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诛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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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日林如海拗不过青珠，应了她暗中从商的要求起，林府里便少了一个风度气质不凡的无名，多了一个举止行为嚣张霸道的丑陋男人。偏的无论是老爷林如海还是二小姐青珠，对这个堆积起了府里颇多人的怨怒的男人还信赖有加。这丑陋男人有个和无名极为相似的名字，唤作吴敏。因着这丑陋男人着实行为举止不受欢迎，又名字犯了贾敏，认识这个丑陋男人的，便都唤他叫做“癞脸吴”。
青珠整日跟着这吴敏东奔西走，说是学本事，虽不见到底学得了什么本事，平日相处中却也能感觉到二小姐厉害了许多。只是青珠再厉害也终究改变不了某些注定要发生的事情。
话说贾敏本来身子就弱，生了一儿两女后更是弱了不少，后来又经那唯一的儿子早早走了的打击，整个儿人都是眼见着就慢慢消瘦下去。每日药罐子似的吃着药也不见得调理回来了一丁点儿，那些个补品更是用不得。大夫每次开方子时总是千叮万嘱夫人底子太薄受不得补，如此这般，更是虚弱得厉害。间或好了一段时间，没想到才开春不久，黛玉刚过了六岁生，贾敏的身子终是承受不住一下子垮了。
贾敏身子垮了，林如海林黛玉皆是近前安慰探望过，只青珠一直不见个影儿。这日，黛玉专门吩咐厨子做了两样清淡爽口的小菜，正要给贾敏带进去，却见青珠在贾敏房门前徘徊了一阵，然后转身准备离开，忙开口叫住青珠道：“珠儿，你不进去看看娘亲么？”贾敏此刻已被苏州城里几个有名望的大大夫断诊了病情，整个林府上下，怕也只有贾敏被蒙在鼓里。不过想来以贾敏的聪明，也不难猜到自己究竟已经走到了哪个地步，毕竟是自己的身体自己更了解。
只是青珠是贾敏的亲生女儿，在这种时候探病才是孝顺表现，为何这般躲着？黛玉一时也是想不明白，只是自己这个妹妹近年来愈发的懂事，很多事情上认识见解都远远超过了自己。又因黛玉常年体弱，总带着三分西施病态，发育也稍显缓慢了些。此时的青珠已是高出了黛玉半个头，故而黛玉愈发的没有把青珠当做妹妹看的心思，倒是经常被青珠护在身后。相比之下，黛玉却更像妹妹一些了，因此也没作姐姐姿态训斥什么。
“我……还是不进去了吧。”青珠犹豫地看了那扇窗户，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里面伺候的人已经有那么多了，问候安慰的话也有姐姐你和爹爹去说，我去怕是只会添乱。”这话说得尤为苍凉，让黛玉听了不觉也蹙起了眉头，被这话语里的悲伤所感染。
坊间乡里传闻，小孩儿是记不得三岁前的事情的，那时候的小孩儿天眼还没闭上，能看见神仙鬼怪。待到孩子长大了，能言语了，亦能表达自己想法的时候，就会有些大神通的存在来关了小孩儿的天眼，消去他们有关这段年龄的记忆，免得泄露了天机。这些以讹传讹的半神话谣言到底能信不能信，却是没个准儿。便若是真的，青珠也算是一个例外了。
现在青珠不过五岁，黛玉也只六岁余，两年前的时候青珠也才刚三岁。按理说来那个时候的青珠是记不得什么事情的，便是记住了些什么，小孩儿的极性大，忘性也大，两年时间只怕什么都忘光了。青珠自己倒是想这么忘光了以前所有的事情也好，就当个让人头痛的净街虎也没什么不好。可惜自从那个疯颠颠的道人在青珠的头顶上拂了几下后，青珠渐渐发现，自己不止是灵智大开，更有了过目不忘一目十行的本事。自然，那些个幼年时发生的事情，就如同梦魇一样的深深刻在青珠脑子里，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自己的娘亲并不想有自己这么个女儿——不管这是贾敏当时因为神智不清而说的胡话还是心底真就这么想的，对于青珠来说，这些都是无所谓的，果已经有了，又何必苦苦追寻那因？
近日来贾敏病情加重，听得服侍的婆子丫头们说夫人有有点神志不清楚了，青珠更是不敢进这扇门了。被训斥一顿倒是小事，若是惹了贾敏心中更多郁结，本来十天的命怕也只剩下一半不到了。青珠便只与黛玉在门前轻声说了一阵，借口还要跟着吴敏学东西匆匆走了，留下黛玉看着青珠遗在门口的一个食盒。打开来一看，两层红漆雕花兰草蜂蝶戏的盒子里放着两碟不多不少的精巧点心——都是贾敏往日爱吃的，黛玉也只得提了这篮子进屋。这两年娘亲见青珠总是有些别扭，让青珠躲得更是远了，虽没有什么烦闹争端，照这种情形走下去，最终怕也只有个愈来愈远的结果。
且说贾敏的病一日更重过一日，每日就卧在床上，恹恹吃不下东西，也听不得闹腾，怕是大限要到了。林如海也早早打发了人去寻块好板子，免得到时候匆匆置办又不得点好东西。这日，林府上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
金陵贾氏宁荣二府，青珠也是听吴敏听过的，不过却不是什么好评。在随了吴敏去市集上走了一圈，回府上准备去完成吴敏布置的课业时青珠眼尖的看见了停在林府门口的一架车马。林如海身为兰台寺大夫，往日来往应酬也不少，门前停了车马也不是什么惊奇的事情。只是这次的车马却有些不一样。
林如海门前，从不出现那种毫无底蕴的粗人莽夫的豪华车马。道不同不相为谋，现今圣眷正隆的林如海自然是有这个资格说这话。这苏州府上，也没几个人是他林如海得罪不起的，故而渐渐地，林府门前便真的不出现这些个一看便觉得俗气的东西了。今儿个却是怎么回事？青珠就近找了个仆人，问清了事情的缘由。原来是荣国府老太太想念自己女儿了，又听闻病了，更加的思念，便趁着这趟府上有人来苏州采买贡品，便写了封手信让带来林府，要带贾敏并黛玉青珠一齐去金陵。
金陵荣国府来人？青珠疑惑的看了吴敏一眼，拉着他去了个人少的角落，开始低声嘀咕些什么。这么些年没见过贾府和林家有什么往来，这趟前来怕是来着不善……善者不来啊！青珠是什么样的人？小小年纪便曾是这尚书里净街虎，一肚子坏水儿愈是收敛愈是厉害，吴敏也不是什么简单善良的角色，一大一小嘀咕了没多久便双双脸上洋溢出诡异的笑。然后青珠直接提了裙角露出了一双穿着翠绿蝶戏牡丹丝鞋的脚，大步大步的跑起来。
“爹爹，听说有客人来了？”青珠人还没进门，老远的就听见了她咋咋呼呼的叫声。倒让林如海对着荣国府来的这位管事的歉意笑笑，忙道见笑。青珠哪里不知道府上来了客人，若真是有客来，她自然不会这样一副少了教养的样子，不过是听了这位客人来的目的后心中有些愤愤罢了。既然因这位客人心中愤愤，自然也是要找这位客人消了心中郁愤才行。早在进大门前，青珠的脑瓜子里就已经闪过了很几个念头，尽皆是捉弄人的。
趔趔趄趄奔进了书房缠着林如海要抱，真被抱起时又手脚利索的抢了林如海手上做工精美的家信。青珠翻来覆去玩着那封描金双蔓缠角的家信，一副天真烂漫的稚龄幼女样子。这荣国府来办采买的管事平日里也是个伶俐聪明的人，见了林家二千金哪有不夸几句的？当下也不管青珠听得懂听不懂，一顺溜马屁拍得畅快。本来也是，夸这小姐的目的是为了夸这位林大人，若真的讨了巧，得了林如海的欢心，想着苏州府上哪个人不卖林家这位兰台寺大夫的面子？这番采买之中，自己能得的好处那便是多了去了。
慢一步进来的吴敏却是直接无视了这个衣着比林如海还要光鲜的荣国府管事，径自寻了个位置，一言不发喝起了茶。他这一日，也是浪费了不少口舌，只觉得嘴里都快冒烟生火了，哪里还顾得这么个严格说来同是下人身份的执事。即便这个执事是从荣国府里出来的，却不见着林府里还有个荣国府史老太君最为疼爱的亲女儿在？他吴敏连贾敏平日也只是规矩而已，今儿个这么个外人，还能指望吴敏能够对主人一样的对待？却不曾想一进来就看了场好戏。
只见青珠听了半晌后转头望向喝茶的吴敏，问道：“他总提些贾家贾家的，贾家和他有甚关系么？又生拉硬套到我身上干什么？”这话说得极狠，吴敏一时不查，嘴里的茶水进了气管里，顾不上管青珠，猛拍着胸口狠狠咳嗽。若是吴敏的眼角余光不总往那荣国府管事身上跑，这番痛苦表现只怕是能够骗到更多人。
这管事的不知是在外做活儿太久还是什么缘故，大户豪宅里奴仆本应最出众的养气功夫在这管事的身上却是一点看不出来。只见他脸上青白黑三色交替，看得青珠兴味盎然只差没拍手叫好了。林如海见状，装模作样的抚了抚胡须，掩住不觉上扬的嘴角，他虽用不着给这个下人面子，只是打狗还要看主人，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青珠本是听着这管事的奉承阿谀还算有趣，这才安静待着装个听话的姑娘。时间稍长，这管事的本也不是什么文化人，嘴里那套说辞也全尽了一遍，再没了吸引青珠的东西。青珠在跟了吴敏之后，净街虎的名声虽然日益淡去，但这种天生喜欢捣乱作弄人的心哪里是想改就能完全改掉的。青珠玩儿腻了似的丢了那封家信，伸手拿了摆在桌上那对儿龙凤呈祥祥云献瑞的紫金铃铛，欢欢喜喜地摇晃了几下，唱着坊市间流传的小谣曲儿跑了开去。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
青珠清脆的童声伴着那金玲的响，让从来递史老太君手信的管事大大的落了脸，一张脸早已经黑得快滴墨了。在场要是换了个荣国府或宁国府上的主子来，只怕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下台了。这已经传于台阁阡陌的打油诗，由青珠这个荣国府老太太的外孙女儿唱来，个中滋味不同人听来，还真是各有体会。却是不知若这话被荣国府上老太君听见了，会是什么样表情？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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