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堕落》江湖说梦人

2、颜筋柳骨

　　颜筋柳骨

　　雨一直下着，赵赛赛和翩翩回来时已是后半夜了。盒子会名义上是秦淮佳丽手帕交的聚会，实际上还不是为了聚敛人气。美人群集，声势浩大，引得左一个来寻访佳人，右一个来拜望故交。最后还是男人们的消遣。
　　赛赛进门时已经有酒了。
　　翩翩更是进门就嚷嚷着要沐浴更衣。血色罗裙翻酒污，她今天被一位初见面的严大公子泼了一身梅子酒。

　　她们回家时，陆征就醒了。赛蟾宫的头等上房是赛赛和翩翩的花房，他住的客房正在楼下。在枕上听见有女人的嬉笑和醉话，他心想：我亲娘回来了。他侧着耳朵想要多听几句，人多口杂，听不真切。
　　过了一刻，楼上逐渐安静下来。天还很黑，谈征睡不着。听外面更敲四鼓，他起身开始读书。

　　翩翩洗完澡，雨已经停了，天边泛白。她并不觉得困倦，外面安静的连声鸟叫都没有，窗外的栀子花挂着露珠微微张开了花瓣。早晨真美！翩翩突然觉得特别快乐。
　　她披了一件浅粉纱衫走进花园，想摘朵花。她扶着残醉，自己只觉晕乎乎的很快乐很自在，草特别绿、花特别香、空气特别清新，四周特别安静，好像全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感觉特别好。

　　忽然她发现，有人比她起的还早。因为一扇下房的窗子开着，有个面生的小美人儿在临窗写字。
　　翩翩自幼在风月场长起来的，自己又是顶顶美貌，等闲入不了她的眼。
　　但这个早晨，翩翩觉得，这个小美人真是顺眼。她穿一件碎花女衣，随便挽着头发，娇娇俏俏的小瓜子脸，瘦溜溜的小肩膀，额头是宽而明净，一对飞扬的浓眉，鼻子像玉雕般挺秀，嘴也小小的，上唇薄下唇却带点肉，显出红嘟嘟的意思。因为专心写字，睫毛在眼下映出一弯美丽的阴影。翩翩看那影子，因为睫毛太长，一根根几乎能数清。
　　翩翩想，干娘几时新买的妹妹？倒是好本钱，真真我见犹怜！
　　看这小美人笔下横轻竖重，点画净媚，翩翩不觉轻声说：“小颜。”

　　小美人闻言抬头，平静的说：“姐姐好眼力。”
　　翩翩有点得意。她自己曾经在书法上狠下过几年功夫。自觉品评别人的书法还是很有把握的。

　　于是说：“颜体字雄壮端正，法度严谨，好比天下正道，是大人先生们走的。我辈女子腕力不足，多难驾驭。”
　　“不过颜鲁公早年所作《多宝塔》碑帖，雄中带媚，点划皆有筋骨而明丽美好，即所谓‘小颜’。女子习学，腕力略次也不妨的。”
　　“正好比我辈女子若要立足于世，虽不能走堂皇大道直达庙堂，只要自己筋骨端正，虽据劲险之状，不堕青云之志。方才是正理。妹妹聪明俊雅，想必深悟其中道理了。”

　　谈征看着眼前这个微熏的大美人。他天性本有三分父亲的风流跳脱，但自幼嫡母循循教诲，总以严谨稳重为第一要务。见对方明显把自己当成新来的雏妓，心里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说：“多谢姐姐指点迷津。”
　　翩翩见小美人淡淡的，以为还是想不开。想要以过来人的身份，再教导教导。忽听有人敲门，小美人冲她点点头，转身开门去了。
　　翩翩不想人家惹麻烦，自回房睡觉不提。

　　等赛赛睡醒已经是下午了。谈征见她时终于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蓝色的绸衫还很新，是去年春天他考中秀才时，大娘当了头上金钗为他置办的。这是第二次穿。
　　赛赛看见儿子生的标致很是欢喜，她一生自恃容貌出众，如今眼见亲生的儿子也状如美女，得意之余准备为儿子破费一番，说道：“你家大娘也俭省太过了，给孩子穿的粗粗笨笨的。”当时就叫来了相熟的裁缝，挑拣精美绸缎小少爷订做四季衣服，一季四套，外加两件皮袄。
　　谈正声知道她的脾气，明知楼里开销巨大，几近入不敷出，也不好阻拦。

　　翩翩认清了眼前这个干弟弟就是早上写颜字儿的小美人，不羞反喜：花榜状元的美貌秀才兄弟，传扬出去又是一段秦淮佳话！哈哈，哈哈，好啊好啊，真是老天都在帮我呢。明年的花榜状元怕不还是我的。惜花楼的周惜惜，钓鱼巷的顾盼盼，拍马也赶不上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