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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今日意 ...

  •   片片风花舞弄,脉脉水月无休。
      怕心事上眉头,还饮一壶清酒。
      狂歌且醉,不知消得,几多新愁。
      ——今日意

      他,手中是一柄刀。
      两尺,单刃,乌金吞口。
      他,手中的也是一柄刀。
      双面开刃,实心铜护手。
      刀一闪而过,隐隐一个飘忽的影子,影只存片刻,就随着对持的来临而消失,刀与影并在一起。直到杀气重燃的那一刻,那个飘忽的刀影又再次浮现出来。
      铮--,双刀相击。两刃磨砺下,已然是吞口护手相抵。
      不但刀唇齿相及,两人也胸肘相触,近在咫尺。
      他身上特有的气息,微微的汗味,混合如诱人的春风不经意在他鼻间萦绕。就如同母亲的气味那样,让人安心,微醺。
      提气将刀横劈撞开。
      两人瞬间由亲密无间分隔成遥遥相对。
      明快的阳光热烈地洒在两人身上。一盏茶的功夫,两人仿从水中捞出一样。眉角、发梢也被阳光榨出了汗水,一滴一滴。
      他的青色劲装,他的白色布袍,都晕染上一大片的汗渍。
      身体就像一个已经使用多年的羊皮水囊,不住的往外透着湿气。
      他唇边微微抿出了一朵如莲的笑涡。
      白光自左而来。
      跃开。
      却没想到白光竟虚晃一招,炫丽地从他腰间拂过。
      青衣滑落。男子健硕结实的身体像褪了皮的香蕉,闪烁着玉质的光彩。
      青衣人似未注意到。他手中的刀缓慢地游移,似在寻觅最佳的姿势出手。
      阳光热情而火辣,在刀间幻出迷离的光芒。
      青衣人手起刀落间,竟让他与他一样,袒呈上身。
      他吐着舌头,“嘻嘻,这样哥哥可就和我一样了。很公平。”说完他又吃吃地笑起来。
      他宠溺地对青衣人笑道。“还不是为了让你凉快凉快,不让你中暑。”
      “彼此彼此了!看招!”言毕,青衣人又再次挥出了一记刀光。
      两只轻灵的身影在山野中飞翔,是如此的自由自在。
      天高地阔,雁飞鱼跃,心在旷野中自由地飞翔。
      此时此刻,心迷乱,意轻狂。
      双刀再次交缠,两人又相倚在一起。
      脸对脸,心对心。
      沉沉的呼吸,在两人鼻息间交融。
      咚咚咚。
      他轻喃。“哥,我听见你的心跳了。”
      他轻颤。那从刀柄间传来的稳定的振动,像电流在身体里肆无忌惮的穿行活跃。一阵阵灼热的酥麻从脚底直窜上脑门,他几乎稳不住手中的刀。
      “哥。”他明亮的大眼就这么直直的望着他。
      在那清明的眼神中,他看见了那个痴痴的自己。清俊的身影深深的刻在他稚嫩的眼眸中。
      “哥,”他也轻轻的唤着他的名。
      几声喧哗的蝉鸣让他从迷梦中惊醒。
      他收刀。“今日就练到这吧。衎弟的刀技又有进步。”
      跟在他身后的少年笑。“呵呵,再怎么样也比不上哥呀,夫子都说哥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练刀奇才。不愧是他的儿子——”少年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即噤声。
      背对着他的那人,停下脚步,静默地站着,不言不语。
      “哥?”
      “如果可以,我宁愿不是他的儿子。”

      今夜,月凉如水。
      一壶淡酒,两盘山中野味,在林间空地上的青石台上,两人互斟对饮。
      “衎弟可知道,我小时候从来没想过可以过这样的日子。”山水饮了一口清酒,幽幽的双眼望着天上斗大如盘的明月。神色却迷茫。
      徐衎摇头。“我以为你是他的儿子,是件很幸福的事!”
      “哈哈!相反,身为他的儿子却是世间最悲哀的事。”他又饮进一口酒。“我母亲原是一家官家小姐。祖父因得罪当朝权贵而遭人陷害,惨死狱中。母亲才流落江湖,无依无靠。后来遇上了父亲。原来以为幸遇良人,没想到却是母亲一世的悲哀。人人都说我父亲与天山冰王是天下间最亲密的朋友,是人人羡慕的生死之交。可是谁又想的到,他们竟然是……”手中的瓷杯竟被他捏碎,白色的粉末缓缓从指间流走。
      “母亲就在那里等,月满月亏,花开花落,痴心不改的等待。她说无悔。因为她是真的爱的父亲。爱到可以让他与他心爱的人远走高飞,爱到夜夜辗转无眼,独自忍受孤独与寂寞,爱到心竭肠枯,还痴痴等着父亲会想到她的好,会转身再来看看她这个笨蛋!”眼角终于流下延迟许久的泪。他哽咽。
      “母亲真的是一个傻瓜!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她最大的希望只是再见父亲一面。谁又能成全她呢?”
      “你恨他么?哥哥?”
      “恨?为什么不恨?他明明知道自己真正的所爱,为什么还要拖累母亲的一生?他不爱母亲,却要用她的一生做为他们爱的祭品。这就是我怯懦的父亲。呵呵。这就是我父亲——”山水的眼泪已无声无息的流满面颊。
      一双纤细的手伸来,将他的头揽进怀中。
      “在我有记忆的时候。身边只有姐姐。姐姐是个瘦弱而又美丽的女孩子。我们家穷,买不起女孩子的饰物。她只能折朵春天里的桅子花,别在发间。姐姐每一个轻颦浅笑,我都还记得。姐姐是天下最美丽的女孩。可是,我却必须和姐姐分开。哥哥知道么?姐姐只是为了养活我,所以她跟着一个老女人走了。我知道山下,大家叫她鸨母。姐姐留下的只有一丛从山里挖来的野桅子花。她说,花开的时候,她就会回来。可是,花从来没开过,姐姐是不是永远不会回来了?哥哥会笑我么?我也是怯懦的,那时姐姐才八岁呀!为了我,她牺牲了那么多,可是我只会在这里等傻傻地姐姐回来。”徐衎的眼中也隐隐的泛着泪光。在月下,那明亮的面孔竟然变得透明易碎。
      “阿衎,你看这月亮。也许你姐姐也在某一处地方,看着它想着你!”握着他的手,一同望着天上亘古不变的明月。
      冷清的月光就在这尘世翻转中,冷冷看着世间聚散离开。
      月若有情,亦会为人世间伤心人落泪吧!
      “嗯,我想大叔也会在月下想念你和你娘的。毕竟你是他亲生骨肉。纵隔千万里,你们还是父子。”血缘关系不是说忘就可以忘却的。他相信,舐犊情深,山木也一定在心里担心这个流落在外的儿子。
      “无论如何,至少我们还有彼此。是不是?”山水看着他的眼深幽不见底。
      “嗯!”徐衎脸莫明的红了。
      酒虽变冷,心却越暖。

      五月天,一方红日暖洋洋。
      繁花满枝桠。空气中有暗香涌动,惹人心醉。
      练功完毕,大汗淋漓的两人相倚坐在树下。
      他温柔地把刀从软布中抽出。锃亮的刀面映照着他的双眼。手腕微转,映入眼帘的已是徐衎未脱青涩的脸庞,纵使面颊生有不少胡茬。
      年轻的阿衎无比厌恶这些摸起来扎手的小胡子,粗糙却偏又长的飞快。每日都要剃上一遍,等到隔天,又是一嘴的青髭。清晨,清理梳洗的时候,他的剑眉总是紧紧的拢着,无比痛恨地捏着小刀,那表情就像是再对付缠人的怪物一般,着实可爱的紧。
      每每想起他郁卒的表情,山水时常忍不住偷笑半天。
      徐衎已经十九岁了,已然是位翩翩风采俏儿郎。再过得半年,就该为他行弱冠之礼。吾家有子初长成……心里有着说不出的伤感与骄傲。稚鹰的翅膀硬了,终究要离巢远去。他轻喟。
      阿衎乌黑柔顺的长发胡乱的挽在身后,却别有一番风韵。想到这一头的青丝如水般从他指间缠绕滑下,山水不禁一阵心旌荡漾。
      “哥在笑什么?”徐衎看着笑得奇奇怪怪的他问。
      抚着阿衎的长发,他轻笑。“冠礼上,阿衎想要个什么样的簪子?”
      徐衎眼珠转了转,拉着他的衣袖大叫。
      “呵呵,哥,我们去市集吧。今天正好是赶集的日子!”
      “你想去?”
      徐衎不言语,只是笑着。他眼睛弯成了新月,从那里面闪出点点星光。整张脸都是雀跃,那样的愉悦紧紧地吸引着他的目光。
      “嗯,禀过夫子,我们就去!”
      “那我去说!”徐衎连忙从地上跃起,像一只久居于笼中的鸟儿欢快地飞去。
      垂目,手臂上轻轻的搭着一根纤细的发丝,如它主人那样轻盈,柔和。
      他把它拾了起来。慢慢的从自己的颈间拉出一根头发,扯断。
      小心翼翼地把两根发丝绾在一起。
      一个小如芝麻的发结把两根原本就无交集的发联成了一体。
      结发,就是把自己的发和命中注定的那人的发缠在一起,以示今生今世,永不分离。
      所以夫妻结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所以兄弟结发,生死与共,肝胆相照。
      他在心里对着这个小小的发结启誓,一辈子都会爱护这个孤单寂寞的男孩。
      从袖袋里抽出一方白帕,小心翼翼地将结发包好,收进自已贴身的口袋中。
      灼热熨贴在他的心上。
      莫明的,一阵口干舌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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