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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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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剑堂最近很热闹。
确切的说,是御剑堂的铸剑池最近很热闹。
闲人妙水都回来铸剑了,还有什么理由继续闲下去?
寰迁看着眼前的情景,心中无限感慨,那个总是闲晃的妙水终于做回正事了,很多时候除了他别的同门几乎都要忘记,这个人才是御剑堂的长老。正待说什么,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女声:“好热闹。”
寰迁回头一看,就见妙心双手抱臂站在他附近,脸上是玩味的笑。
“我就说,大家都来了,你肯定也会来。”妙心是闲人不错,但也是有勤快的时候的。寰迁记得这个人当初是多勤的往铸剑池跑,尤其是还拉了不少人到御剑堂,结果人拉来了,她自己却没进来,不过么,她是掌门关门弟子,这倒也可以理解。
“那可不。”妙心仍是笑,“闲人妙水居然回来铸剑了,但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又跑了?还不赶紧的学点招?”
“我说,你好歹顾忌下我还站在这……怎么,闲人妙心也舍得回来铸剑了?”妙水挑眉笑道。寰迁就站在妙水的旁边,确切的说,妙水身边或远或近围了不少人,这些人状似忙着自己的事,暗地有意无意地朝这边瞅。想偷师的心是有,可毕竟御剑堂妙字辈只有妙水和妙清,大家对这个极少在铸剑池露面的老前辈还是有些敬畏的,况且妙水久未在铸剑池出现,这副铸剑的本事在一些新进的弟子里几乎是传说一样的存在。
“没事。反正闲人妙心没打算偷师。闲人妙心是回来找剑的。”妙心摊手。
“哦?”妙水严肃了一些,停了手里的活,对已经望过来的妙清招了招手。
昆仑上起名还是比较随意的。捡个好听的用就行。
不过妙心觉得,她自己这名字,当真是没起错。
就整体而言,草木大多是相似的,同样,就整体而言,人大多也是相似的。这世上有草木因缘际会得道,多凭借的也是先天上或是生到灵气充足之地,或是灵台本便多些清明。而这世上有些人,天生就与别人不一样。
妙心妙心。心不是心灵之心,而是心眼之心。
妙心天生就开了心眼。对于修仙之人而言,心眼可遇不可求,有人穷极一生也无法修得,愈是想窥天道,离得却愈是遥远。在昆仑山上,拥有心眼的近百年仅有两人,一个是妙心,另一个是妙心的师父扬渊,他已仙去数年。
鱼不见水,心眼能看到的,是那些看不见摸不着却实实在在影响着世界的事物。
比如,在心眼的视界里,灵气这种常人只能透过别的事物感知的东西,是拥有色彩的。
妙心年少时因为这个原因,惹上不少麻烦。
因为能轻易看出法宝的差距与耗损,但凡被她警告过的人家,没有一家是平安归来。落雁镇忌讳这些,满镇的天官赐福,毕竟上山等于撞大运,上山前听到小孩子说这么些不吉利的偏偏还一说一个准,谁会高兴。
落雁镇在昆仑之下,与修仙者们的互动却少得可怜,两者追求的目标差得太远,相互联系不过是自找麻烦。妙心小时候不理解这些,后来上山了,渐渐也明了过来。对于修仙者们而言,他们与落雁镇的人们,并不处在同一个世界。
在上山的时候,妙心就立刻懂了。她能在昆仑找到她的位置,却无法在落雁镇待下去的缘故。处于两个世界的人,要怎么样才能交流到一块?
镇上的人没把孩子的话当做一回事。采药本便是高风险高回报,法宝用太频繁了,出事是迟早的,只怪那人自己贪心。妙心渐渐不再说这些,但那时候,已经没什么孩子跟她一起玩了。
她这样渐渐长到十五岁,到了及笄的年纪,家里人还没来得及给她找人家,她就随着来到镇上的一队寻仙者,上山寻仙去了。
这是个不太意外的结局,至少对于妙心的父母而言。妙心刚上昆仑时觉得,大概也是他们明白自己与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罢,再往后一些时候想起离开时二老为她打点包袱临行前母亲为她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衫……那些不知怎么突然想起来的小细节的时候,突然觉得也许不是那么一回事,只是那个时候,已经是妙心在昆仑待的第五十年,所有的如果所有的也许都已经没有意义她也不愿去假设了。反应过来的时候,父母已经不在了。
修仙的生活仍是枯燥,不经意间,便蹉跎了半个百年。
妙心的决定并非是草率的。至少在决定跟随上山这一点上。
同行有几个颇有本事的,法宝也比镇上人强了不知道多少倍。这一点,妙心一眼就看了出来。
——就如同,在方方入门时,她一眼便看破妙清是剑灵一样。
整个大殿弥漫着薄薄的蓝色,这其中有一抹不同于别处的蓝,并非是纱帐样轻薄,而是如烟般飘渺。这两种感觉相似,却有本质上的不同。修仙修得再如何,仍是脱不了肉体凡胎,因而至多是披上青纱带了些许生硬,这一个的灵气,却着着实实的是烟般和谐,尤其她那把佩刀,蓝得让人心醉。
——这样的灵气的主人,怎么可能是人?
——那把佩刀发出如此强烈的灵气,应当才是她的本体。
那是妙心第一次见到剑灵。她后来才知道这就是剑灵。昆仑在落雁镇人心里到底是太过遥远的地方,接近神的存在,她原以为,这没什么。直到她的师父扬渊与她说起心眼一事,又提及了妙清,她才意识到,即使是昆仑,也是会发生那么些“不在常理中的事”的。
再往后的两年里,妙心渐渐能将心眼收发自如,与修仙者不同,天生心眼的人,能更好的操控心眼。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避免用心眼去看妙清,在一年后的“择剑仪式”里,她才真正的知晓了这件事。
——在第一眼,她就已经被那抹蓝深深吸引。
这是一件不幸的事情。妙心懂得。尽管她也许不知道自己懂得。看上去如常人一般的妙清——至少在昆仑上是常人的妙清——怎么可能成为她的剑灵?内心深处有着这样的想法。毕竟即使按照通常的标准,妙清的道行也在妙心之上好几倍。
这或者可以称为一件悲哀的事情。掌门扬渊的关门弟子妙心,择剑仪式上居然没有选到一把属于自己的兵器。扬渊对此不以为意,一来徒弟的心思师父明白得很,二来也不必非要执着于有把兵器,反正昆仑上这样的先例也不是没有,并且,还都很优秀。
妙心自己倒沮丧了很久。她强烈的觉得当初拜师时在大殿上多余的一眼,导致了自己现在悲惨的生活。而因此导致的另一个意想不到的事是,同样没有兵器的妙水对她表示了极大的兴趣。妙心想,以妙水的性子来说,她当年那句“既然找不到,那就自己打一把吧”的话大约是随口说的,但因此却拉近了自己与妙清的距离——
即使靠得越近,她越明白两人差距的遥远。
扬渊保守了妙清的秘密。她也被扬渊拜托保守秘密,当然原因不止这一点,作为已经无法复制的特别的存在,妙清目前尚算平静的生活没必要去打破,修仙之人知道这些也没什么更多的好处,即使妙清已经无法成为她的剑灵,作为朋友,她也想要保守她的秘密。
是以当法遂说出“那个啊。我知道的。”的时候,妙心的确是吓了一跳的。
然而他接下来的那一句,在让她心安的同时,更隐隐多了一层不安。
——心眼术者,直觉总是异于旁人。
这是师父的原话。妙心也是这么觉得。因为对世界的理解多了一层比照,心眼术者对于世界的变化,比常人更为敏锐。而直觉这个东西,就是隐在细节之中的预感。
妙清无法成为妙心剑灵的原因,还有一个。
——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她所认定的人。
这让妙心觉得两人有种别样的共鸣,只是恰恰相反。妙清的那个人不想要她这剑灵,妙心的那个剑灵不想要她这人。
藏剑阁的大门再次打开。满目皆是宝器。
除了择剑仪式,这门很少打开。不过妙清是藏剑阁管理者,因而妙心也算是走了个小后门。
“你终于要择剑了?”开了门,妙清笑道。妙心的心思她不是不知道,她也表示过歉意,择剑必须双方同意相互认可,实在是件强求不得的事情。后来也叫妙心重新择剑,只可惜妙水这块挡箭牌实在好用,妙心大多也是呆在御剑堂而不是舞剑坪,加上扬渊的纵容,这被她一胡扯就变得不大要紧的事情便就如此地一拖再拖。
“嗯。我打算下山。”妙心点头,一开口却让另两个人呆了一下。
“你要下山?”妙水微微睁大了眼,“下山作甚?降妖除魔?话说你一年去几次舞剑坪?”
“我又没说立刻下山,我说我打算下山。”妙心翻了个白眼。说什么一年几次舞剑坪的,她几时没去练功了,想到妙水那说话不打草稿说完忘得比听的人还快的性子,又觉得跟她计较这些的自己真是白痴。没有自己的剑灵跟术法有什么关系?妙水自己不也没有剑灵,御剑术照样昆仑第一。
“总之。闲人妙心总算也开始做事了。想想看,闲人法遂处境不乐观了。”妙清笑道。
“他花花草草一大堆,看着闲而已,不见他总是在药圃里么。”妙心道。她没转过身去,背后,妙清正关上藏剑阁的门。择剑是剑主跟剑灵的交流,闲杂人等一律得退出去减少干扰。
再睁眼的时候,用的已是心眼。
妙心这个时候才发现,一直记着初见的惊艳,让她忽略了许多别样的风景。那些与妙清相同却也不同的存在,即使无法企及巅峰,也有着属于自己的精彩。
她知道这些里头必然有着许多出自妙水之手。
——妙水过去是不是也忽略了什么?不过好在,她似乎想起来了。
那么自己呢?
那天。闲人妙心终于有了一把属于自己的剑。
年底的时候,她收拾了行装云游去了。法遂喊着要搜集奇花异草想一起去,被药庐同门以“药庐实在人丁稀少况且还有一个云游未归你给我排队去顺带一提你排在我后面”的理由全票驳回。
临行前自然是抓住机会一顿取笑法遂,笑完她将妙清拉到了一边,一番耳语后丢下呆若木鸡双颊泛红的妙清洒然踏剑而去。
至于谈话内容是什么,好友妙水表示不感兴趣她还要赶着回铸剑池铸剑,好友法遂表示伤心中没空理会别人,最后好友妙清……妙清当然是不可能说的。
昆仑虽说门规不严,究竟没什么好玩的事情。难得昆仑卖相第一的妙清这么个状态,由此便引发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猜测。昆仑不禁情欲,只是大环境下没这氛围,便也没人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不过八卦什么的倒是喜闻乐见。总归来说就是一群无聊人打发无聊而已。照法遂的话说,闲人是少些,无聊人一抓一大把。
可惜无聊人多是多,事件相关人一个消失了,另一个直接拿辈分压人。相关人的好友么,一个辈分地位都能压死人一开始就没几个愿去问,另一个虽然好说话些,却是滴水不漏,鉴于此人过去不太良好的记录,起先去了些人,后来就没人再去打听了。
又过了些时候,这事便就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