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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 ...

  •   三日后的傍晚,她们终于迁进荻花洲。
      睨睨一直在沉默,看周围厅殿楼阁,峥嵘轩峻,粉墙藤萝掩映,青石板上苔藓斑驳,更衬得弯冷月斜钩似刀刃,像是要戳进人心去。
      仆役们忙忙碌碌地搬运行李,蔡夫人与云姑也都不在眼前,她自己转去楼下园子里散步,孤月下冷风飕飕像万鬼唱诗,从耳旁尖利飞过,听得心头发酸,情不自禁地将衣襟裹紧,念及飘然羁旅前路渺渺,这生与死之间,灰白狰狞的一段距离,怎样走才不至于血肉模糊。
      该来的,总会来的。
      段立明的脸色很难看,不过找了个空,便捉着手腕把她扭到假山后。
      “何姑娘?我们又见面了!”他穿了蓝色锦袍,织纹里夹了极细的银线,密密实实地结在一起,她看了一眼,觉得自己也要被缠进去了。
      他终于肯来找她了。
      她眼中流下泪来,他终于不再只是一个梦。
      虽然她身身材高佻,然而立在他的身边,足足矮了一头有余,此刻被他紧紧拽住,有股熟悉的男子清香,曾经,这双强健有力的臂膀拥抱过她,这念头几乎令她要恸哭,尤其是在这个时刻,踏着秋练似的月色,他令她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
      “义父命我想个法子杀了你。”他温和道,“但我觉得这实在是件冒险的事。”
      他衣袍上有种凉爽的味道,混合了山野中树叶露水与月光的清新,这令她感觉稳定而又安全,因而一头沉坠下去,想在他怀里哭个够。
      “蔡夫人带你来到底是为了做什么?”他点着她的下颌,把她脸孔抬至眼前,细细打量。
      “难道你关心的只有这个?”睨睨任他打量,惨然道,“我若不肯说,你是不是就会杀我了?”
      “你真的不怕死。”他微笑,手掐着她的脖子,手上一分分地用力,捏住她喉咙顶在身后墙壁上,这姿势竟令她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眼中渐渐泛起朦胧水色,段立明不由心中一动。
      “你做的所有事只是为了我,是不是?”他问她。
      “是。”她流泪。
      “傻丫头,所以你心甘情愿的被蔡夫人利用,跟着她一起对付景兰亭?”
      “┉┉”
      “有没有想过,说不定等蔡夫人杀了景兰亭后,或许会嫁祸于你?”
      蔡夫人要杀景兰亭?睨睨睁大眼,看他俊秀的轮廓,难道蔡夫人骗了她?或者还是他在骗她,想套她的话?
      “何况,你的家人和妹妹都在荻花洲,景兰亭把她们照顾得很好,你不感激他吗?”
      他的口气很温和,像在对熟络的老朋友说话,这个人像是天生百变的,永远分不清他有几张面孔,睨睨渐渐迷茫起来,“你是不是准备好要杀我了?所以才会变得这样奇怪?”
      “也许。”他轻笑。
      “那你杀了我吧。”睨睨脱口道,一瞬间,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扑上将他紧紧抱住。能死在他的手里,也算是她的命!
      这样的冲动其实很傻很傻,他指不定要怎么样看不起她了,蔡夫人教了那么多男女之事,一年的力气都白白浪费,可是她已不顾一切,就算是傻,也要遂了自己的心。
      像濒死的人能握住的最后一线生机,她的泪水湿透衣衫沾染到他胸膛上,湿漉漉的一摊,像是那晚的湖水。
      出乎意料,段立明没有推开她的意思,他甚至抬手搂住了她的腰,轻轻拍她的背,“我若杀了你,景兰亭岂不是要恨死我。”
      “你只是怕他会迁怒到你?”她觉得悲哀,继而心寒,“你想劝我背叛蔡夫人,然后呢?是不是还要去好好服侍景兰亭?做他的妾,就像以前的蔡夫人一样,你……原来是你在利用我。”
      没料到她突然说出这种话来,不由一愣。
      “段公子,我若死了,那是咎由自取,如果活着,或许还能派些用处,是不是?”她温柔地问他,也只有对着他时,她才会这样温柔。
      他长长叹口气,不回答。
      “我要走了,段公子,如果你下得了决心,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她看着他的眼睛,虽然曾在无数个夜里她渴望着他的体温,然而真正在他身旁,却又发现那种欲望根本无法填补圆满,越是靠近越觉得伤心。
      段立明只得慢慢地松开手,眼看她走出院子,身影一直没入树丛中,倔强女子的背影也是挺拔骄傲,虽然她已伤透了心,却仍然不肯垂头丧气。

      第二天空沥沥下起小雨,潮湿的空气引得人心浮躁,像是四脚百骸都长满了锈,所有人都在这针芒似的密雨里皱紧眉头,景兰亭一清早就叫人套上马车准备出行,一抬头,却看到睨睨立在车后。
      他一惊,几乎疑心自己看错了眼,然而确实是她站在那里,身上已被雨水淋得湿透。景兰亭倒吸口气,竟不知下一步该如何动作,只能与她相对凝视。
      女人,他实在遇到过不少,然而像这样难以捉摸反常无常的脾气,实在是头一遭,如果可以,他很想过去拥住她,可是,又怕遭到拒绝,他分明已不知该如何应对她。
      那头睨睨却也是百感交集,强撑着,狠狠咬着嘴唇,脚下像灌了铅,怎么也移动不了半寸。
      两人面对面地,却又无言相对,睨睨脸上已被雨水淋得湿透,发梢鬓角滴滴淌着水,景兰亭看得心疼,招手叫人取了伞具,道:“给何姑娘遮雨。”
      “不用。”睨睨随手推开。
      “你淋雨而来,找我有事吗?”
      “我……我来看看你。”她道。
      本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可是痴情人别有怀抱,听在景兰亭耳中竟是说不出的受用,像是她心里有他,可惜不过一刹那的欢喜,景兰亭不是傻子。
      “是蔡夫人命你来的吧?她到底想做什么?”他的双眼炯炯有神,比寒星更加明亮,有的人像是永远不会失意,永远高高在上尊贵荣耀。
      “我只是想来谢谢你。谢谢你收留了九娘和荆儿。”
      “九娘也是个厉害的女子,总不肯告诉我你在哪里,否则,也许就不会这样见面了。”他分明有些感概,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真的长得这么像坏人?”
      睨睨纵然满腹心事,也忍不住嫣然一笑。
      “你不是坏人,景公子,我欠你很多。”
      “哦。”他摇头,“为什么总说些客气话,你一直都在防备我。”
      “我不知道,”睨睨茫然起来,其实他是很好的,俊美多情,难得对她始终百依百顺,只是一上来就用错了方式,令她心生反感,因而始终抵触反叛,何况其中还多了一个段立明,或者这就是情债吧,总是红线纠结,令人彼此不能如意。
      “算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别淋出毛病来,等会我会命人煮些热汤送过去。”
      他自己上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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