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杨》射线的尽头

33、第 33 章

　　冲出房间后，柳沁沁气势汹汹地往门口跑，她不想再呆在这间让她气得脑充血的屋子。可刚跑到门口，看看自己才换上的家居服，似乎不合适出门，又不想折回房间换衣服，这样哪有吵架的气势阿！脑筋一转，就索性跑到厨房，重重摔上门，把自己关了进去。
　　还留在房里的林柏杨坐在轮椅上，手紧紧握着轮圈，仰着脑袋，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外面传来的摔门声，才回过神，心里一惊，她只穿了单薄的家居服，这样子跑出去肯定会着凉。赶紧拿起她的外套，转着轮椅往外跑。出了房间，听到有乒乒乓乓的声音从厨房传了过来，不禁松了口气：还好，人没跑，不然还真不一定能追上她。小心把她的外套折好，轻轻放在腿上。摇着轮椅来到厨房门口，静静听着里面的动静。
　　柳沁沁进了厨房后，越想越生气，打开水龙头，冲了把冷水脸，企图让自己冷静，许久，才抬起头，用厨房纸巾胡乱擦了下脸。还是不能平静，必须做点什么发泄下。打开厨柜，拿出不锈钢面盆，往案板上一扔，倒进面粉，加水调和，揉成面团。整个过程，重手重脚，水声，关门声，拉抽屉声，各种碰撞声，不绝于耳，都像是她那无处宣泄的心声。揉捏着手里的面团，把它想象成那个让她生气的男人，揉圆搓扁，还是觉得不够解气，反复把面团往案板上摔打：臭男人，看我不想办法收拾你。
　　听着厨房里传出此起彼伏的噪音，一直陪在门外的林柏杨反倒觉得很安心。让她尽情发泄吧，她的妻子，生气的方式，也这么独特。想到这，竟然不自觉得弯上了嘴角：老婆对不起，让你失望了。林柏杨心里暗暗说着，手不停摩挲着放在腿上的外套，那里还带着她的体温和气息，可惜他的腿再也感受不到这份温暖。
　　终于，在厨房折腾着的柳沁沁觉得力气耗尽，看着手里那团被她反复摔打的面团到了手光面光盆光的状态，不禁自嘲地笑了下。之前几天，她专心玩面团，却迟迟不能达到这种传说中的“三光”标准。今天，无心插柳到反而达成所愿。不自觉想到她和林柏杨，自从他受伤后，她总是努力地让他回归到正常的生活轨道，面对他时，也都是充满无穷正能量，可她知道，这个男人还是隐藏着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负面情绪。也许，换个方式，下个猛药，会更有效果？可就这么想想都觉得不舍得。看看被自己发泄过后的案发现场，锅碗瓢随意扔着，面粉洒的到处都是，犹如她那乱成一团的思绪，突然很想逃离。这样想着，就拉开了厨房门。
　　一开门，就发现了那个男人堵在门口，仰着脑袋，定定地看着她。
　　“杵在这儿干吗？”看着他就来气。
　　“对不起。我。。。”
　　“还不让个道，没吵够啊？”怨气越来越重。
　　“不是的”着急澄清，手里急忙转动轮圈，给她让了条道。
　　柳沁沁没多看他一眼就径直往卧室跑，没有发现身后那道一直追随着他目光。
　　林柏杨叹了口气，她应该不会原谅他了吧。转着轮椅，把她的外套放回衣帽间，又回到厨房，默默收拾了起了被她弄得一片狼藉的厨房。把她揉好的面团放在案板上盖上湿布，洗净她刚用过的揉面盆，拿着抹布把散落在各个角落的面粉一点点擦干净。做完这些，额头有点冒汗了，背部更是一阵阵抽痛，腿也凑起热闹，舞动了起来。顾不得擦干汗水，赶紧俯身压住双腿，直到痉挛停止。起身揉了揉又酸又麻的腰背，觉得好些了又接着打开冰箱，取出一块猪肉，打算动手做午餐。这些天，都是她动手做的饭，似乎又是他违背承诺了。
　　把肉切成细小的肉丁，打开煤气，开始炒菜。灶台的位置比轮椅高，他只能把轮椅侧着靠在料理台边上，不然，腿顶着料理台下面的一排橱柜，更够不着。炒菜对他来说很辛苦，侧过身子，身体尽量离开椅背往前坐，身体费力地抻着。一手撑着轮椅，一手拿着菜铲,专注地炒了一碗肉酱。炒完酱，刷完锅，又从篮子里拿了黄瓜，削皮去丝，整齐地码在盘子里。最后，用擀面杖把柳沁沁揉完的那块面团擀成一整张薄薄的大面片，一层层折叠，熟练地用刀切成细条，切完抖开，手工面就算完成了。此时，他已经满头大汗了，抬起手臂胡乱擦了下，顾不上隐隐作痛的腰背，用锅子在水池下接了水，装了水锅子很沉，单手拿得有点吃力，一个手软，不小心把水洒了出来，弄湿了裤子，不过他自己没感觉到。点火，等着水煮开，放进面条，点了几次水后，面条终于煮熟。拿着筷子把面条捞出，可是怎么想办法都够不到锅里的面条，只好双手把锅端起，想着放到低点的地方再说。可无力的腰没了手和椅背的支撑，立刻开始晃动，面汤都有点被晃出来了。他下意识把锅往腿上一放，尽量让腰背往轮椅上靠，稳住身体。片刻，觉得没事了，接着干活，锅子放在腿上倒是位子正合适，顺利盛出两碗面条。一切完成，可以开饭了，把锅子放回水池，将面碗放在腿上，摇着轮椅端到餐桌。由于担心放不稳，一次只敢放一个，两面两菜，他来回跑了四趟。终于，所有的东西都被他摆上桌，看看时间，转动着轮椅来到卧室。房里的人正躺在床上翻看着手机，摇着轮椅往床边跑：“沁沁，时间不早了，吃饭吧。”
　　“哼！”看到林柏杨进来，迅速翻了个身，拿背对着他。
　　“吃点东西吧，我用你揉的面作了面条，尝尝？”他倒也不以为意，转到另外一边，再次对着她。
　　朝他看了一眼，不想理会，刚想别过头，“你转过去我再跟着过去。”男人抢着把话说了出来。
　　“你。。。”这算什么啊？！
　　轮椅上的男人笑了下，轻声哄：“去吃吧，吃饱了才有体力跟我生气，好不好？”
　　看着他一脸讨好的样子，不知怎么就心软了，起身跟他跑了出去。
　　桌子上摆着一盘炒得油亮的肉酱，一盘码得整整齐齐的黄瓜丝，和冒着热气的面条，柳沁沁仿佛听到了自己肚子咕噜噜的声音。林柏杨帮她舀了几勺肉酱，夹起一些黄瓜丝，仔细拌开，一碗香喷喷的炸酱面就完成了。
　　“吃吧。”林柏杨把筷子递给她。
　　柳沁沁吃下第一口，肉酱鲜咸，瓜丝爽口，面条弹牙，美味极了，食欲一下被激活，很快一盘面条就被扒拉下肚。
　　看着她胃口大开的样子，林柏杨很满足：“好吃吗？”
　　“是我面团揉得到位！”嘴硬的女人啊。
　　“是是！”林柏杨笑得很开心，可他面前的那碗面，却迟迟没有见底。
　　柳沁沁吃完擦擦嘴，端起空盘跑到厨房，发现之前满是狼藉的厨房已经被收拾得干净整洁。除了煮面的锅还放在水池中冒着热气，也没多想，就顺手把锅碗洗净。做完，看到林柏杨正推着自己“走”了进来，腿上还放着一个盘子。
　　难道他就是这样一趟趟跑的？柳沁沁心里嘀咕着，有点心疼了，到底不是面团，怎么摔打都不会难过。快速跑出去，把剩余的盘子都端了出来，抢在他前面洗净碗盘。洗完，擦干手，发现林柏杨一直在她背后没有离开，两人互相看着对方，相对无言。
　　“那个，你裤子怎么湿了？”柳沁沁用手指指他，哎，总是无法放任他不管。
　　“恩？”低头看看，果然一片潮湿：“大概应该是刚才洒出来的水弄的”，自己完全没有感觉。
　　“去换条裤子吧！”
　　“哦。”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柳沁沁习惯地跟在他身后。再次来到衣帽间，柳沁沁翻出一条干净的裤子扔给他，口气依然硬邦邦：“拿去。”
　　林柏杨伸手接过，撑起自己努力拉下裤头，可连续几次都没成功，还一个不小心，整个上半身大晃了一下，人直往前倒。
　　柳沁沁就算再有气看到这样的他也完全没了脾气，赶紧跑上前，扶住他，和他一起用力，帮他褪下裤子。
　　“怎么回事？”褪到一半，柳沁沁傻眼了，眼前的人两条大腿红成一片，依稀能看出一个圆形，摸着有点烫，还起了好几个大大小小的水泡，有几个甚至被扯破了皮，出了水，可能是刚刚给他脱裤子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的。“你刚干嘛了？腿怎么这样了？”不自觉地，声音又提高了，不过这次带着的是万分着急。
　　被她一叫，林柏杨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大腿，也愣住了，想了想：“大概是被锅烫到了。”他倒是淡定，反正也没感觉。
　　“怎么会的啊？”柳沁沁声音含着哭腔，之前一直流不出的眼泪这下决堤了。
　　“别哭别哭。”林柏杨赶紧摸摸她的头发，安慰她：“不疼的。”
　　这下泪水更止不住了。幸好，还留有一丝理智，小跑着把人推到卫生间，吃力地扶他坐上淋浴凳，打开花洒对着烫伤处冲凉水降温。此刻，倒也真庆幸他感觉不到，不然该多疼啊。不过，为什么自己的心脏像被什么戳到一样，钝钝的痛呢。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冲了近三十分钟，差不多该降温了,柳沁沁小心消毒伤口，涂上绿药膏，最后用纱布包好，幸好家里小药箱常用药物齐全，不过还是有点担忧。
　　“不用，我又不痛，没事的。”
　　“可是。。”总是觉得不放心。
　　“我累了，有点坐不住了，扶我去躺一下好吗？”林柏杨难得主动示弱。的确啊，一上午又是去福利院，又是做饭，重要的是，还和她吵了一架，能不累嘛！
　　“哦”，吸溜着鼻子，柳沁沁站了起来，拿过边上的干净浴巾帮他吸干身上被水淋湿的地方。又绞了热毛巾，替他把上衣脱了，用温热的毛巾仔细擦了一下全身。刚刚抱着他的时候，她能感受到他上身黏糊糊的，这又出汗，又冲凉水的，生病了可不好玩。做完这些，替他穿好浴袍，小心地避开伤处。
　　“扶着点。”柳沁沁打算把人往轮椅上抱。
　　“等等”林柏杨伸手阻止了她的动作：“那个，解决一下吧。”
　　明白了他的意思，柳沁沁拿出导管，帮他释放了个人问题。
　　“老婆，谢谢！”看着就算生气，还在细心照顾他的妻子，林柏杨心里暖暖的
　　“矫情！”说完，双手穿过他腋下用力抱着他坐回轮椅。推出卫生间，照顾着他躺到床上。其实心里已经没了气，只是，这一上午，发生了太多事情，她也需要好好消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