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邻》飞檐走壁的奇迹

3、三

　　三

　　古说人生有四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只是没人说过，再大的喜也会随着时间之水，悄然逝去，往未知名处。

　　曲舍醒时，何愿并不在身边。

　　书房里传来震耳欲聋的愤怒的命运交响曲。曲舍想去看，但经过厨房的时候，发现何愿第一次没有做早饭，便动了贤夫的念头，亲自下厨忙碌。他哪里知道，隔壁书房里正上演奇怪的一幕。

　　何愿先是小心又谨慎的问镜子：“痛吗？”接着，又气急败坏的回答：“痛死了......他根本就粗鲁的像个野蛮人！还不如我的第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痴男友呢！”

　　“......”

　　“你怎么不说话？”

　　“......我完全感觉不到，感觉不到他......”

　　温柔的声音越来越低，好像一片树叶，尽管经历了整个夏天的狂风暴雨，也不得不在深秋的凉意中瑟缩着收场，认命的黯然神伤，坠入泥土。

　　何愿伸开手臂，环抱住自己的肩膀，也环抱住那股巨大的伤悲，眼泪再一次决堤：“玉儿，不怕不怕，为这种男人不值得赔上你自己。真的，咱们可以找更好的，凭我的美丽你的善良，咱们一定可以......”

　　那眼泪渐渐汇成咸涩的溪流：“来不及了.......我爱他，只爱他......”

　　“玉儿，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你都能死后复生在我身上，你一定也可以令你的爱重生！玉儿不是你告诉我的吗？人是一把弓，有足够的韧性，可以从最初拉伸到死亡的那一天。玉儿。”

　　何愿的头在轻轻摆动，摆的何愿心里一阵慌张：“玉儿，你说说话，你不要走，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好朋友。从来没有谁像你一样陪着我，明白我，玉儿......”

　　“.......何愿，我知道你恨男人。我知道你恨世间所有的男子。这一次，是我难为你了。”

　　“不，玉儿，我是心甘情愿的，我就是想让你明白，这个男人和其他的没什么区别，他能对你海誓山盟，能忘掉你们的恩爱，就一样可以这样对别的女人。你了解的，你一定了解我的用心的......”

　　“无论如何谢谢你，何愿，谢你帮我我今生愿足。只是，这份友谊我得欠下了.......”玉儿声音好像融化在空气中，渐渐没了踪影。

　　何愿慌张起来：“玉儿，你听我说，他并不是一点也想不起你的，那句傻丫头不是说给我的，他吃到北方菜会有一点点的迟疑，他是在头脑中把我当成你了，他真的没有忘，只是自己都意识不到，玉儿.......”

　　然而，那一天，雷雨交加的命运交响曲中，任凭何愿怎么苦口婆心的劝诫，那天晚上，玉儿始终没有再开口回答。

　　看着镜子里那位美丽的女子，看着那深褐色的眼睛里那点光亮终于随泪水滑落，摔在地上，碎了，只留下一双空洞洞的黑色瞳仁。何愿知道，玉儿是真的走了。她已经到达了愿望的彼岸，即使是这样的悲伤，她也一样不会回头，不会再重新去选择伤害她最爱的人，像故事中的那条小人鱼，宁可化成泡沫飞散空中也要把匕首抛进深海，因为她是真的爱过。而她爱的人，始终不记得她的存在。

　　爱是人间孟婆汤，喝过就会忘记其它所有人所有事，只记得这一个，这一回，这一秒。

　　玉儿是中了爱的毒了，连头脑都被毒傻了。何愿捏捏拳头，看着镜中那个还穿着新婚红裙戴红色水晶手链的女子，瞳孔渐渐的恢复原来纯然的黑色，了无生气——对于爱情这种怪物，她决定连怀疑都省去，直接打入地狱永不超生。

　　“小愿？”曲舍兴冲冲的从外面进来，手里端着白瓷碗，皮蛋瘦肉粥，绿葱花。一进门，却对上何愿冷冰冰的脸，那眼神仿佛一把仇恨的利刃。

　　“小，小愿......你怎么了？”

　　“滚。”

　　只有一个字，简单清晰而有力。

　　曲舍目瞪口呆：“什么？”

　　“滚！”这一次分贝更高，与命运抠门生夹杂一处，几乎刺耳。曲舍终于听清了，但完全没有听懂：“小愿......你，你怎么了？”

　　“我叫你滚！你耳朵聋了吗？！还是天生没长脑子？！”何愿强硬的态度完全吓到了曲舍，让他猛然意识到这不是做梦，他的新婚妻子的的确确在拒绝在愤怒，还挥起了离别的快刀，杀无赦。

　　“怎么......”曲舍完全摸不着头脑了，一脸的不可思议。他震惊，他困惑，他如同在暴风雨中航行的船只，连海平面都找不到。只能茫然的由着何愿推搡着踉跄出门，等一脚踏出门外，才猛的清醒过来：“等一下！”

　　曲舍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你让我走，是打算离婚吗？！我们才刚刚......”

　　“是，”何愿凶狠的瞪了他一眼，那瞳孔里仿佛燃烧着无名的火焰，“马上就离。”

　　曲舍难以置信的盯住她专注的看，他不清楚为什么昨天还美丽的天使，今天就蜕变成了来自地狱的魔鬼，一个字就能杀死他全部的爱意，还令它犹如海市蜃楼般死不瞑目：“......告诉我，为什么？我是曲舍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哼。”何愿鼻子里冷冷的冒出一声，猝不及防一把将曲舍搡出门去，曲舍急忙转身，一只脚卡在了门里：“你到底发什么疯？！你不爱我了吗？你昨天还......”

　　“没有昨天！”何愿愤怒的面孔几乎变形，黑瞳几乎要喷出火来，“姓曲的，你给我听清楚！爱你的那一个死了，她永远不会回来了，不管她多么爱你，她也无法战胜命运，更没有等来奇迹的运气。所以她必须死，她早就该死。这么一个自不量力拼命去爱的人，她是死有余辜！！她是死无葬身之地！！”

　　一大段没头没脑的话把曲舍彻底说蒙了。但比起被何愿无情踩痛本能躲闪出门的这只脚，比起那重的几乎压碎人心的关门声，比起那脆弱到不堪一击的一夜婚姻，他此时有更加困惑的问题，那就是，何愿最后的那一句话，为什么让他心底泛起强烈如海啸的悲伤。明明他应该愤怒的，他应该生气的，他应该愤慨或者锤击那扇紧闭的门的......却为什么，他不想那样做；又为什么，那无名悲伤铺天盖地灭顶而来？

　　“我......我这是怎么了？”曲舍歪歪头，使劲的咬住下唇。他隐约觉察到自己忽略了什么地方，也隐约知道再思索也得不出答案。除非秘密自己跳出来回答他。而那是永远不可能的事，因为自此以后，曲舍再也没有见过何愿，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只有在他们网恋之处的那个语音频道里，何愿留下的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傻丫头。”

　　曲舍看了很久，很久，真的十分眼熟。

　　“你叫曲舍？鱼和熊掌不能兼得，你又取哪一样，舍哪一样呢？取了熊掌，未必就是好的吧。取了鱼未必也就是差的吧。”

　　“哦，怎么说？”

　　“嘻嘻，你如果取了熊掌，那头连着一头黑熊，你怎么办呢？你取了鱼，万一是将来能跳过龙门的鲤鱼，你不是亏大了？”网络那头有个温柔又甜蜜的声音，曾经一直陪伴他。不管曲舍多么懊恼，多么沮丧，多么气愤，她还是会说：“如果你觉得这样可以接受，那么就这样认为吧。”

　　“我觉得是你的错呢？玉儿？”

　　“呵呵，一样的。你觉得是我错，便是我错吧。如果你能好受一点......”

　　“玉儿我们没可能的！网恋是没结果的，你懂不懂？！”

　　“曲舍......”

　　“我就是不接受你，我有什么错？！说破大天去，我有什么错？玉儿你讲，我有什么错？！”

　　“没有人说你错啊，曲舍，只是......”网络尽头传来低低啜泣。

　　“不准你说只是！”

　　“那我不说，不说就是了......曲舍你听不进我的话没关系，你要怎么好受一点就怎么认为吧，哪怕......你一定要认为我不是好人。”

　　“我不好受！！”曲舍抱住胀痛的头，明明时间过去那么久，明明他记得自己都忘记的一干二净，为什么，为什么疼痛又钻进心里来......还有玉儿最后苦苦哀求的那一句“求你，不要丢下我，好吗？曲舍。”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