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剩在北京》寒塘钓叟

19、第六章（3）

　　“我们分手吧。”黄渐说。
　　“好。”苏天青努力做出很牛逼的样子。
　　“为什么？”黄渐的脸突然变得狰狞，“我把心都给你了，你还在怀疑什么？”说着用力抓着自己的胸口，掏出一颗血淋淋的心脏，“给你！给你！”
　　“啊！……”苏天青大汗淋漓地惊醒，窗帘缝里透进一线灰蓝色的天——时间还早。

　　那一晚，黄渐和毕函两个人一杯接一杯地灌着二锅头；他们坐了很久很久，苏天青在外面站了很久很久。昏黄的灯光下，两个人的画面是那么好看；明明互相什么都没有说，但偏偏让人觉得他们的世界好满，满得塞不进另外一个人去。
　　爱情到底是什么？能让人快乐得发狂，能让人变得神经兮兮，能让人走出几步后再折返回来，一路尾随着，灌着秋风不停地流泪？
　　直到黄渐犹豫了许久，终于伸出手来拥抱了毕函；毕函背对着苏天青站的位置，纤细的背影颤抖着，过了很久终于回抱住了黄渐。这画面如此唯美，好像陈旧胶片播出的老片子，好像这两人跨过千山万水，终于拥抱了彼此。
　　苏天青知道，这是自己该离开的时候了。

　　回到屋子的时候，艾雨已经在客厅里了。他看了看苏天青，想要说什么，却终于没有说。
　　苏天青径直走进自己的卧室，拉开被子，开始蒙头大睡。
　　这一觉分外地长，苏天青做了很多梦。
　　梦见自己坐在家乡围墙牵牛花下的小凳子上，等爷爷给自己买镇上的棒棒糖。可是爷爷总是不来，却等来了一群哭天抢地的大人们，白花花的铺天盖地，自己被推来搡去，只远远地看见一口黑黑的棺材。他们说那是爷爷。
　　手里突然多出来了一个听筒，妈妈说，我和你爸离婚了。淡漠的语调顺着长长的电话线传过来，已经冷透。
　　所有的分离，自己都没能在场。那些激烈的爱恨，撕心裂肺的悲伤究竟是什么样的？直到黄渐剖出自己的心来捧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即使是在梦里，苏天青也知道他很痛。那样的疼痛一直一直传到自己的心里，和其他已经冻结的往事纠结在一起。
　　苏天青睁大眼睛愣了好久，突然跳起来冲出门去。她要去找黄渐。

　　耳边的风呼呼作响，深秋的树木伸出了黑乎乎的枝桠，好像暗夜里的鬼，在昏黄的灯下晕染出可怕的轮廓。北京的秋夜下着大雾，那些黏湿的雾气如此深重，仿佛悔恨的眼泪。
　　你可曾在一个冷夜奔跑在陌生城市的黑暗街道上？如果有，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是后悔、是急切，是知道再迟一步，就再也找不回那个人？

　　苏天青奔到那座豪宅，刺耳的警报声大作，白色的灯光一盏盏亮了起来，然后仿佛城堡入口一般的门慢慢打开，睡眼惺忪的管家走出来。“谁呀？”听得出虽然不耐烦，还是处于礼貌地问了一句。
　　苏天青翕动着嘴唇，想要发出声音，可是声音早已因为跑得太快变得嘶哑。“是我……”她怯怯地应了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只穿着睡衣，一只脚还光着；而面前的城堡似乎因为被打扰了深眠而不悦起来。
　　我算怎么回事呢……苏天青自惭形秽地想着，就因为一个梦么？这么想着，就要向后缩。
　　可是黄渐出来了，要回去已经来不及。
　　“你来了。”他紧跑几步打开院门，却先蹲下来，脱下自己的鞋子套在苏天青脚上。这才紧紧抱住她，“我等了你好久。”
　　苏天青什么都没有说。黄渐的这一句话，尽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