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邻》飞檐走壁的奇迹

4、四

　　四

　　欧洲深秋最凉的雨丝很是调皮，钻进何愿的衣领里，冰的她缩起脖子，树尖最后一片落叶坠下，那细碎的声音带着熟悉的哀伤，好像玉儿临去时最后的那句叮咛：“......何愿，这幸福是我问你借的，你可以随时拿回去，但不要伤害他。”

　　隐约还记得妈妈说过：“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一定是死去的那个地方，你看那些死掉的人，没有一个肯回来。”玉儿应该是唯一的例外吧。曲舍倒是真没有叫错她。呵呵，名副其实的傻丫头。

　　前面的那所古老博物馆听说今天展示的是一种稀有物种标本——“这是最后一个信仰爱的稀有物种，名叫傻瓜。她的下场，就是被永久做成木乃伊被保存在这里.......”何愿笑笑，这是玉儿当初常挂嘴角的话。她一直愿意这是个玩笑，哪怕以后都要分一半身体给她，只要捱着她，七十年，也不怕的。

　　可是，那不是人生。人生的定义，永远都是最舍不得的那个人，亲手送我下地狱之前，还要绕道天堂。

　　何愿是厌恶极了那些男人的，在她心里，男人不管叫多么华丽的名字，前面都要加一个臭字。而这些所有的臭男人都是为了她美丽的身体前来，得到之后，都会弃之如草芥。好的还会丢些值钱的东西，不好的，拍拍屁股跑的比鸵鸟都快。玉儿出现的前一天，她正在磨刀准备处理掉那个骗去她一年多青春的德高望重的所谓“教授”。

　　忽然左手就不听话的扶住了右手，刀落在地上，响亮的一声，何愿愕然：“你，你是谁？”

　　那明显不属于自己的温柔的声音从自己嘴巴里发出，实实在在把何愿吓了一跳，但下一秒钟她便被那声音俘虏：“离那刀远一点吧，别伤了自己。”

　　“你......”

　　“别怕，我只是偶尔经过的一缕游魂。绝对没有像电视电影里演的那样，神通广大的不得了。我其实连小人鱼都不如，她尚能舞蹈，我则是什么都做不了的，除非借助你的身体。”

　　“借助我的身体？”何愿仍然紧张。

　　“我叫玉儿，我有个小小的愿望，有一个人我很喜欢，很放心不下......”

　　何愿边听边看着镜子里的古怪极了的自己，嘴皮上下翻动，瞳孔一只深褐色，一只纯黑色，一切都那么不可思议：“玉儿是吗？我不太相信你的话，你为什么不恨他？既然他离弃了你，害你哀伤而死，你为什么还要惦记他？”

　　玉儿大约笑了：“人都是自私的，我也一样......我就想真真切切感受到他，如果能与他幸福有关，我不介意做红娘还是红线，还是什么人的什么部分。这是我最后一个愿望。”

　　“你为什么笃定我会帮助你？”

　　“我没有笃定，也从来没有想过，我只是看见你拿着刀，那么锋利的刀，我怕你想不开，所以冲进来......大约你的灵魂也是缺失的吧，所以我可以轻松的钻进来。”暖暖的声音犹如冬日阳光，似乎有可以晒化冷酷冰雪的力量，何愿的心恰在冰雪之中。

　　“......谢谢，”何愿把刀踢走，她忽然忘记刚刚为什么要磨刀了，或许本身就是一件很不值得记挂的事，“你那么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呢？”

　　“他可好呢，”说起心上人，玉儿忍不住咯咯笑，“他是端端君子，温良如玉，光华内敛，却又机敏过人......”

　　何愿听着，满腹狐疑的打断：“有这么好的男人？我不信。”

　　只见她的左手抬起，在镜子上轻轻划了几下：“曲舍。”

　　“我爱的人，叫曲舍。”玉儿说的时候，声音很甜。

　　这才是真正让何愿奇怪的地方：“......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和我一样，为曾经的遗弃而恨呢？为什么你不和我一样，让仇恨燃烧出旺盛的火焰，焚烧不了这个世界，也要吓死那些欺负过自己的人？为什么你因辜负和哀伤而亡，却连丁点怪责都没有？你莫非是天使？天使也怕痛不是吗？神仙也不能得罪的不是吗？所有何愿听说过的与世间相关的慈悲，都有动怒的那天，不是吗？那你为什么，不怪他？

　　“又不是只我一个人受伤，”何愿左侧深褐色的瞳孔闪过一丝疼惜，“你怎知他不是比我更难过的那一个？”

　　何愿沉默了一会：“天上掉下一块巨石来，一下拍倒两个人，我哪里顾得上另一个是死是痛的。”

　　“但是，他的确在痛，不是吗？”

　　“......”何愿不可置否，“或许我可以帮你达成愿望.......”

　　“真的？”玉儿的声音里充满惊喜，感染的何愿阴霾的心境也跟着云开雾散。望望窗外，凌晨雨薄，并没有停的意思，但天，忽然间就亮起来。

　　雨下的更紧，颗颗凉意贴上何愿的脸颊，仿佛是那个从天而降的，水样温柔体贴的女子偶尔调皮的动作。她也曾是个伶俐的女子。

　　“玉儿？”

　　连风声都静寂。

　　何愿捧住脸，难抑哽咽，她腕上红色的水晶手链，淋雨之后晶莹剔透，偶尔有水滴，轻轻滑落。

　　有人说，天上雨是地上人的眼泪，如果当一个地方有人被想念，那么雨就来，如果想念不停止，雨也不会停止。一直下，一直下......

　　“其实我没有看上去那么坚强，
　　其实怕你只是游戏一场，
　　其实你不知道我并不荒唐，
　　其实我很想撒娇在你臂膀。

　　没有人可以像我这样爱你，
　　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你欢畅。
　　外面风大雨大很仓皇，
　　我怀揣脆弱的爱往哪里躲藏。

　　女巫要走我声音我如何诉说，
　　看着你捧花给她我重回泡沫，
　　后面多少赞誉我听不懂，
　　最在乎那一个人，与我错过。

　　如果上天给我机会重新选择，
　　拿灵魂换取再次岁月蹉跎，
　　不管他准许与否我继续爱，
　　还有白发苍苍最幸福的守候。”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