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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青年儿郎多英俊 幽梦境中哀戚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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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渊止回到西侧院,正看到叶虎拿着一沓宣纸急匆匆跑进院门。
谢渊止扬声叫道:“叶虎。”
叶虎转头看到谢渊止青苹与几个小丫环站在走廊上,忙跑过来:“五娘,今天身体好些了吗?外面风大,赶紧回房吧。”
谢渊止笑问:“有什么事吗?看你急急忙忙的。”
“哦。”叶虎凑近一些:“演武场一会儿要有比武较量呢,你要不要一起过去看?”
谢渊止想了想点点头。
叶虎摸摸后颈说:“你去穿厚一些,我给夫子送完纸我们一起过去。”
谢渊止回房,青苹跟进去犹豫了一下问:“五娘,你真的要去看?”
谢渊止应了一声。
“可是……”青苹期期艾艾说:“府里规矩后院女眷不许无事到演武场这类地方。”
“没关系,我住西院,不是后院。”谢渊止随口答,“你留在房间吧,省得受罚。”
青苹跺脚:“五娘……”停一会儿细声说:“我也想去看。”
谢渊止停下解斗篷的手:“你去找身小厮衣服吧。”
青苹听了喜不自禁跑出房找衣服去了。等她换好,又给谢渊止要了一套抱着跑回西侧院,谢渊止跟叶虎已经都不见了。
青苹愣了一会儿,找了两圈不见人,去问正在写字的沈机,沈机看着她手里的衣服笑一声:“哦,他们啊,跑出去有一会儿了。”
青苹沉脸扁着嘴:“五娘说我换好衣服带我一起去的。”
沈机放下笔,摸摸她的头:“去给我倒杯水,我教你写字吧。”
叶虎与谢渊止到了府外演武场,半人高的四方台子已经被众军士团团围住,叶虎急着往里挤,转头却见谢渊止裹着灰黑色披风站在后面,又挤出来。跟谢渊止到一旁一个土坡上,站在一棵枯树下往里看。
台子上两人你来我往正在比试的两个大汉,正是几个禁军指挥中最以勇悍著称的两个。
两人挥剑相斗,有时游走,相隔良久而无声息,有时双剑撞击之声密如联珠,连绵不绝。
“看样子吴指挥要赢了!”
“我看不一定,纪指挥的耐力最强,只要他没倒,说不准谁赢……”
“退后退后,招式老了!”
欢呼声中两人以微弱的差别分出了胜负,被称为纪指挥的那人环视四周一圈儿,喝道:“有没有人要来试试?”
而貌似军中大家关系相当融洽,他这样一问,底下顿时有几个跃跃欲试的声音应答。
跳出来挑战的兵士虽然都是健壮的汉子,但显然跟两个指挥不是一个级别,最强也不过相持了两三回合便败北,所以渐渐的,便无人上前挑战。
纪谦长笑两声,俾睨众人,正想下去,忽听有人高声道:“某自不量力,想请纪指挥指教。”
大家回头去看,见开口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皂衣汉子,正与一个长身玉立英气勃勃的黑色锦衣青年走过来。周围军士纷纷向那英俊青年行礼:“狄将军……。”那青年摆摆手。
纪谦向青年将军狄谅拱手为礼,眼睛却看着旁边的汉子:“不知这位是?”
狄谅开口:“这是新到的禁军教头董涛,纪指挥跟董教头切磋一下吧。”
众人让开路让董涛上前。纪谦抱剑拱手,说声:“领教。”
董涛也不多言,从腰间拔出一把刀,叫道:“我进招了,当心。”欺进一步,挥刀当头猛劈下去。
纪谦身子斜走,剑锋圈转,剑尖颤动,刺向对方右胁。董涛侧身用刀格住,突然掉转刀锋,以刀柄击剑刃,迫使纪谦变招。
两人翻翻滚滚斗了百来招,忽然兵刃倏地相交,格地一声,董涛的刀被削为两截。
董涛楞一下,扔掉手中断刀,坦然承认:“我输了。”
纪谦却摇头:“是我兵器锋利,你招式太过厉害,只得出此招断你兵器。”两人相视一笑,周围彩声雷动。
圈外叶虎看的热血沸腾,只恨自己没学到一身好武艺,可以上去比试。
看的手痒的并不只他一人,场边狄谅突然开口:“董教头好功夫,我们来比试一下。”撩起长衣掖在腰间。走到场上伸手:“枪。”身后军士立刻取来一杆长枪放他手上。
董涛一怔,却大方拱手:“将军指教。”去一边兵器架掂掂捡了一把刀出来,他因为听过狄谅长枪名声,也不敢托大,道声:“小心了。”猱身挥刀砍去,狄谅闪身躲过,长枪挑去。
董涛展抹砍劈毫不含糊,而狄谅长枪却也大开大阖,气势磅礴之外又兼闪转灵活,动作迅捷,刺缠点拨变幻莫测,端称得上英姿飒爽,风采夺人。两人滚滚游斗几十招,周围人看的目眩口呆,大声不敢出。
此时忽然外面一缕箫声响起。众人愕然去看,韩忠彦长衣飘飘,犹如谪仙,站在叶虎谢渊止身后树枝上,手按玉箫,正在吹奏。
箫声连绵不绝,按着狄谅打斗节奏吹出。狄谅开始应声而舞,但觉出招越来越顺,董涛渐现不支之状,不由嘴角噙笑,一杆长枪使得更似出水蛟龙一般,然而打着打着箫声却微妙地或早或晚总有一点游移偏离,众人便不由都有些恍惚失衡之感,狄谅被箫声所扰不由皱起眉头,忍耐着与箫声抗衡了一会儿,终于大怒,闪过董涛,转身大喝:“韩忠彦你又作死。”长枪流星般破空掷射韩忠彦。
韩忠彦一个侧翻飘飘落在谢渊止身边,身后树轰隆一声去了半边,可见狄谅一掷之威,众人正舌桥不下,韩忠彦长笑一声:“守信你还是如此心浮气躁。定力不够啊,还需修炼啊!”他装模作样感慨着,狄谅怒火已经冲到头顶,弯腰拔起场边石墩,举起便砸过来,周围众人躲避不暇。韩忠彦手臂一伸拦腰挟起谢渊止,拔腿便跑。石柱轰地落地砸出一个大坑,尘土飞扬。韩忠彦一边跑一边大嚷:“造反啊,谋杀官长。”谢渊止头上斗篷歪到一边,长发滑出来堪堪垂地。众人才发现韩忠彦挟持了一个女子。
而谢渊止只一怔之间便被米袋一样扛在肩头,也不由大怒:“放我下来。”
狄谅要追,被身边军士众人团团包围按着劝住了。
滚到一边躲避的叶虎灰头土脸爬起来,跌跌撞撞在后面追喊:“五娘。”
后面随韩忠彦出来的军士侍卫也赶紧追了上去。
韩忠彦挟着谢渊止跑了几步便去了老远,谢渊止姿势尴尬,挣扎都使不上力气,于是摸到韩忠彦腰间,捏住一块嫩肉便用力一拧。
韩忠彦手一抖,谢渊止砰地一声从半空屁股落地,又在地上滚了一下才消掉力道。
她阴着脸爬起来,跟韩忠彦两人一个手捂屁股,一个手按腰侧;一个神情阴森,一个面容古怪对视一会儿,叶虎追了上来,喘着气弯腰扶膝站在谢渊止身旁。
众军士也赶了上来,侍立一旁。
韩忠彦忽然没事人一样洒然一笑:“五娘身体刚好,出来吹风当心再度受寒。”
谢渊止冷笑一声开口道:“只要韩大人不凑到我身边,我身体不用担心。”
韩忠彦笑道:“天晚了,我们回府吧。”他伸手去拉谢渊止。谢渊止吃了亏心情显然不好,闪身过去了。
一群人回到府中。谢渊止滚得一身土,只敷衍着匆匆吃完饭就回房洗浴了。青苹自谢渊止回来之后就一直嘟着嘴,赌气地不理谢渊止。谢渊止也不理会,照常行事,到了房间青苹终于忍不住气呼呼地说:“五娘你骗我,让我去找衣服却不带我出去?”
谢渊止诧异地转过头:“啊?我说要带你出去了?”
青苹跺脚:“你说让我去找一身小厮的衣服的。”
谢渊止沉默一下:“嗯,你可能错解我的意思了,我是让你找给我穿的,后来觉得其实没有必要,就出去了。”
青苹张口结舌,没想到谢渊止赖个干干净净,委屈地嘴一扁,差点哭出来。
谢渊止被韩忠彦戏弄的气闷终于稍微消解,心情大为好转,笑道:“好啦,怪我没有说清楚,下次不会了。”
“五娘你可说话算话?”青苹盯着谢渊止要她给个答复,谢渊止却完全没有上心的想法,只“好的好的”随口敷衍着:“去帮我看看水准备的怎么样了。”
等谢渊止洗浴完已经不早,头发迟迟干不了,她坐在灯下看书。最后青苹打着哈欠催促她:“五娘,不早了,睡吧。”谢渊止放下书,打发珊瑚回去睡,让青苹在外间先睡下,仍是看书。
屋中温暖,谢渊止看书入神走了困,等放下手中书躺下,一时半会儿不能凝聚起睡意,辗转半天才迷迷糊糊入睡。
她看到自己站在衰草连天的荒原上,潮湿的空气中隐隐有鲜血铁锈般的腥味,不知哪里有野兽在呜呜做声,仿佛哭泣一般悲戚幽怨,她游目四骋,发现自己是站在一个石牢门前,锈迹斑斑的铁栏杆后一个长得颇为狰狞的怪物四爪趴在地上垂头呜咽,身上黑黝黝的,甲片犹如一片片石头,谢渊止看了它一会儿,怪物发觉有人,瑟缩了一下,偷偷抬头看谢渊止一眼。谢渊止静静看着它,怪兽更紧地缩着,孤独地趴在地上,屏气凝声只怯懦地盯着前爪。
谢渊止在午夜中睁开眼睛,心中是哭过后一般的凉而且静,深夜梦境的黑暗是另一个世界的灵媒,连接起白日不相干的众人。而不知是谁的哀戚穿透了夜幕,这般孤独凄惶,沾染了所有梦境中行走的人。
她在黑暗中徒然睁了一会儿眼睛,翻个身裹紧被子又睡了。
到了早上青苹来叫谢渊止起床,却怎么摇谢渊止也不肯醒,无奈之下青苹跟珊瑚去禀告沈机,沈机笑道:“由她睡吧。”跟叶虎用完早膳吩咐叶虎两句就出去了。
等谢渊止起来已经近中午,青苹听到动静进来看看又出去叫水与谢渊止洗漱了,旁边珊瑚问谢渊止:“五娘,午膳准备吃什么?”
谢渊止还没醒全,迟滞地想了一会儿:“叶虎在吗?”
青苹摇头:“这两天我看他跟府里侍卫大哥们整天呆在一块,大概是一起出去了。”
谢渊止点点头:“那我们自己吃吧。”
不等饭上来,却听说沈机也回来了,谢渊止到外院正厅跟他一起吃了饭,正在用茶,宜娘跨进门来,笑道:“老丈没在府衙用饭?”
沈机站起来:“有些倦了,回来想午睡一会儿。”
宜娘点点头,停了一会儿开口说:“小王爷淘气,被十三王爷关在了西书房闭门思过,一直治气不肯吃饭。谢五娘昨日与他见面一见如故,王爷因问谢五娘是否可以去稍加劝导。”
大家都看向谢渊止,谢渊止点点头。
宜娘喜道:“如此甚好,我们现在便过去吧。”随后停了一下又迟疑开口:“五娘可先要午睡一下?”
青苹在后面捂着嘴偷笑,低声道:“这起床还没一会儿呢。”珊瑚瞪她一眼。
谢渊止也笑了一下:“不用了,我们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