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香》半池艳妆

14、第14章 番外 （上）

　　他是父皇的皇长子，是那个气慑江河，戎马半生的帝王之子，是父皇亲封的容王，容纳天下的王。
　　从记事起，他一切都以着父皇为参照，模仿着父皇的威严、果决、帝王之势。
　　国内政事，国外交涉，一步步学习，一点点算计。只盼将来能为一代圣君，史垂千载。

　　他觉得，自己从出生就注定踏上这片土地的最高位置，就注定左右江山天下。
　　风华正茂，何等肆意。

　　某天却突然发觉自己的大皇弟也长大了，不再是跟着自己的毛头小子，却是和自己一样，同样的气宇宣昂，同样显得锋芒不避。皇弟会是自己的对手么，这个想法像毒瘤一样种在心中。让自己揣测不安。

　　不安终就变为现实。
　　二皇子足岁，皇上封为怀王出宫建府，同时也娶了开国重臣公孙家的千金。
　　公孙家可是和自己老婆家谢氏对着干的。这是二皇子的公然挑逊。

　　雪中送炭远胜于锦上添花，重新扶植一个储君总比跟着一大群人抢破头的巴结另一个要强。
　　你谢家会傍住大皇子，他公孙家就不会押宝二皇子了？这就是公孙老头嫁女儿给二皇子的初衷。
　　而父皇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要的就是这些权衡，左右朝堂上一边倒的现象，抑制重臣的权力，让其相互打压。
　　这就是局势。

　　书房外，一道视线一直跟随着自己。
　　喝了一声，吓出一个小娃，十岁左右的样子，一身白净的天蚕丝衣裹着小身躯格外板正。水润白皙的笑脸，嫣红的唇，大大的眼睛蒙上一层水气。活像个瓷娃娃。

　　“乔思怎么不去听太傅讲学，偷偷跑这来了？父皇知道可是要罚的。”苍轩渊拉过小娃让他坐在自己旁边。轻轻抚着他的头，满眼疼爱。父皇老来喜得龙飞胎，他和他胞姐是父皇的瑰宝，亦是整个皇宫的。

　　“不是那样的，乔思只是四处找皇姐，就走到这儿来了，没有想逃太傅的课。”头扭向一边，翘起小嘴，说得有些委屈。
　　“哦？是么，这么说皇兄误会你了，那皇兄给你赔礼成不？”
　　“乔思怎敢让皇兄赔礼。”依旧翘着小嘴。
　　“那要怎样啊？”无可奈何的问。
　　“.....这样吧，我可以经常来找皇兄，皇兄陪我就成。”

　　自己哪有时间陪个小孩子啊，苍轩渊想要否决，突然间，一个念头从脑中划过。
　　虽然不削于指望一个小孩能给自己带来多大帮助。可眼下套住他也没什么坏处。

　　“皇兄在想什么？到底答不答应啊？”
　　“哦，以后常来就是了。”
　　果真，苍轩渊不断答应苍乔思可以来找自己，自己没事也会去看看他。

　　这天又帮父皇处理了一件重大议事，虽然下着小雨，苍轩渊的心情却不错，得知苍乔思在御花园的八角荷塘，独自撑着伞去看看。
　　远远的可以看到两个人，一个小一点的身影斜倚着凭栏随意的坐着，一身白衣，背对着自己。另一个坐在亭子中央，虽是面向自己，但被画具挡住了脸。难道是在画画，苍轩渊刚刚的好心情莫明消散了，这孩子竟随随便便就给人画了。

　　不动声色的走到亭子前。苍轩渊从刚刚的好心情到没心情，现在升级到心情很暴动。被画的那个人还没觉察到自己来了，依然背对着自己。可画画的那个却是看清楚了，死对头怀王。怀王也看到了自己，显然并不打算出声。
　　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苍轩渊压下心中腾起的火苗，轻轻咳了一声。

　　“别动！”仓乔思转头的前一刻，作画的二皇子出声了，随即又补充道：“再动就又画不好了。”
　　“是谁啊，怎么来了也不出声呢？”仓乔思乖乖坐着动嘴了。
　　苍轩渊气结，自己冒雨来找他，他竟和别人玩得不亦乐乎。这个别人还是这个人。
　　“皇兄见凉，乔思好动，好不容易这张快画好了。”二皇子嘴里说着眼却在仓乔思和画版上来回移动。
　　“啊，是大皇兄啊，不是在和父皇议事么，这么快就完了。”仓乔思看不到身后人铁青的脸自顾自的说着。
　　“恩，刚刚议完，二位弟弟倒是好兴致。”上了亭子，将伞放到石桌上，险些触翻石桌上的一杯酒，苍轩渊也没有在意，只是觉得弄翻更好，再度到怀王身侧，低头看了一眼画。背景是一片墨绿莲叶，却不显得突兀，相反衬托出画中的人的洁净，纤细的小身子说是斜倚着栏杆，倒不如说是全窝在长椅上，柔软的发有两束散落在肩上，再又沿着肩垂在胸前。微微笑着，满脸的恬静。

　　苍轩渊的心瞬间柔软下来，静静的看着他们。却徒然发觉，自己大皇弟看仓乔思的眼神和仓乔思看自己的眼神那么像，或者还要更甚一些。就像那画不是画在纸上，而是画在心里，刻在眼里一样。
　　最终，那幅画被二皇子怀王带走了。
　　走前，怀王悄悄问苍轩渊：“皇位和他，你要谁？。。。。我会要他。”
　　并没有等苍轩渊回答，怀王离去。
　　要谁？当时苍轩渊是想回答两个都要的，却没说出口。这只是二选一，自己只是分不清哪个更重要。

　　待到后来，苍轩渊心里有了答案，要的却不是他。

　　自上次三人在八角亭之后，辗转又是一年。怀王和自己斗得更激烈。苍轩渊觉得怀王怕是也重江山的，就是说嘛，谁会为了那些放着皇位不要，于是心里有种叫平衡的东西。

　　夕阳下的八角亭格外宁静。
　　难得有个空余时间休息，乔思约自己来这里。这孩子却还没来。看来是惯坏了。苍轩渊看着池里游动的鱼有些不耐烦的想着。
　　“皇兄”
　　身后传来一生叫唤，苍轩渊转身，也许是夕阳的缘故，印得乔思脸颊微红，身上的白衣似镀了一层金边，十二岁了，长高了许多。苍轩渊突然想到，夕阳下圣山巅开着的雪莲。也就是他这个样子吧。

　　“皇兄.....找你是有一件事想说，没打扰到你吧？”
　　“嗯，没，什么事说吧。”收回刚刚奇怪的想象，一板一眼的问着。
　　“......阿渊哥，我说出来，你别生气。”低着头小声细气的说着，真不像他一向天下唯我的作风。
　　这么叫准是又有什么要求自己了，苍轩渊挑眉：“你说倒是不说，不说我就走的。”
　　“别，别走.....就是.....我喜欢你，我担心你有事，你可不可以别和阿采哥争了。”急急的开口声音却细如蚊鸣。

　　苍轩渊一霎那没有反应过来，“别争”两字却是听得很清楚。
　　“好啊，枉我待你如一母所出的弟弟，现在却要我放弃，你怎么不叫他放弃，啊？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站在他那边？”苍轩渊炸毛了，此刻说的也确实是他心中所想。
　　“不....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手足无措，眼里染上一层雾气，却解释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行了，我算是知道了，接近我就是为了这个啊。我现在就告诉你，要我停下，你还不够分量。”说完甩袖离开。
　　苍轩渊很气恼，自己那样对他，他不支持自己不说，竟还要自己放弃，不可理喻！

　　望着那个人火爆的离开，一包泪在眼眶打了个转还是滑了下来。
　　“....喜欢你....别争....别像父皇那样半生戎马.....我担心。”
　　天色暗了下来，那颗雪莲也渐渐看不清晰。

　　此刻苍轩渊心里很烦躁，昨天那孩子说的话一直在耳边，可是好似有什么重要的内容被自己忽略了。放下手中的狼毫笔，还是出去走走吧。
　　没想到不知不觉竟是向着八角亭的方向。摇了摇头，怎么可能还在那儿呢，转身想要离开。

　　“听说，三殿下昨天又使性子了，大半晚上的，非得向皇上吵着要出宫。”
　　好大的胆子，竟敢议论皇子，苍轩渊循声望去，是两个宫女，正在亭子旁边采莲。手中拿着个篮子的正是说话的那个宫女。

　　想要去呵斥的，却侧身到旁边的假山后。

　　“哦，怎么样了，皇上允了？”
　　“还能怎样，三殿下折腾起来，天皇老子都没辙，皇上看着也心疼，就允了。不但允了，大半夜的几道圣旨硬是把刘御医，张御厨等几个府邸弄了个鸡飞狗跳。三皇子出外历练，让几位从旁教导。可怜刘御医六十多岁了，半夜还得收拾行装。”

　　“你小声点，给人听到......”
　　“一大早的谁来这儿，都在忙乎三殿下出宫呢。你怎么不问我怎么知道的？”
　　“这谁不知，昨晚皇上可是歇在李主子哪的。这事怕是闹腾到李主子了吧。”
　　“也不全是，好不容易才排到一回，主子该是不会高兴的，不过皇上答应今晚还去咱主子那儿，主子挺开心的，这不还让我来采几朵莲。”
　　“好了，好了，又不是宠幸的你，你乐啥。对了，你那几朵了，够数就回去，回去晚了，看主子罚谁。”
　　“差不多够了吧.....”

　　看着两个宫女离开，苍轩渊从假山后出来，踱到了八角亭上。
　　告别都没有，自己昨天的话太重了吧。
　　走了好啊，走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