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世踏歌》老舍的茶馆

7、并蒂殊色，芷水尧光

　　前方碧波万顷，浪声滔天。乾儿举目远眺，发现视野内除了几列孤燕翱翔于空，没有视线可以停留的地方。
　　“鸿蒙，你会钓鱼吗？”乾儿很不确定地问，揉着饱受蹂躏的肠胃。
　　“不会。”鸿蒙面露窘色，想自己天纵其才，还第一次被人问到了短处。
　　“那你刚才在集市上不停下？”乾儿怒吼一声，声音哀怨无比。自从来到仙界，乘坐鸿蒙的莲座一路飞来，乾儿终于知道原来仙界也和人界差不多，半仙兽仙们也要食五谷祭五脏庙，除非破寂化仙后才能使辟谷之术，不再受饥饿牵制。仙界的集市也和人界的差不多，只不过多了一些天上飞的，地上走的。乾儿也习惯了在吃饭的时候，邻桌坐着一只老虎胡吃海喝。怎奈这鸿蒙涵养过于好，话少的可怜，这共处了两日，通常是乾儿在自说自话，而鸿蒙不是施法飞行就是读他那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书，乾儿仔细看过书名，不带重样儿的。为此，乾儿经常在鸿蒙打坐休息的时候轻轻去拉他的袍袖看看里面是不是另有乾坤。直至鸿蒙被扰得不耐烦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紫金乾坤袋给了她，声称可以装进所有想带的东西，装进去的时候温热，掏出来的时候绝不带凉的。乾儿捧着紫金乾坤袋如获至宝，这里瞅瞅那里捏捏，甚至还拔出人王之刃想去测试它的牢固度，被鸿蒙凉凉地一句“弄坏了不赔。”给成功制止住了乾儿好奇心偶尔爆发的行为。
　　“不会饿死你。”鸿蒙双手一沉，莲座稳稳地定在空中，从袖口中取出一只纸鹤，口中念出真言，纸鹤居然翅膀翻飞了起来，鸿蒙轻轻一口气度去，纸鹤如流星般一头栽入海底。
　　乾儿冷眼旁观，已经习惯鸿蒙装神弄鬼地出新花样，所谓见怪不怪就是这个道理。只是心中盼着他赶紧让纸鹤变成活的，然后下个蛋或者直接烤了吃先解了燃眉之急。
　　不消一刻，前方海域忽然波澜平静，海平线居然以目力可见的速度在下沉。乾儿的神经已经被锻炼得很坚强，自然不会以为鸿蒙轻飘飘一只纸鹤就将海给炸沉了。却看见面前海域隐隐一条白线自天边而起，自白线两端升腾起巨浪，整个海平面如同被人横切了一刀，分作两边。一阵如浪击碎玉般的歌声响起，清冥悠远，却有带着一丝淡淡的蛊惑，让乾儿不由得心驰神往，隐隐地仿佛要循歌声而去，却被鸿蒙一把拉住，方才清醒过来，一只脚却已踏出莲座。
　　“枉人王之刃已将你的魂玉提升至糖玉期，你却连最基本的精神控制都无法做到。区区鲛人歌声就能让你心神游离。”鸿蒙摇了摇头，将青莲沉了下去。
　　“鸿蒙哥哥——”一个若淙淙流水般轻灵过耳的少女之声自海下传来。一个披散着海藻般浅蓝长发，额坠珍珠，绿眸浅浅，人首鱼尾的鲛人少女自海底浮现。乾儿在集市中也曾见过香车暖帐中的美丽仙子，却无一个比得上此女的姿容，虽然年纪尚幼，却让人不自觉地想象这完美的倾世风姿长成后的摄人心魄之美。乾儿看了看身旁的鸿蒙，但觉得匹配二字用在这两仙身上还真的恰如其分。
　　“鸿蒙哥哥。”鲛人美仙身子一扭一扭地近得身前，一双美眸如烟似雾地看着鸿蒙，小嘴微张：“此时战祸已起，父王与兄长已经去了前方，不知哥哥何故至此？”伸出柔荑拉住鸿蒙的袍袖，显然十分亲昵。
　　“我行路至此，想歇一歇。”鸿蒙朗目沉沉，丝毫看不出完全是来蹭饭的。乾儿在旁不由得失笑。鲛人仙子这才注意到一旁的乾儿，嗔怪地对鸿蒙说，声音软糯，让人不由心生怜惜：“哥哥带生人来此，却让芷水情何以堪？”
　　“他是人类，所以你不用嫁给他。”鸿蒙不以为意，直接御使青莲沉入海底。满目绮丽珊瑚，丰莹贝壳，乾儿辛苦地掐着昨日才学会的避水诀，哀怨地瞪着鸿蒙，想必这厮早就已经计划好来这里，否则怎么就独独传了自己避水诀。
　　珊瑚城中，鲛人川流不息，男女皆貌美异常，却独惧生人，看见鸿蒙一众，都一甩鱼尾，直接遁走。跟随着鲛人公主步入豪华不乏舒适的寝宫，乾儿判断此女也和鸿蒙一样，都是富庶子弟。传上的膳食皆是些鱼类，贝类，做得虽然精致却仍是荤腥味太重，乾儿勉强吃个半饱，便只能看着鲛人公主芷水缠着鸿蒙说些不着边际的见闻。殿下的一干美丽舞娥云袖舒缓，身姿盈动却不能吸引任何一个看客。
　　“鲛人与龙族交恶几世，战事自是无法避免，我也不便插手此事。”鸿蒙略一沉吟，状似无意地问：“芷水宫内目前可有鲛人泪？”
　　“芷水就知道哥哥必为此而来。哥哥要的话，芷水自会奉上，不过哥哥要答应芷水一个要求。”芷水水眸微转，露出小女儿的娇憨神态。乾儿心中冷笑，心想这两仙真勘相配，要求和条件都很多。话说，这两日，鸿蒙递给自己两粒未知效用的药丸，监督自己服下，虽说到现在没有任何异常，但仍旧觉得内心发毛，隐隐心中芥蒂。于是，不再看二人谈条件，蹭蹭蹭离席走了出去，刚刚出门，便撞上一物。
　　乾儿抬头一看，却迷惑了，明明是芷水的脸，可是现在她应该和鸿蒙缠作一处啊。
　　“人类？”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停留在乾儿的脸上，乾儿只觉得那绿眸汹涌着海之波涛，却又敛去了海石嶙峋。“修仙的人类，近千年没有见到了。”绿眸色泽加深，乾儿下意识地感觉到不太对劲。“男的？”那声音虽然美如仙音，但是是低沉的，乾儿睁着大眼。
　　“太弱了。”美男状似惋惜地轻叹，任由乾儿上上下下打量自己。
　　没有鱼尾，乾儿确定了这一点，也基本可以确定芷水不是双性。
　　“尧光哥哥。”芷水婉转的声音传出：“你回来了？”
　　美男听得芷水的声音，却眉峰浅皱，瞬间掐印，对着乾儿说：“我们还会再见的。”刚说完，就原地消失了。
　　芷水轻绕而出，却只看见目瞪口呆的乾儿，疑惑地自言自语：“听错了吗？”鸿蒙随后而出，看着乾儿空空如也的身前淡淡说：“的确是他，已经精进如斯了。”眉宇间一丝抹不去的忧愁。
　　“我两年前见到尧光哥哥时，他已是灵寂期了，魂玉呈青白。真是我们鲛人族的光荣。”芷水莞尔一笑，玉指缠着鲛绡：“只可惜哥哥不参战，否则就凭龙族那些刚刚成仙的小子哪个是哥哥的对手。我也好抽了他们的龙筋，扒了龙皮当垫子。”这张迷人的樱桃小口中吐出的字着实让乾儿冒出涔涔冷汗。
　　“龙族也有一个少年高手，拥有精神系的强力控制仙骨。”鸿蒙双目一沉，好像在思索什么。
　　“什么都瞒不过鸿蒙哥哥。”芷水的眼神明显带着崇拜，天底下又有几人能经受得住这种似娇似怯的眼神。连远处的乾儿都觉得不停冒汗，不对，忽而冷汗，忽而热汗。小小的身子无声软倒。
　　雾气蒸腾，乾儿昏昏沉沉地感觉自己被泡在冰冷的水中，水流彻寒无比，刺骨凛冽。缓缓睁眼，却对上一双明明灭灭的眼眸。鸿蒙，他怎么也在水中。自己的身体一下热一下冷，脉络仿佛突然被烹煮，突然又被瞬间冰冻。
　　“抱元守一。”清润的声音引导着。乾儿勉强地保持脑中的清明，任凭一双手按在自己胸前源源不断地输入气流。左手暖流如注，右手冷气森寒。暖流流转半个周身，与冷气相汇，时而占据上风，时而被寒气所侵，却正好抑制住了丹田中那一股忽冷忽热的源头。
　　“你的身体强度根本无法适应你境界的提升。所以必须先打通任督二脉，周身大穴畅通不阻滞仙力的流走。”乾儿根本听不清鸿蒙在耳边说些什么，只知道自己的身体时而将爆裂时而僵硬。
　　“我也只能通过你的□□强度提升而提纯我的仙骨适合度，才会突破境界提升。”鸿蒙的声音仿佛带了一丝歉意。乾儿感知自己的五脏六腑似乎都在被淬炼着，破碎后再重生。这是死亡的感觉吗？死亡就疼一下结束吧，为什么会这样一直疼痛？忽然，一张血肉模糊的床榻出现在尚有一丝清明的脑海中。很痛吧？娘。不行，不能死。即使再痛，也要活着。
　　乾儿的口中发出梦呓一般的声音：“救我——”鸿蒙额头的汗珠不停地沁出，抵在乾儿身上的双掌仿佛要灼烧起来。
　　“不好。”鸿蒙皱眉，这需要多大的执念才能让灵魂之火燃烧到这样的地步？毕竟她目前的精神境界远超于□□承受能力，似这般燃烧，不仅不会提升□□承受力，反而可能会魂灵俱灭。心念卜定，十指如飞，在乾儿的周身大穴位疾点。澜箬寒潭一片沸腾。
　　娘，好痛。乾儿梦魇般醒来，发现自己卧于琉璃床上，周围香罗宝幔飘摇，正是那位绝色鲛人公主的寝殿。
　　“你知道鸿蒙哥哥为了救你做了什么吗？”婉转的声音使得在芷水发怒时也没有应有的气势。乾儿扭头看见芷水叉着小蛮腰，一副怒不可遏的摸样，有些不解。
　　“他和你签订了契约。以后你们就必须得一起修炼才能获得提升了。”芷水忿忿地一屁股坐于贝榻上，取了一只琉璃盏抿了一口茶：“我就只能在寒潭旁看着，真应该阻止他。”
　　朦胧的回忆浮现在脑海，体内仿佛还残留着疼痛的触感。随即乾儿惊人地发现，自己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淡淡的光球，呈暗红色，而自己的呼吸和感官仿佛都细致了很多。愣愣地看向芷水，发现连她细小的毛孔都能看得十分清晰，那卷睫的些微颤动都如同被放慢了速度一般被自己轻易地捕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