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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绿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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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睛,一片绿色。上下左右一片绿色床幔笼罩,身上盖着绿色轻纱被,其实此被不能称之为被,就一层丝纱,最多称之为被单。头部身下还算柔软,起码玉石枕上玉石床上多罩了几层丝纱。望着这一片绿,我感叹着绿衣不愧名为绿衣,如此喜欢绿色。其实我也蛮喜欢充满希望的绿色,绿衣真是与我志同道合,怪不得我的灵魂可以附于她身上,所谓志趣相同,磁场相合。我胡思乱想了一番,掀被起身。
这个房间的布置简单朴素,一面墙上挂着一张竖琴,琴下一张桌子,上面置放着一些修护竖琴的工具物件。另一边一面绿色拉帘占了一半空间,我拉开拉帘,只见帘内两边挂着几件衣裳,一边清一色银白,一边绿衣黄裳,中间一个木制简易梳妆台。我走近梳妆台,透过上面的铜镜望着附身的这具身体,萧绿衣,我曾经一度好奇又一直羡慕着的女子。
这具身体和我见过几次的画上的女子一样,没有什么区别,银眸银发,绿衣黄裳,娇俏灵动,清新恬静,如同从画中走出,由一个安然静立的画中人变成了活生生能呼吸能动的人。
我望着镜中人,像是曾经望着那画中人,思绪万千,五味陈杂。这具身体如今换了灵魂,凭添了几分淡淡哀伤,还有心底止也止不住的黯然低落,凄然孤单。
我伸出手,握紧拳头,对着自己打气,加油辛泠然,没关系,没事的,他们会认识你的。我会和他们再次相识,我会作一只谨慎的蝴蝶,我会小心翼翼的扇动翅膀,我一定会改变历史,改变炎陌的命运,让他在百年后好好的活着。加油,辛泠然,你会成功的,结局不会再是悲剧。
“绿衣,你在做什么呢?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发愣?演奏会快要开始了,族主和少主子们都在等着呢,快点。”身后突然一道声音吓了我一跳。
转身一看,是一个紫衣黄裳的女子,和我一样银眸银发,眉目亲切舒服,此刻正一脸急切的样子。
“愣着看我作什么?快点了,你怎么还未整理好仪容,披头散发的。”
“紫,紫衣?”我试着开口唤她。我看看她的紫衣,她应该是叫紫衣吧?这具身体好像没有什么身体记忆,脑子里搜索到的全是曲谱什么的。
“是我,回神了。快点,你整理裳容,我帮你束发。”女子说着,快速从梳妆台上拿过一条绿色丝带,就开始在我头上捣鼓起来。
待我理完衣裳,她也已经处理完我的头发问题。其实她只是用丝带将我散乱的头发松松的束在一起理在身后,这就是所谓的发容整理了。
理完裳容发容等仪容,她将我的竖琴取下,塞进我怀里,拉着我就跑。
哎,真是急性子的姑娘。看来这姑娘也是这个世界的一个例外,属于性情中人。看来这个世界的少数性情中人,普遍都是搞音乐的。
我跟在她身后跑着,穿过花草树木,穿过各路宫殿。寻思着她刚才说是去哪里演奏?为谁演奏?族主和少主子们?风澈......
我激动的心碰碰的跳,一路跳到乐园,还未平静下来。
乐园花木扶疏,花木中间筑了一个玉石乐台,乐台低阶是演奏区,高阶是观赏区。
高阶观赏区有很多气族的熟人,我眼中看到的却唯有风澈一人。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跟着乐女们排列一起,开始演奏的,一切都是无意识行为。从头到尾,我只是机械的拨动着琴弦,眼睛不离那清透纯澈超然脱俗如天人般的容颜。
觉察到我长时间的凝视,正在品源泉的他只是疑惑的回望了我几眼,便再无反应。
他那看陌生人的眼神让我的心抽痛。风澈,风澈,为何你我总是相逢不识,咫尺天涯。百年后,我换了身体,失了记忆。如今回到百年前,你却还未认识我,从未有关于我的一丝记忆。
我闭了闭眼,缓着心绪,抑制着渐渐发热湿润的眼睛。脑海里却又浮现百年后我消散前他望着我的眼神,凄然,孤凉,痛苦而绝望。那眼神仿佛在企求着我,让我别再离开他,别再抛下他,不要再一次的在他眼前消失。
越想眼睛越湿润,不,不能流泪,不能流泪,不能在这里流泪。那样会......
我抬头望天,望进一片纯净的深蓝,和片片的纯白,如他清澈的银眸。手仿佛有记忆的拨动着琴弦,琴音明明是欢快的,为何听着却如此悲伤?
我终是在神魂失据下,机械的弹完了乐曲,完成了这一次的竖琴音乐会。
乐女生活很简单,练习旧乐曲,灵感修行,有了灵感谱写新乐曲,练习新乐曲,新乐曲变成旧乐曲,乐女的工作生活便是如此这般轮回。现任祭司是族主夫人水眠,正等待半年后接班人水族水脱尘的到来。祭司职务包括掌乐一项,掌乐之下还有乐女统领高级乐女等职位,水眠对于我们这些乐女的监管力度不大,人淡如菊的性子,并不怎么为难斥责我们。但这种态度也是建于大家都很自觉的基础上,乐女们都很好学,都积极的修行音乐艺术,不需要怎么管教。
在这样的宽松环境下,我利用机会在乐司处寻了一些制作瑶琴的材料,花了几天的时间精心制作了一把流水式瑶琴,弦下琴面上刻了泠然二字。
刻字的时候脑子里一直重复的回忆着百年后我消失前的场景。在香雪海为风澈弹的最后一首曲子用的就是我手中正在刻字的这把琴,这把名为泠然的瑶琴,这次轮回的百年后我可能用不着了。这次轮回的百年后,我可能不会再出现,那时候再也不会有我这个人了吧。如果这次历史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改变,蝴蝶效应能成功,我应该不会在这个太阳纪轮回下去了。百年后,那时候,那时候呵,我真的会在他们的世界永远的消失。只余我一个人带着对他们的记忆走下去,而他们,或许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漫长的岁月中渐渐将我遗忘,将这个都不算是我的萧绿衣,只能算一个影子的我遗忘。
刻完字时,我只能感叹一声这是一部多么狗血的苦情戏,而我作了这个悲剧事件的女主角,还是不用真身真名的,一个替代品而已。
于是,决定发泄一场的我,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带上我刚制好的瑶琴,选好美丽的场地,乐殿后面的一个带池溏的小花园。在荷花月色睡鱼的陪伴下,酣畅淋漓的弹了一首《破阵子》,弹的花摇鱼跳月震动,然后又随景的弹了一首《出水莲》,弹的花羞鱼沉月半闭,最后弹的一首《云水禅心》却让我越弹越低落,越弹越哀伤,明明是一首意境深远清涤人心的空灵飘逸的佛曲,该是悠然自得的心境,该是超然脱俗的意境,却被我弹成了俗尘的情思哀怨曲,毫无悠远大气空灵超然的境界,真是越弹越悲哀,悲哀的花瓣轻舞鱼儿轻游水滴轻洒月儿出来齐安慰,弹到最后我已是满脸湿痕,只得停琴抹泪独呜咽。
我呜咽的太专注,直到身边轻舞的花瓣水滴回归原位,夜晚恢复一片寂静,我才发现,这个花园不独我一个人,池溏边的竹林暗影处立着一个银白的身影,安静的站立着,无声无息。
我望着竹林边那抹银衫衣角被风吹的轻然翻飞,一时愣住无语。只是怔怔然的看着他一步一步缓缓的走向我,近了,更近了,近至我的眼前。而我,面对着这副一直萦绕在我梦中的天人容颜,刚才低落万分哀伤沉寂的心重新碰碰的跳动,又紧张,又百感交集,真是复杂万分。
他在我面前停住步伐,离我咫尺,我们中间仅隔了一张石桌一把琴。在我的怔怔注视下,他动作自然的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抚过我的面颊,掬起一滴泪在指尖,清澈纯净的银眸中沁着一丝迷惑。我被他的动作弄的目瞪口呆,更加怔愣无措。我实在没有料到我们在百年前的第一次见面会是这样,他从我脸上揩了一滴泪放在指上。
他凝视着我的那滴没被我抹杀掉的幸运又幸福的泪水,观察了好一会没观出所以然来,便抬头迷惑的看着我,如清泉般的声音仿佛穿透了百年重新回到我耳边,“这是什么?”
我又傻傻的看了他一会才回过神,脸有些羞红,有些期期艾艾的开口,“泪,泪水,眼泪。”
他轻轻舔了一下指尖,神色依然迷惑,挑眉看我,嗓音清透纯澈,“泪水?眼泪?何为眼泪?”
我脸更烧了,小心翼翼的深呼吸了一下,抿了抿唇,定了定情绪,才轻轻开口,“眼泪,眼泪就是人类极悲伤或极喜悦时控制不住从眼中流下的泪水。”
风澈似对我烧红的脸颊突感兴趣,定定凝视我一会,才又开口,“极悲伤?极喜悦?那是什么?”
我定了定神,情绪渐平缓稳定,“那是一种心情,心的感情。当人类有了感情,有了动情的心,便会有喜怒哀乐各种情绪来表达人内心的感情。”
“感情?”风澈的神情迷茫的像个小孩,可爱魅惑的让我想伸手掐他一下,可是残存的理智占了上风,终是没上手过去。
我的情绪已完全稳定,淡定下来,便细细答他,“感情,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抽象的东西。像我们的思维一样,不是具体的物品。感情分很多种,亲情,友情,爱情等。少主,您想真正明白何为感情吗?如果想明白,绿衣愿意,愿意慢慢让您明白。”我微笑的看着他,心里充满柔软的期待,期待他能答应,这样我就能和他多点机会相处了。
他有些发愣的看着我,带着丝疑惑好奇的点了点头。我的唇轻扬,有些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和万分柔情,不由的给了他一个灿烂而明媚的笑容。
他的手又伸上来停在我的面颊唇边,轻轻触着,清澈的眼神含着几许似发现什么秘密的神奇色彩,“这个,像晚上的丝被一样温暖,像花儿一样美。”
我因他的动作又重归愣神状态,这个略显亲密的动作,他今天晚上第几次做了?像丝被一样温暖?为什么要这样形容啊,形容像阳光一样也行呀。还像花儿一样美,要不是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都怀疑他跟着谁学会油嘴滑舌了。丝被,哎,脸又烧了,太,太不好意思了。
我在那兀自不好意思着,他却无甚影响不显尴尬的又开口询问,
“这是什么琴?横式的。我从未见过。”
我拍拍脸颊,深吸了口气,开始普及瑶琴知识,“这是瑶琴,和竖琴不一样,只有七弦,又称七弦琴。这是我刚斫制出来的,它......”
月圆花好,我和他在月下没有浪漫约会,而是各自充当着老师与学生的角色,探讨着严肃的音乐艺术问题,和一把琴的构造问题。
当我们终于探讨完一段落,已经月下半空。我不知道百年前的风澈原来如此好学如此喜欢探讨新奇事物,探讨完瑶琴理论知识,他又孜孜不倦的要求我再为他弹一次《云水禅心》,我心里偷乐着答应。
月当空,花正好,月照花影移,潭深鱼儿戏,夜清寂。很符情境。指落琴声起,一段旋律后,我随之唱出,开始我教授风澈感情课的第一课,七情六欲之声欲。
空山鸟语兮,人与白云栖,
潺潺清泉濯我心,潭深鱼儿戏。
风吹山林兮,月照花影移,
红尘如梦聚又离,多情多悲戚。
望一片幽冥兮,我与月相惜。
抚一曲遥相寄,难诉相思意。
空山鸟语兮,人与白云栖,
潺潺清泉濯我心,濯我心。
我心如烟云,当空舞长袖。
人在千里,魂梦常相依,红颜空自许。
南柯一梦难醒,空老山林。
听那清泉叮咚叮咚似无意,
映我长夜清寂。
空山鸟语兮,人与白云栖,
潺潺清泉濯我心,潭深鱼儿戏。
风吹山林兮,月照花影移,
红尘如梦聚又离,多情多悲戚。
风吹山林兮,月照花影移,
红尘如梦聚又离,多情多悲戚。
我心如烟云,当空舞长袖。
人在千里,魂梦常相依,红颜空自许。
南柯一梦难醒,空老山林。
听那清泉叮咚叮咚似无意,
映我长夜清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