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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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璎珠其实走得不远,春娘送走陈润生后,往楼旁拐了个弯,便见她依在一道石栏旁,眼定定的盯着栏下几株玉簪花瞧,听到脚步声,立刻道:“恭喜发财!”
“好孩子,是你有本事。”春娘喜孜孜,又把玉佩摸出来细细看了一回,果然温润秀美,上等的货色,心里越看越欢喜,“再厉害的人遇到我们璎珠姑娘也显了短,这个陈润生一脸精明相,还不是手到擒来,乖乖交出钱。”
“即然得了好处,也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哟,才做成一笔买卖,就要狮子大开口?”
“没人要谋你的钱,我这次去一定好好周旋,左右这块玉都是你的了,只求你别在我身旁插个绊脚石,碧桃就不用跟去了。”
“这可不行。”春娘摇头,“现在人手不足,她不去我还能派谁,你将就一下吧。”
“横竖我不要碧桃服侍,实在没人,我就一个人过去。”
“这怎么行?你一个人出去,有个闪失可怎么得了。”
“我在外头尚自顾不暇,有她在,反而添乱。”
“她不懂事你就狠狠管教,怎么打骂都不要紧,别出人命就行。”
“哼,你舍得她的皮肉,我还没功夫自己动手呢,连心思都不肯向着我,要她何用。”
“这事可没得商量。”春娘再不耐烦,冷笑起来,“单独跟客人出去,别说我们芙蓉阁,就是整个脂皮画曲都没这个规矩,倒不是怕你私奔,我全是为了你好,你别怪她现在没用,到了外面,跟在身边也算个脚力,有什么事情让她传个话,放个哨的,总是帮衬,你别不识好歹。”
璎珠长叹口气,“好吧,既然妈妈一定要带着她,我就带上,再争下去你真疑心我要和人私奔了。”
第二日天才亮,陈润生便派人来接她,璎珠正对镜梳妆,听楼下脚步乱了一阵,有人尖着嗓子叫:“姑娘怎么还没打扮好?又不是嫁人,费那些功夫干啥。”
碧桃还嘴道,“嫁人还轮得到你出面吗?”一边骂一边奔上楼,璎珠不等她开口,先把手摆一摆,“别的人都在睡觉呢,你们吵什么。”
“那个女人也太不耐烦了……”碧桃又嘟嘟囔囔说了一堆话,璎珠头也不抬,“你先下去,少在这里碎嘴子。”
来接人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婆娘,高挑身材,长脸细眉,生得很白净,看人时眼角抬得高高的,很瞧她不起似的,见璎珠下楼,撇着嘴笑:“姑娘终于肯下来了?我还以为要再等一个时辰呢。”
“你错了。”璎珠笑,“我每日清早必定下来花园看看,等会日头出来了,就回去再吃一盏茶,用些点心,换一套衣服鞋子,非得浑身上下舒服舒服了才跟你走。”说完真的回身往花园去了。
婆娘气得脸更白,高声道:“姑娘开什么玩笑,东西轿子都准备好了,难道放着一堆人在这里干巴巴等着,你倒去看花?”
“正是。我就是习惯这个排场,你若不耐烦就先请回吧。”
一边说一边已走得人影不见。婆娘呆在原地,身后跟着四个人租轿子的人,顿时抱怨起来,“我们一大早出来,下午还要去别家办事,若担搁了怎么办?你个婆娘也是多事,好端端得罪她做什么?再不走,你一个人等着吧。”
婆娘也算是外场混的,尖牙利齿惯了,平时只有她说人家的份,哪里肯受人奚落,被他们一催促,更加没脸,索性把心一横:“窑子里的货,她有生意不做,我倒皇帝不急急太监。咱们走,让她在花园里看个够。”
春娘正在吃早饭,听外头乱糟糟忙碌了会,突然又走得一个不剩,便把碧桃叫去问,回来笑着对璎珠道,“那种贱人大约自为是陈府有头有脸的下人,比我们都有身份,很瞧不起人,活该碰到你,让她也撞个晦气。”
璎珠淡淡道:“我最讨厌这种势利眼,她难道不是服侍人的?凭什么看不起我,平时喜欢挑拨离间欺上压下的都是这种狗才!”
正说着话,外面有人报陈公子又派人来了,碧桃靠在窗口往下看了眼,拍手笑起来,“还是那几个人。”
“这么快!”春娘呼地跳起来,“我先去看看她。”
她大喇喇地踏步下楼,见了那婆娘,正眼也不看她,“陈府怎么又派人来了?”
那婆娘已回了陈府一趟,添油加醋地说了一堆璎珠的坏话,谁知陈润生眼皮也不眨,“你连个人都接不到,还有道理了?”
一句话把她说成了哑巴,灰溜溜又带着人回到芙蓉阁,总算学了乖,满脸堆起笑厚着脸皮说:“刚才确是我着急了,不知道姑娘现在有空了没有?”
“早着呢,你慢慢等吧。”春娘袖子一甩,竟走了。
婆娘又气又恨,肚子里早把芙蓉阁上下骂了个遍,脸上还不能露出来,忍气吞声的等在楼下,一直待到中午,有人捧了食堂上楼,才急急拉着求她传个话。
璎珠听了也不响,先吃完饭,又洗了手,才慢慢踱下楼,见那婆娘乌眉直眼的立在楼下,早被轿夫轮番骂得傻了,一眼瞥见她们下楼,救星似的,摇尾巴狗般跑上来,“姑娘吃完饭了?”
“急什么,又不是嫁人,还要挑吉时不成?”璎珠抿嘴一笑,笑得她一头冷汗,知道自己遇上定头货,再不敢放肆,求饶道:“上午是我瞎了眼,说话没分寸,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快跟我回府吧。这个轿子要过租了。”
璎珠见她脸色都灰了,便再不刁难,吩咐人搬运行李,又把条帕子攢在手里,才带了碧桃随她出了芙蓉阁。
陈府设在城南处,轿子从边门抬进去停下,婆娘引着璎珠向南拐弯,穿过一条走廊,便是院子,一直走进朝南的大房里,上了台阶,当面便是剜心梅花格的风门,悬着道青布门帘,挑起往里看,干干净净只有几件家具,房中一只漆得噌亮的小圆桌,配六把椅子,旁边一个窄柜子,堆着书匣子画卷,墙上挂了六幅牡丹芍药的小屏,对着正东一个雕花月洞窗。
东西不多,却收拾得整洁雅致,璎珠心里倒很有些喜欢,问那婆娘,“方才听他们都叫你何婶,不知是府里的管事吗?”
“不是,我男人才是这里的管家。”
“哦,原来是管家夫人了。”璎珠笑,臊得何婶脸一红。
“我这里没什么女眷,以后有事只管叫她。”陈润生不知何时已走进来,穿了件家常半旧的蓝衫子,脚上蹬着粉底皂靴,笑嘻嘻过来将璎珠上下看一遍,“怎么一出了芙蓉阁,连模样也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