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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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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儿的儿……
车夫挥鞭抽得马声长嘶,山路上遍布石坑水洼,人也在车里动荡颠簸,睨睨一不留神擦到蔡夫人身上,蔡夫人一路睁着眼,也不休息,心事重重。
她说过自己也是暴躁的脾气,不知经历了多少磨难才学会克制,虽然不知道她到底要睨睨做什么事,但却又相信她,仿佛她们是同病相连,彼此总有些默契在心里头。
还是云姑不明白,一路的劝,“夫人,你休息一会罢。”
听耳旁马儿蹄声急骤,一连赶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停下来,车夫掀起车帘,眼前已是热闹的城门口。
早有人等在门口,见她们来了,立刻上来换下车夫,重新整顿车马,扬鞭进了城。下了车四处打量,村庄并不大,约三四十余间砖瓦草房,陷在群山怀抱中,仅一条小路蜿蜒穿过山岗岔口通往山外,山底也有树林石坡溪涧木桥,桥下清水湍流,枝头炊烟袅袅飘向天际。
她们安置在一栋三进间砖屋内,收拾得干干净净,睨睨无事可做,走出房屋,门口小道上有农夫扛着锄经过,她默默地看着他们,满脚泥泞粗衣布衫,脸上却是红膛膛的快乐,大踏步地去完成属于自己的生活与责任。而她面色苍白地立在道旁,连下一步该做什么都不知道。
晚饭时,云姑下厨做了几个菜,三个人聚在桌旁,还烫了一壶热酒。
蔡夫人道:“我晓得你心里一直在猜,不知道我到底要你做什么,其实倒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对我自己很重要罢了。”
睨睨和云娘一齐低头听她说,她难得有些伤感,却也透着妩媚动人,想当年也是个容貌鲜妍的佳人,只是眉角眼梢含了怨怼,长年累月,揉搓在一起,终是有些扭曲,睨睨忽然觉她可怜。
“我年轻的时候,错看了一个人,连带着把自己的家人亲戚都得罪了,不过这也是小事,照我这个脾气,不得罪人是不可能的。”
“夫人可是要我们去报复那些臭男人?”云姑掩口笑。
蔡夫人看她一眼,有些不满意,却还是叹口气。
睨睨想有色无情的美人的说法,不由把她看了几眼。
“那人已经死了,除非把他的骨头挖出来烧成灰,不过我也没那个心思。”她吃口酒,“男人我是见得多了,日子越久越觉得面目可憎,还至于到要为他们费心的地步。”
咦?睨睨有些意外,总以为蔡夫人必也是爱着什么人,得不到,因此痛入骨髓,却还是猜错了。
“我要你们毁了荻花洲!”
“什么?”毁?怎么毁?
“当初建这园子的人留下一个机关,那个机关就是荻花洲的脉门所在,只要启动它,整个荻花洲都会崩溃倒塌。”
“可是┉┉”两个人都觉得匪夷所思。
“夫人,我们进得了荻花洲吗?”睨睨提醒她。
“这本来确实是个大难题!”她忽然向着睨睨一笑,“为了能进荻花洲我确实动足脑筋,云姑本可以试一试,可是现在已经已不需要了,我已找到景兰亭的弱点,他不会不答应的。”
“进去了以后又能干什么?”云娘也是一肚子疑问。荻花洲里奴婢成群,那个机关既然是整个庄园的命脉所在,必定也是派人严密看守,就靠她们这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潜进去,整个计划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好了,别再罗嗦,你们先换身合适的衣裳,我先带你们去见客。”
“是。”
她说得轻瞄淡写,睨睨与云娘却是面面相觑,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无奈,只得先去换衣服。
“你不能穿得太华丽,亦不能太冷清,会像个弃妇。”云姑挽起袖子,一边评论一边开箱张罗。
睨睨靠在门旁,看她把各色绸的纱的裙袄衣袍搭在箱盖上,五光十色间倒很有几分喜气,心里却只有空落落,只是不肯说话,任由她把衣服一件件往身上比划。
“就这件吧。”她终于挑到最末,那是件白素刺绣的袍子并裙袄,上头掐银线裹珍珠,细密绣了百鸟朝凤图,三步之外却只当是寻常白衣,非得凑得近了,才能瞧出其间的华美繁复。
云姑满意地叹口气,把衣服递给她,道:“头上不用梳什么发式,随意挽个髻便好,我这里有宫里制的珍珠钗,一支足矣。”
睨睨接过来默默看了,“你穿什么?”
“你说呢?”她抛一个媚眼过来,随手把件袍子搭在身上,“难道你不觉得我穿什么都是一样的。”
诚然,似她这样的美人根本不需要任何衣装来壮胆。睨睨自己取了白衣,讪讪一笑。
门外专有人等着,伺候她们上了马车,一路奔向山脚处。
到了这个时候,睨睨才有机会问:“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是庄南县下的小柳庄。”蔡夫人微微一笑,“我调教了你们一年多,终于到了出力的时候,可不许给我丢脸。”
到这种荒郊野能有什么事?睨睨半信半疑,然而转过山去,景色豁然开朗,迎面便是一潭圆镜似的绿湖,映着岸旁桃树芬芳,扑鼻香风阵阵,湖上碧波潋滟,那人将马车隔着树林远远停下,指了湖旁的一栋小楼道:“那里已经布置妥当,请夫人先进去坐坐。我家主人马上就到。”
下轿后睨睨故意走在最后,经过他身旁时,轻声问一句,“怎么称呼?”
“小人邱一。”他立刻回答。
“你们家主人贵姓?”
“我家主人姓景。”
哦!其实睨睨心里也猜着了四五分,不过听他亲口证实,仍然有些茫然,隔了一年多,她终于又回到现实里。
不过二层高的楼,雕梁画栋十分精美,看样子是新制的,栏杆处尚余漆香,远远看去,楼上已是人头簇动,隔着距离,晚风把悠扬曲乐缓缓送入耳中。
蔡夫人大模大样地领着她们走入进去,自顾自在大堂中的圆桌主坐处坐下,桌旁另置了二张椅子,几个明眸巧笑的女子立在椅后服侍。
到了这个时候,云娘与睨睨都已猜不透她的身份,只得在她身后立定垂首,相互交换了个眼神而已。
“哼,景连忠的官架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蔡夫人接过侍女手上的茶,喝一口,突然沉了脸,用力吐到她身上去,“什么烂叶子煮出来的脏货?这也算是茶?”
“是,是,婢子这就去换了它。”侍女满腹委屈,身上汁水淋漓,也不敢去擦,恭恭敬敬地把茶杯撤下去。
“夫人,您尝尝这个,是官中私酿的‘万象皆春’,口味最是醇和,香气比任何茶水都馥郁呢。”有个伶俐的端了酒过来说好话。
“你倒嘴甜。”蔡夫人闲闲地看她一眼,“景连忠就是喜欢收养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难道他没吩咐过我从来不喝酒?”
“哟,这倒是我的不对了!”有人爽朗地笑,大踏步走上来,他鬓发上已星星发白,然而面色红润如少年人,略一倾头,打招呼道:“有事来晚了,怠慢了夫人,千万恕我一罪。”
他身后跟着身形颀长的年轻人,天气微凉,他穿着件石青起花刻丝纨素长袍,襟上袖口绣了大片云头花纹,步子稳而敏捷,一路过来,眼角眉梢都带了笑。
睨睨不过看了一眼,立刻低下头,不知为何,每次见到这个人都会不知所措,手心用力攥着拳头,指甲直掐进掌心去,但是也不觉得痛,心头像是奔兔,必须一遍一遍的提醒自己,不要脸红,不要气喘,不要露出一丝半分的怯意。
隔了一年多,他可还认得她?原来世上真有孽缘一事,不用她费神去找,他自已会送到她面前,冥冥之中,是否老天已把他们纠缠在一起,不到死,怕是完不了!
“景兰亭公务在身,今天恐怕不能来陪夫人絮旧,一切事宜俱由季某代劳商议,请夫人勿怪。”景连忠微笑,一手指了身边人,“我的义子段立明,夫人可有印象?”
“见过蔡夫人。”他的声音已在耳畔响起,口齿清朗,低沉而有力,仿佛还是带着笑,冲击在她耳中,胸中竟然一股子酸意上冲,她几乎要落泪,原来这才是他的名字,老天可怜,她竟是这样地想念他,再多的委屈再多的功夫,不过是为了要见他一面,为了要和他把这段孽缘完结下去。
他和她,终是要死一个的吧,否则又何必老是碰到一起?
她用力抬起头,勉强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