱会在看到来人之后展开笑颜,只因是他;而陆芷,则在适应了光线之后,将唇边的笑意转变为疑惑。
      萧泱比陆芷多疑不错,但却没有她的好奇心。
      “王爷,你在想什么?”不留神间,陆芷已经走到他的跟前,伸出纤纤长指在他面前晃悠,“我可是吵醒你了?”
      他看着面前明显更富有少女气息的陆芷,一边暗叹萧泱的世故老成,一边不着痕迹地掩去了眼中那一抹方才来不及收回的迷惘:“归宁真叫你如此欢愉?”
      陆芷点点头,又摇摇头。她想说,归宁的确很欢愉,但一晚上的折腾却不是为了这归宁。只是她说不出口,说不出听到那岳丈岳母四个字时内心的激越与澎湃之情。有些感觉,在没有确定之前,她选择的要么是无视,要么就是藏匿。就譬如这种高兴,没来由一般,她确是头绪难理。
      见他露出疑惑的神情,陆芷只好解释道:“我也不知怎地,就是兴奋,或许是月余没见着爹娘,心里头惦念得很。想到能回去看看,心里便是欢愉的吧。”
      她也明白这只能是或许。话说出来了就别有一番话外音可听,无论是多么含蓄,按理说皇家的个个儿都是精明的茬儿,没准让那王爷看出个端倪来,今后这陆府想保也得看造化。如此自作孽之事,少做为妙。
      也是了,陆府独女虽顽劣,但也是自小在江南陆府里头惯着长大的,虽是跪中庭挨爹娘骂,但怎么说也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嫁来王府却是率先打破这出嫁礼仪,婚后第三日之归宁,天子脚下数皇后最大,什么归宁都没有筹办宫猎来得重要,自然能得空闲着去拜拜陆府,也是他既无奈也认命的事实。
      楚白墨想着便转了头,烛光映在他的侧脸,让自顾想心事儿的陆芷抬首就看呆了去。火苗跳跃,看得出他的侧影有着淡淡的愁绪,本清朗如竹,修长玉立,宛若在火光中倾己一生舞蹈的飞蛾,那般凄美。似竹影阵阵,又似云彩出岫,一切都袅娜,不够真实。她知道在那竹影深处,一直有一个影子,在层层叠叠的笼罩下翩翩起舞,占尽一生鲜血的用心。她也知晓那是谁,萧姑娘的名号四王府里谁人不知。接着那些个仆人丫鬟的,见着自个儿就能有一种“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感伤。
      其实她并不喜这种感觉,心里没来由的酸涩,还有淡淡的,说不上的哀伤。她不由得搓了搓手臂,这滋味想必不好受,皮肤上或多或少起了几排的小疙瘩,抖落一地。陆家小芷是出了名的金钟罩铁布衫,没人惹得起,也没人打倒得了。
      楚白墨从思绪里回过神,便也瞧见陆芷一脸得瑟更甚的表情,心下一松,便上前道:“小芷,归宁虽是喜人,但不必如此介怀,夜深本该睡,怎地又兴奋起来?”
      她自我催眠:“无碍无碍,劳王爷费心。”
      见她有意无意地疏远,他甚觉奇怪,却看着她一步一步挪向床榻,也不好明问,只得笑笑:“那么,便是去睡罢。”
      火光很快熄灭,陆芷看着他的脸逐渐由朦胧转为黑暗,她不适应地蹬了一下床板,又讪讪收了脚。楚白墨欺身上榻,便压在了她的身上。这一压不要紧,把陆芷的五脏六腑都吓得怦咚乱跳。她推推楚白墨:“王爷,你睡错位了。”
      压在身下的少女有着柔软的曲线,这一直是女子与男子的区别。男子线条刚毅,而女子线条柔美。一刚一柔,正为天地之大和。
      他不由得轻笑,陆芷都能感觉得到他胸腔里迸发而出的笑意,脸烧得通红通红,又不敢做出些什么举动来,只得僵在那儿不动。等楚白墨笑够了翻身从她身上下来躺好,她觉着脖子和脊背都有些硌得慌。
      如此,便是一夜无话。

      兴奋过头的后果,不仅仅在于一夜无眠,更在于此时面对铜镜前憔悴多时一般地沧桑面容。向来吃好喝好睡好的陆家小芷从未有过如此严重的失眠状况,看看她现在如同霜打了茄子一般萎蔫,陆芷在心下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往明里说,她就是没弄明白到底在兴奋个什么劲儿,因而让这种没头绪的欢愉持久性地占有了她的睡眠时间。
      成辛端着洗漱盆进来时,见着她脸上的凄怨,不由得手下一抖,洗漱水就这样洒了出来。好在成辛及时稳住,才没让这一盆的水去参拜地面。她瞧了瞧自家丢了魂似的小姐,放下洗漱盆便靠了上去:“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楚白墨神清气爽坐于床头,微笑道:“你家小姐昨日半夜是有梦了罢,睡不够踏实。”半夜似多了一道魂兴奋睡不着,清晨像丢了一缕魂没精打采,前后反差如此之大,真真是中邪罢。
      成辛一脸讶异:“怎么会,小姐不是向来天塌下来个高的人顶着般安心安眠么?”
      对着她一脸摆明了不信的神情,楚白墨浅浅地咳了一声,保持嘴角的正常弧度道:“快扶你家小姐洗漱,今日说是要还归宁一个请愿。”说着,便向房门走去。
      胡乱用了早膳,陆芷匆匆忙忙扯了衣袖就冲出了王府,只留一个震惊于今日小姐怕是被不明不白东西给附身了的成辛在原地瞪大了眼睛。楚白墨悠闲踱着步,走在后头看着她火烧眉毛般地冲了出去,心情大好。
      四王府派遣出门用于归宁的马车早已备好在府前等候,陆芷冲的距离有些近了,方才认出,在马车前头一脸自在地啃着根稻草茎的车夫,是在毒辣辣的日头下晒着一身胜于女子白皮肤的蓝卯。啧,翩翩佳公子,非要让一根稻草破坏整体景致,若有什么话形容,那便是俗伤大雅。
      她紧急刹住:“蓝卯,怎么是你?”
      虽说是暗卫,但地位却与帝月凉相差不了多少,这是成辛那日在膳房里头知会到的。自古将相乃帝王之心腹,武将没有文将的谋略,而文将没有武将的胆识,但文武双全者无外乎帝月凉和蓝家军。此者,帝王爱之,亦恨之。只是,好在楚白墨只是个安心做做老四的儒雅王爷,没有狼子野心,只一心想借遗诏找到自个儿的生父,因而对于手下之将并无过多考虑。比起现今多疑的天子而言,不知好了多少。既然地位悬殊不大,帝月凉可以翘着小脚喝凉茶,蓝家军何必凡事亲力亲为连个马车也要亲自上阵?
      蓝卯嘴边的草茎一动一动的:“怎么不能是我?”
      她指指他,又指指自己:“这是去归宁,哪阵风能把你吹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昨儿个才认识的人,总不能揣着相见恨晚的脸孔巴不得和她相互知会吧。
      蓝卯却忽然伸手一把拗断了草茎,丢在一边,翻身下了马车,毕恭毕敬地向她身后一抱拳:“王爷。”
      楚白墨笑着点头,也回以一抱拳。实际而言,蓝家军还是在骨子里将他当成了主子,而帝月凉却是在出谋划策的同时有着自己对主上与将下的理解,故而两人之间没有太多的繁文缛节约束,更像是朋友。
      见陆芷依旧不解,蓝卯待楚白墨上了马车方才出声道:“王爷不会武你可是知晓的,出门在外府里头不派遣侍卫护着人人不得安心,你一女流之辈又能保全多少,自然暗卫要做好。”说着,便一蹬坐上了马车:“你可要上来?”
      她赶忙跳了上去:“这么说,那次王爷来陆府提亲你们也是在周围罢?”
      蓝卯扬鞭,轻喝一声“驾”,马就撒欢似的跑了出去。待马车行稳后,他才答道:“你说呢。”
      陆芷见此也不好再说什么,又转念想到现在的情景,自己居然把王爷大人给落在了马车里头孤身一人的,失敬啊失敬,便心下一急钻了进去。
      钻的有些猛了,不小心便撞上了车檐。她捂着磕得有些痛的脑袋,晕晕乎乎却看到楚白墨一脸好眠的模样。到底还是少年,睡颜依旧有着稚气。平日里再怎么老成,现下褪了皇家特有的早熟,依旧是个年纪不大青涩依旧的少年。虽然仅限于睡颜,但这一刻的少女情怀却被激发起来,她看得有些痴了。
      平和,高贵,不是每个皇族之人都能拥有的气质。更别提睡相,但月余相处下来,她愈发觉着这位王爷是位堪比青竹的男子。修身长立,清朗如竹,干净利落,再没比如此更为方物之人。
      所谓方物,却不知他能否属己,是为大憾罢。昨夜俩人都不曾安稳睡着,现下眼皮也是沉重了许多,她瞅着瞅着,未料自个儿也跟着一头挨在车窗边上打起了小盹。
      这一觉大约是睡得最为舒坦畅快,因着她睁眼时,看见的便是陆府自个儿闺房的床顶。
      窗外依旧有着寂鸟的空啼,和着风吹过树枝的沙沙声,像是演绎一场秋末的盛乐。她坐起身,将视线投向窗外。西厢一直是她的偏爱,故而没顾着陆夫人的反对毅然搬到了这头来住。西厢周边花草多,自然生灵也多。她时常会瞧着各样景致出了神,这里的榕树甚大,杉树甚多,而不知名的鸟,则是常相伴之物。
      如若不是因着已嫁作他人妇的感慨,她或许在迷糊间还能想着自己依旧是陆府的混世魔王,心情好时能上街讨伐小贩,去街坊邻居打打酱油,没事时调戏调戏府里的丫鬟,当然,更多时候,她怀念的是中庭。跪着数日子的地方,她想忘也忘不了。
      物是人非虽不是那么强烈,但心里头的位置却比起空空落落而言,更多了几分充实。许是好或许是坏,她无从知晓。
      成辛赶巧进了门来,便瞧见她一副伤春悲秋的情怀,不由得有心调侃:“小姐,这归宁可不是回来看旧景的,老爷夫人都在上厅等着你呢。”
      她难得没了回嘴的心情,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就起身下了床,跟在成辛后面出了房间。临末了,她回首看着在屋子周边生长的林木,惋叹:“只缺了青竹,便是怎么也不够意境了。”
      成辛当她是刚睡醒迷糊了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便也不在意,只管领了她去见老爷夫人。
      还没进厅里,陆芷就嗅着了不同寻常的气息。放到外人眼里,那便是女婿与岳丈岳母仨各抱一杯茶无声交流感情和乐融融,至少成辛还是有说有笑地进了厅去。但放在她眼里,便是另一种的剑拔弩张,无声的硝烟弥漫。
      一个是当年皇帝掉包计里头的主谋,另一个是真身皇帝的儿子,还有一个是主谋常年的枕边人。三人有三人的想法,但可以明确的是,碰到一块儿了绝不是什么乐事。她差点都忘了,楚白墨到底是有多少对陆府的思量,而自己仅是为了他的一句岳丈岳母叫得内心欢快,却不知说者也是可无心。睡颜稚气有何,睁眼之时便又是一个皇家之人。想来,这一晚上的眠失的有些可惜,但终归是让有些东西多了出来,这思绪该好好捋一捋。在此之前,她是该学着装傻充愣,还是把事情挑明了说?
      见陆芷进来,陆夫人一改方才的平板脸,温柔的微笑便蒙了上去。陆芷佯装未瞧见,心下一个热切:“娘,我好想你哟。”
      楚白墨在一旁笑着对上陆老爷疑惑的脸:“陆大人,小婿未能及时带小芷归宁,还望见谅。”
      陆老爷没什么多想,只是疑惑地问他:“你们为何选在这个时间归宁?”
      陆芷心下一酸,却也没表现出来,转身向陆老爷方向得瑟:“怎么爹爹,你是不希望你闺女回来看你?”
      他皱眉:“自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何必来这一趟。当初归宁没来便罢,这事也就别再做了。”
      她如同五雷轰顶:“爹爹,你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是你女儿,我嫁作他人妇便就不能看你来了,是这样么?”
      “你也只是曾经的陆芷,现在的你,是四王府的王妃。”陆老爷一甩手,“今非昔比,当日出嫁便是允了你,可不必勤回来。入了王府,你便生是王府人死是王府鬼,和我陆府什么关系也搭不上。”
      陆芷强忍着,只是语音有些沙哑了:“爹爹说的是,当日出嫁确有这么一说,但却不是应允,而是喊我别连累了陆府。女儿自觉,不甚有连累陆府之意,何必这样六亲不认呢?”
      陆老爷轻哼一声:“说得倒好听,既然如此,这话头就别再掩着,什么事大都可挑明了说。”
      她诧异,抬头惊喘了一声:“爹爹!”
      陆老爷也不甚耐烦,只是挥手打断她:“前朝遗诏一事,各人自扫门前雪,我陆之铭要真不认账,还是能不了了之。奉劝王爷一句,都是为人效力,苦衷人人有。也要看我陆府项上人头能奈我几何,找不出证据,别怪老夫不留情面!”
      楚白墨淡淡笑了笑:“不,岳丈许是多心了,我和小芷来,不过是为圆她之梦。思念爹娘,任谁也无法拒绝。”
      她有时候就是看不懂这个四王爷,明明是可以把话挑了来说,明明事关自己的亲身父亲去向,却好像事不关己般气定神闲。这样的他,遥远陌生,或许本身就是如此让人揣摩不透,她从未观透过他,何来陌生一说?
      陆芷心下想着就是陆府的保全,如此一说虽是像着爹爹做了万全的处理,但这毕竟是开罪了王爷,明日里也说不准什么时候有暗枪,那时陆府是躲也躲不过。她不由得急了:“爹爹,这遗诏一事,交出来或许能得个保全,而死守,却是欺君之罪。”
      陆老爷沉声:“如今天子脚下,谁人不能恭敬?效忠,为谁都是讲究一个气节,你不必多说,陆府请不起两座大神,还是打道回府罢。”
      “爹,爹!你不能这样,事关陆府安危,上下几十条人命,是闹着玩的吗?”她看着陆老爷甩手而去,声音不由得带上了哭腔,却被陆夫人止住了接下来的话。
      “小芷,不是娘说你,陆府安危是你操心得了的?你一个姑娘家,管好自己便是,他年若能得保全,也是你身为四王妃罢了。”
      言下之意,陆芷已不是陆芷,何来操心陆府一说。
      被撇至门外,她还不能缓过劲来,只是鼻子一抽一抽,却掉不下泪。楚白墨轻搂着她上了马车,示意那还在远目的蓝卯回府。
      马车蹬蹬地前行,轱辘转轴吱嘎作响,她心渐平静下来:“王爷,爹爹固执朝内出了名,他若不愿,我替他便是。还求你能放过陆府,留他们一条活路。”
      楚白墨笑笑,不说话。
      人生在世,诸事不由己,她还太年少,不知晓什么是现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七章 迟来的归宁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