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满袖》禾黍

1、扬止酒肆

　　第一章：扬止酒肆

　　新妇倚门欲语迟，良人催马赴扬止。

　　缕缕思愁，累累白骨，皆葬扬止。历经五朝更迭，这座鲜血之城终是成了大邹边城。城池占地虽小，且地处北寒之地，但其繁华不输缱绻江南。

　　北方之人多豪放，比不得柔情水乡之人，喝酒更谓之豪放，听到酒馆中熏熏酒汉的叫嚣，覃术掩下心中的不耐，依旧满脸笑意地穿过踉踉跄跄的大汉，缓步给二楼送酒。二楼是雅座，这个客人坐的是靠窗位子，窗户大开，寒风涌入，虽是寒露节气，但风中已夹杂冽冽寒意，饶是覃术已经穿上棉衫，依旧打了个寒颤。

　　“客官，您的酒！是否还需添加别的吃食？”覃术将酒放下，满脸堆笑地问道。

　　“你是江南人？”客人突然问道。

　　覃术暗暗打量，身着上好的玄墨大衣，暗红丝线绣边，雪白狐裘镶领，端酒之手扣着白玉扳指，五官很是清秀，不似北方之人，身后站立的赭衣小童，衣着虽不及坐着的人富贵，但也比覃术已经晒的褪色棉衣料子好上很多，他应是江南富商。覃术大方笑道：“客官好眼力，奴家确实是江南人。不知客官可有吩咐？”

　　“无事，初到扬止城很多地方不省得，不知姑娘可否解惑？”

　　覃术笑答：“客官无须客气，称奴家七娘便是，不知客人有什么疑问。”

　　“扬止城是苦寒之地，七娘为何在此安身？”

　　“七娘孤身一人，但城中有远方亲戚，可以照拂一二，便来了。”

　　“我看此城江南女子也不少，七娘可都认识？”

　　“七娘虽然接触人多，但并非所有江南女子都有交往，不知客官是否是在寻人？”

　　客人略微思索，后状似不经意说道，“听闻有一江南女子擅长歌舞，歌能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舞能够步步生莲，翩跹菡萏。”

　　覃术一听便明了，这位客人是探的是谁，但此人并非自己能得罪，只是马虎道：“扬止城不比江南，城中人不爱这些斯文的曼舞，倒是对来自西域的媚娘比较感兴趣，客官若是喜欢歌舞，不妨去西乐坊。”

　　客人见覃术扯开话题，也不恼怒，慢慢开口说道：“此人是我发小，此番前来只是询问她的近况，并无他意。”向小童使了个眼色，小童从兜里掏出五两银子递给覃术。

　　覃术略加思索，她显见出手如此大方之人，便收了银子，帮客人满斟了一晚酒，说道：“不知客人寻的是谁？”

　　那客人浅酌一口，慢慢说道：“胡骑校尉王弘保之妻，王家苏氏。”

　　覃术微微一笑，答道：“官家的事情可不好说，不过坊间倒是有些传闻，不知客官是否感兴趣。”

　　见客人点头，覃术接道：“王家苏氏原是临阳茶商苏凯的幺女，闺名苏薇，听闻擅长歌舞，正如客官所说的歌能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舞能够步步生莲，翩跹菡萏，因此苏凯煞是疼爱，三年前苏凯不得不亲自去西域做生意，缘由不详，但苏薇听说后便想同往，苏凯拗不过小女的要求，便允许这个女儿跟随左右，并聘请了临阳第一镖局长丰镖局的十大镖师，一路皆顺利，但却在城外不留道遭遇抢匪，据说镖师对哪些劫匪也无可奈何，恰逢胡骑校尉王弘保巡边，英雄救美便成美谈。”

　　那客人不置可否，点点头，继续问道：“确是美谈，但不知不留道在何处？”

　　“扬止城以西三十里。”

　　“呵，”客人嘲讽道：“大邹有此校尉真是万福，亲自巡边三十里。”说罢仰头饮完碗中酒。

　　覃术帮其再次斟满，无言立于客人身旁。

　　“她，”客人缓了缓语气，说：“现在可好？”

　　“七娘只是酒肆中人，知晓并不确切，只知道苏氏已有一个儿子，名叫王沛华，似乎现在又有四月身孕,想是过的很好。”

　　客人一口饮完杯中酒，便不等覃术斟酒，就着酒坛喝起来，赭衣小童想阻止却只是嗫嚅了半响，终是没有出声。

　　覃术不想惹事，但看到该男子为恋人如此伤神，想到自己，心一软，说了句“女子多半疼惜孩子，扬止城东东岳庙据说很灵，是个祈福的好地方。”

　　覃术点到为止，微微福了个礼，便去招呼其他客人。

　　楼下大厅比不上二楼安静，多半是喧嚣的。醉酒的大汉很是不羁，吵嚷着要姑娘陪酒，覃术很是怕这些场面，低了地头，去酒窖给二楼其他客人取酒。突然一个大汉将酒坛摔在地上，站起身，手指天，嚷道：“霍柏华算个鸟，老子一拳揍的他哭爹喊娘，咯！”

　　那一嗓子，整个酒肆都安静了，那一桌的其他两人人见他这么叫嚷，吓得急忙扯着他坐下，便阻止大汉道：“老大，您别说了，喝酒，喝酒。”

　　大汉不满别人打断自己的豪言，继续骂骂咧咧：“不就有个姓蒋靠山，老子怕了他不成？”

　　两人边扯醉酒的大汉边用眼角偷偷像酒肆中东南角方向的一桌人瞄去，之间东南角坐的是一个深蓝布衣的中年人，眼角略带皱纹，皮肤略黑，他状似没有听到这边的对话，依旧不紧不慢地喝着碗中烈酒。

　　那个大汉见两人不附和自己的话，便怒道，“怎么，你们怕？”

　　两人陪笑道“不怕不怕，您喝酒，喝酒！”

　　大汉不满两人的敷衍，打着酒咯开始吹嘘自己的伟绩：“想我邓建山，那可是扬止，扬止响当当的，龙虎镖局的副镖头，是不是？”说完一拍桌子，瞪着另外两人。

　　“是是是，谁人不知您老的威名？”其中较瘦一人附和道。

　　“他，”邓建山又颤颤巍巍站起来，扯着嗓子喊，“霍柏华，不是就蒋家老不死的私生子，他勾搭别人的……唔唔唔”

　　较胖一人一把捂住邓建山的嘴，又瞄了眼坐在东南角的男子，然后跟较瘦一人使了个眼色，较瘦之人抹了把头上的汗，跟他一起架起邓建山就往外走，边走小声说“邓爷，您小声点。”

　　邓建山很不满两人的行径，努力挣脱两人的桎梏，不愧为龙虎镖局的副镖头，一个挣脱，愣是把较瘦之人给甩飞了出去，撞在一个一直埋头啃着猪蹄的人，那人的头猛然拍进盛着猪蹄的大盆之中，只见那人拍案而起，大吼一声“他娘的，找死！”。

　　邓建山乘着酒劲，一把推开较胖之人，叫板道“你他娘的找死！”说完，一拳朝啃猪蹄的人的脸上招呼过去。可惜酒实在喝的太多，拳头骗了，啃猪蹄之人确实未醉酒，于是左手拉引邓建山的胳臂，右手一勾拳打向邓建山的肚子。邓建山虽然酒醉，但是身体还有点条件反射，侧身避开了那拳头，但是实在喝的太多，避开的时候脚步虚浮，整个人载向一旁的桌子，顿时桌上的酒碗菜盆噼里啪啦全部摔在地上。

　　就在两人还想较量的时候，与邓建山同来的两人一把抱住了怒气冲天的邓建山，说道“邓爷，你老消消气。”

　　那个啃猪蹄的人也想教训一下这个张狂之人，却被一旁的妇人喝止。“吴鹏！够了！”吴鹏不满道：“娘子，这种人就欠教训。”

　　那妇人也不多说，扭头换了张桌子就坐下，吴鹏期期艾艾地跟了上去。

　　覃术皱眉看着这场闹剧，越发觉得扬止之人粗俗不堪，无奈，招呼了愣在一旁的小二德喜，让他去收拾下，德喜脑袋一缩，躲在柱子后面，小声说“七姑姑，我不敢。”

　　覃术无奈，招呼另一个小二德庆，德庆睨了眼躲在柱子后面当老鼠的德喜，快步走过去收拾摔落的餐具。覃术见邓建山等人要走，叹了口气，挡在3人前面，福了个礼，说道：“邓爷，咱们小本生意，能否体谅？”

　　“体，体谅？”邓建山完全不知覃术说些什么。

　　覃术无奈，只得明说：“邓爷，您的酒钱还未付，还有这些摔坏的……”

　　一旁较胖之人一边吃力地扶着摇摇晃晃的邓建山，一遍艰难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说：“七娘说的是，这些算是酒钱和赔礼，打搅打搅！”

　　“嘿嘿，七娘，莫，莫生气，我……”邓建山嘻皮笑脸也想说点什么，无奈被两人驾着出了门。

　　覃术目送三人离去，回头看到德喜已经开始帮德庆一起收拾东西。其他的人该喝酒的继续喝酒该划拳地继续划拳，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德庆和德庆刚收拾完，一个身着火红衣服的女孩便进来了，约莫十五六岁，皮肤白的跟瓷器一般，小巧的鼻子，樱桃小口，微挑的丹凤眼中满是骄傲，白净的手中握着绛红绞金丝的皮鞭，身后跟着两个同样年纪的男孩，一个身着白，身量比女孩高了半个头，白净的脸庞，头戴白玉冠，佩剑。另一身着青衣，身量比女孩矮了些许，看起来较为憨厚，抱着把刀跟着女孩后面，眼睛溜溜地看着酒肆。

　　覃术看到这一帮孩子进来，眉头又皱了起来。暗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