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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倾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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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门静静关上。凉在水并未躺下入睡,而是睁着眼在黑暗中发愣。
平时在乡下习惯冰冷潮湿,突然被空调暖气吹得有些犯浑。凉在水睡意全无,打开床头灯随手在枕边找本书翻弄。
一声巨响传来,类似器具破碎产生的噪音。
紧接着一声压抑沉痛的怒吼响起:“为什么要关我,你们凭什么!”
凉在水迟疑会儿,起身离床。
“我就不行吗!为什么只有我……放我出去!”伴随这声喊,又是乒乒乓乓杂乱声响。
突然几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凄厉哀叫,尖锐刺耳。凉在水走出门外环顾四周。
暗红色地板光可鉴人,黑暗中看去深得像没有尽头。旁边一扇门不断传出乱七八糟的声音。
门从外面锁住,凉在水面前有一把钥匙挂在半空,显然屋里人是不可能打开门的。犹豫一番,还是开口问:“谁在房里?”
仍旧连绵不断的砸物声,其中几次凉在水甚至可以感受到对方拿大体积家具朝自己用力砸来,倘若没这层门,可能就血肉模糊了。
凉在水试探地再问一句:“你怎么了?”
“放我出去!!”屋里人这么声嘶力竭地喊道。
“我开门。”凉在水打开门锁,阴暗空间开出条缝,就像裂谷深处,里面没有半丝光线,伸手不见五指。
然后凉在水退开数步。
一缕月光从走廊落地窗投入室内,没有全部照亮。凉在水觉得自己眼睛渐渐适应这种灰暗环境,隐约可见房里地上撒满木屑玻璃碎块,断掉的床脚,棉被之类的布料。慢慢走到门前,在月光下显露身形的,俨然是今天不知为何浑身受伤的倾毓。
曾经桀骜不羁的亮丽碎发凌乱不堪,阴影下露出尖嫩下巴,高挺鼻梁,一双妖媚璀璨明眸褶褶生辉中无法掩藏一丝失魂落魄。或许是错觉,但这种样子,那对眼眶应该是泛红的。
凉在水连续后退,盯着有点不寻常的倾毓。
倾毓张合嘴唇,断续抽泣着,略显困难地调整呼吸。猛地咳嗽几下,低哝道:“……你是谁?”
“……”凉在水从头到脚看倾毓一遍,再一遍。淡淡道,“你想说你失忆了?”
没想到倾毓愣了一下,露出孩子被抢走心爱玩具时的表情,无措又茫然。接着抽泣声更猛烈,眼睛眯起来。
眼泪无声掉在地上,一滴两滴,就像关不掉水阀似的。
凉在水面无表情看倾毓默默哭泣。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都这样……我只是,只是……”说到“只是”,倾毓又声音一抽一抽,后面说得越来越轻,凉在水听不清楚。
“什么事?”凉在水问,对上倾毓兔子似的无辜眼神,撇过脸,语气更冷漠,“晚了,安静点。”
倾毓还是仿佛没听懂地站在原地,睁大眼瞅着凉在水。
凉在水被他那种眼神弄得头疼:“就这样,哭什么,你自己有房间就回房睡。”
倾毓像还要说什么,直到目送凉在水回屋,嘴里才闷闷声——“哦”。
清晨,阳光映入木质地板。些微暖意刺激,凉在水躺床上伸手揉弄隐隐作痛的额头,缓慢起身。
快速整理衣装走出门外,凉在水不经意瞥了眼旁边另一扇房门,还是锁上的。
一位外貌年迈苍老服装精简的中年男人走过,看上去是管家佣仆之类人员。凉在水拉住对方手臂,中年人以对待贵客态度,停下脚步侧身朝他恭敬问候。
凉在水问:“倾毓在这房间里吗?”
中年人微低下脸,正好让人看不清表情。他语调无起伏,却字字清晰:“是,请问客人有什么问题吗?”
“嗯,他好像是被锁住的。”说着凉在水再度看向那扇门,淡淡问,“这经过他本人同意吗,昨天晚上一直在吵。”
“这事,没经过二少爷本人同意。”
凉在水微皱眉,没表露反感,语气仍平淡:“为什么要关他?”
中年人不冷不热:“这是大少爷的命令。”说到此处,视线越过凉在水看着不远处显然刚起床仍留有倦意的倾扶眠。
房门外,倾扶眠双手自然垂于身侧,眸子慵懒微迷蒙,仍不失犀利。缓缓扇动鸦翼似的睫毛,脚步无声走下楼梯。凉在水紧随跟上,快下楼时眼角余光扫见老管家正拿钥匙开那扇房门。
“你很好奇吗?”倾扶眠刚清醒后说话带有鼻音,柔绵绵的,但丝毫不影响神情体态高贵优雅。就算是倒杯牛奶,动作也比一般人讲究得多。
看倾扶眠将牛奶放在自己面前,凉在水嗯了一声。
凉在水很讨厌喝牛奶——不过还是象征性地端起抿一口,脸色阴郁到极点。
“虽然没必要告诉你。”倾扶眠这么说,“我弟弟他有人格分裂,简单说,是双重人格。你少接近他就行了。”
“……”凉在水沉默着像是出神,下意识地又端起牛奶喝了口,瞬间神色一紧,差点没把嘴里牛奶吐出来。不过接下来倾扶眠一句话让他忘了嘴里味道的痛苦:“再过半小时就去看我们儿子吧。”顿了顿,改口,“看倾异临。”
凉在水没反应过来地看着倾扶眠,几秒后才想到异临跟着他肯定是要改姓的。这么想,声音有些苦涩,“嗯。”
倾扶眠家的早餐比起凉在水每日清汤寡水营养丰富得多,凉在水却只是毫无食欲地吃了几口就起身离桌。
窗外天气沉闷下来,看起来是要下雨的征兆。凉在水再到关着倾毓的门前,说了几句,屋里人可能正熟睡,没应。这个时候管家出去购买日常用品,别墅里只剩倾扶眠这个能说话的活口,凉在水唯一不想和他讲话,于是近乎躲藏地躺在客房床上,闭眼休息……
醒来时是上午,凉在水看眼手表,急忙起身,来不及整理衣服就冲出门走下楼梯。
沙发上,凉异临静静坐着,双腿交叠,面容平静。纤瘦身子穿着裁剪合身的非成人款式西装,头上戴有方形嵌满水晶的夹子,清澄黑眸望着脚下地面。左手拨弄右手拇指上的翠绿扳指,缓缓地,一圈圈转动。
光线照在脸上,显得恬谧详静,好像睡着似的。
听到脚步声,凉异临抬头,微侧,目光对向凉在水。
凉在水一时无法开口,倒是凉异临短暂默然之后喊了声:“爸爸。”
“怎么还叫爸爸。”凉在水走过去,坐在凉异临旁边,一手搂住儿子,将整个纤细身子拥入怀中,“你叫倾扶眠什么?爸爸只能有一个。”
“你不要我叫你爸爸吗。”凉异临朝凉在水拥抱里挤进身体,像是要跟猫一样把自己缩成一团。小巧脸蛋蹭着凉在水胸前,“我叫他父亲,他让我叫得庄重点。”
“嗯。”
“爸,我想你。”
听到儿子叫唤,凉在水双臂收紧,下巴抵在凉异临头顶,轻轻摩挲。这样很好,凉异临什么都没问,凉在水也不主动说。
客厅里静得出奇,凉在水沉醉在父子团聚几分钟后,终于问:“倾扶眠呢?”
凉异临回道:“父亲出去了。”提到父亲时倒是神色一正,“爸爸等一下,我给你削水果吃。”从茶几上拿起锋利的水果刀,再从盘子里挑几个梨出来,熟练地削完皮递去。
晶莹梨汁顺着指尖滑下,凉在水不知感叹还是宽慰:“我家临临真是长大了……”说到此处顿一顿,接过梨,没吃,“可惜我不能看着临临一点点成长。”
大门打开,光芒洒进门口地毯,倾扶眠走进客厅,看到凉异临朝这边望,嘴角轻勾出微笑。
倾扶眠本身是极好看,笑与不笑都很夺目。但总归对一个人笑还是表示友好的方式。凉在水这才想起自从重见倾扶眠后好像一次都不见对方对自己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