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環艳谈》暗an

29、【九】

　　“你有什么坏脾气？”陈润生奇怪。
　　“我虽抛头露面的接客，只拿钱来买却是买不动的，通常做我的客人，都要与我约法三章，若做得到，便是不出几个钱，也能换我笑脸相迎，否则，璎珠就是世上最无趣无味的人，半点好处也显不出来。”
　　陈润生听她说得认真，不由笑：“我还没和你约法三章，怎么就瞧你有情有趣得很呢？”
　　璎珠闪目看他一眼，避而不答：“我们院里的姑娘们哪一个不是变着法子哄客人掏钱，过夜也好，包夜也罢，更别说那些撞客的时候，今儿明明说好了陪你，偏巧楼下又来了旧客，就只好同时两个房间里摆了两桌酒，这里喝几杯，推说头晕胸闷，出去透透气，再换场酒席吃几杯，看谁肯多出几两银子便多陪他些时候。唯独我是不弄这个的，我的客人来了，总先说好了时间才来，万没有横冲直撞扰人兴致的道理。”
　　“哟，你这是在怪我横冲直撞了，以后我来这里，还要事先向你妈妈道一声吗？”
　　“公子，你要寻开心，我便允你个快活如意，芙蓉阁大门敞开，进来的都是客，断不能厚此薄彼，为了你得罪其他人呀。”
　　“好，这个我依你。”
　　“你真的会肯？我倒不相信了，倘若你要包夜，我也肯依，但随你出去后，必须是一处清静洁净的住所，那里再没有其他女子在你眼前承欢，偶尔妈妈叫我回来，你也得放我走，要知我也有人情需要应酬，我答应绝不肯再让别人沾了我的身子，你也别管我去会旧客，好吗？”
　　陈润生听了，犹如一瓢冷水兜头浇下，冷笑两声，道：“这算什么狗屁规矩，我包下你之后，难道还要顾着你其他生意不成？！”
　　璎珠不禁笑起来，“说你不肯，果然不出所料，所以我还是说一笔生意归一笔生意，咱们慢慢来，不要混在一起，好不好？”
　　“不好，你若整天窝在此地，怎么替我把赌约办了？”陈润生猛然记起心事，眉毛都挑起来，“我包不包你倒是小事，只是文华之最清正的一个人，至死都不会到芙蓉阁里来，你又不肯和我出去，难道我们的交易不做了？”
　　“原来如此，你变着法子要我出去，是为了引他上钩呀。”璎珠‘嘻嘻’笑起来，把手削脸羞他道，“你要做交易，又要做生意，可是得陇望蜀，开心得很呀。”
　　“你到底肯不肯？”陈润生被她缠了半日，竟还是一事无成，终于沉下脸，“我还以为你很想脱离娼藉呢，原来也是说说而已。”
　　“你休要拿话激人，其实所有的事我也想过了，跟你出去无妨，但不是为了包夜的缘由，劳烦你出一份包夜的银子，向妈妈讨个假，带我出去就好，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头，一桩事管一桩事，你若真想赢得赌约，就要依了我的性子，千万不能用强，好吗？”
　　“好！”陈润生要的就是这话，心想反正你先和我出去，到了外头，咱们孤男寡女扯在一起，你还能逃脱了我的掌心，又想起春娘的嘴脸，犹豫一下，“我想明天就派人来接你，你妈妈会不会拿腔作势借机刁难？”
　　“呸，担心什么，白花花的银子堆在眼前，她便知道我的本事了！你道老鸨都是烈货？真正比娼姐儿更下贱的东西，遇到老实的，他治死了还要剥皮抽筋，骨渣子都吃光舔尽，遇到有本事的，他又学王八垫在脚底下，你看他一眼，还要昂起头叫几声来凑趣呢。”
　　“哈哈哈，你个尖牙利嘴，真正深得我心，快叫人把行李收拾好，我都等不及要把你带回府去了！”
　　他说着话已推门出去，不料外头早站了人，差些撞个满怀，碧珠涨红脸低头躲到旁边去，陈润生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想起璎珠先前挑她的刺，果然不妥，但也不点破，微微一笑自己走了。
　　璎珠却没看到这一出戏，听他脚步走得远了，碧桃已垂手进来撤茶，便淡淡说一句：“等会请妈妈来一趟，说我有事。”
　　“是。”
　　春娘何等眼色，才立在楼前见陈润生满面春风去了，已小步紧赶过来，进门就笑：“那么难缠的人，精怪似的，今天没再难为你吧。”
　　璎珠也不理她，自己用手将鬓角散发慢慢拢紧，春娘又等了一会儿，渐渐疑心起来，问：“他下次什么时候来？”口气已比先前重了些，俗话说：云里的日头，晚娘的脸，璎珠存心要看她露原形，便淡淡道，“没说好，可能几个月都不会来了。”
　　“这算怎么一档子事！”春娘果然拧起眉毛，“陈公子确实刁钻了些，但我想你本是个妥当的人，应该拿得下他，想不到也是‘道三不着两’的，叫我看走了眼。”
　　“妈妈失望了？”璎珠把手一摊，“幸亏我手上还有几个常客，不缺他一个的花销。”
　　“傻孩子，我还道你真是个明白人呢，竟想靠这几个客人维持一辈子吗？花无百日红，哪个客人又肯情长意久，多则三年少则半载，新鲜头过去，大家又没事人一堆了。分分合合，我可瞧得多了。”
　　“照妈妈的话来看，我现在的处境大约很不妥吧？”
　　“没那么糟，不过也要未雨绸缪早作准备。”
　　“那么依妈妈的意思，还是要把我的牌子挂到门口去，多招揽几个新客才是正经？”
　　“这话可是你自己胡说！不过我原也有错，当初瞧你人品出众，便小姐似的养在深闺里，进进出出也只那么几个人，如今年纪大了些，虽然还美得很，到底不比刚开脸时光彩了。”
　　“原来妈妈是嫌我老了，听说又买了几个新人，十一二岁花苞儿般的年纪，又红又香的时候，妈妈不如把我搬出去，让她们住进来，免得阻断大好财路。”
　　“哟，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多心，让你搬出去，我怎么舍得呢！”
　　“是，今年不舍得，明年不舍得，后年大约就舍得了，到了二十岁头上，再没有住楼上的道理，我虽愚钝，也厚不下这层脸皮呀。”
　　“你这张刀子嘴，再往下去，连我都收拾不了你了！”春娘嘻嘻笑起来，上来把她脸上轻轻捏一把，忽又想起什么，“最近来了个金华的贵公子，也是姓陈，到我们这里采办药材顺便见识下风情的，本来是流云的客，偏那个贱妮子说话没眼色，惹得他厌烦了，我知道你最会哄这些文酸儿，明天再派人去驿馆里请来你房里，好不好？省得被丰家巷的人抢去。”
　　“不行，我这里没空了。”
　　“璎珠！”春娘诧异起来，“你中了什么邪？偏要惹我生气吗？”
　　“不敢，只因身边实在客人太多，再挤进一个反而怠慢了他。”
　　春娘两只眼越发圆睁起来，直着喉咙道：“休要挨鞭子不挨棍子——吃软不吃硬的，你有几个客人我还不晓得，倒来诈我？”
　　璎珠等她气够了，才‘朴噗’一声笑出来，“我的客人确实不多，但左一个陈公子，右一个陈公子的，你真想累死我？”
　　春娘一呆，“鬼丫头，兜了好大一个圈子，居然耍弄我，真是该死！”她拔了头上簪子作势要扎人，璎珠忙拧身避开，“你小心些，扎坏了皮肉是小事，到手的银子就要长翅膀飞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