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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车子直到天黑才抵达焰儿姥姥家,方圆几十里,只有一户人家这里远离京城,风景却异常美,山清水秀,姥姥的草屋盖在低洼地里,四周长满了奇花异草,一条小河在门前蜿蜒流淌,一轮水车在屋前哗啦啦的转不停。沈容慈终于明白为什么焰儿几次三番要接姥姥去京城她都不肯,世外桃源谁能舍?
      姥姥拾掇了一间屋子给沈容慈与焰儿,屋子太小,她本想将自己的房间让给她们,却被沈容慈婉言拒绝。姥姥对沈容慈是满怀感激的,焰儿爹娘在她七岁的时候与她舅舅舅母出海谋生,不料遇上了大风浪船沉了,人也全葬身海底,姥姥背着丧儿失女之痛一个人拉扯焰儿,直到焰儿长到十三岁,庄稼大旱,才不得已把她送进了宫,那年沈容慈十五岁,在老佛爷的慈宁宫住了四年,老佛爷见她一人孤零零的,便替她找了焰儿作玩伴,许是前世结下的缘,沈容慈见到伶俐的焰儿喜欢的不得了。两人惺惺相惜,一处便是八年,沈容慈知道焰儿放不下姥姥一个人,所以每次有机会出宫,一定会带她去看望姥姥,还常常送些银子、衣物。焰儿最近一次见姥姥还是沈容慈出嫁前一日,掐指算来已有半年,半年时间,沈容慈由女孩变为女人,一路上的酸楚,恐怕除了自己就只有焰儿看的最真切。

      自沈容慈离开陆家那日起,陆夫人便将自己关进了祠堂,不再见人,一日三餐亦是只让陆依昕一人侍候。
      陆辰弦更是夜夜不归,整日躲在紫云楼里喝的酩酊大醉。
      皇甫雨织见他精神恍惚,觉得不忍:“你这是何苦那,她已经走了,你折磨自己也于事无补啊。”
      “是啊,我应该怜取眼前人的”,陆辰弦苦笑了一声,将皇甫雨织搂得更紧了,“以前她在我身边,就像空气一样,让我觉得理所当然,可她这么一走,我的心——就像被掏空了一样。”
      “你还有我啊,我可以做你的心、你的肺。”
      陆辰弦茫然的看着远方,他只是忘了告诉皇甫雨织没有了空气他根本没办法活下去。

      转眼要到了初夏,陆辰弦依稀记得去年十二月,最寒冷的时候沈容慈嫁入了陆家,那几天的积雪很厚,他也记得,年轻的焰儿忘了告诉她要小心地滑,她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站了起来,看热闹的人掩口悄声议论著,新娘子才踏进门口就摔倒,似乎是不祥的预兆,陆辰弦在众人的眼光下心不甘情不愿的去搀扶她,小心翼翼的进了堂,在洞房里,他见到了她脚上那双沾满冰渣的绣花鞋,贴身丫环几次劝她换下她都不肯,哪有让新娘子自己脱鞋的道理,想是她自己也在意大门口下人们的议论,大红的鞋子穿在脚上,该是可以避邪的吧,只可惜陆辰弦硬是让她穿着带冰渣的鞋子过了一夜。甚至那一夜,他只是在挑起喜帕厌恶的看了她一眼,或许,就是那一眼注定了他们今天的局面。
      陆辰弦沿着后院的小径走到了侧门口,小径两旁的芍药开得正怒,沈容慈辛苦侍弄了一季,却看不到它们的开放,那个下午,他和平时一样准备偷偷从这里溜出去,忽然看见丛丛的芍药花中探出一个头,然后是出现在他面前灰头土脸的沈容慈,满手是泥,手中还托着个白瓷皿,陆辰弦禁不住好奇:“你在做什么那?”“捉青虫那!”她隔着花丛把捋着袖子的手臂伸了过来,陆辰弦一阵恶心,看看白瓷皿中的青虫,又看看面前的沈容慈,这个女子简直就像是谜一样,一会儿静如处子,一会儿动如脱兔。而今,她又在哪儿哪?容慈,你会在想起陆家后院的芍药花时顺带着想起陆辰弦么?

      沈容慈站在姥姥房前的花草地里,抬头看看蔚蓝的天空,没有一丝浮云,这世间,除了天空,谁还能如此波澜不惊那?
      “小姐,快看,快看,有鱼耶。”河边的焰儿惊喜地叫了起来。
      “哪儿哪?”沈容慈走了过去,站到了河边的软泥地上。
      “都是您,这么大声,鱼都被吓跑了。”焰儿嘟着嘴,满脸不悦。
      沈容慈望着清澈见底的河水里油油的水草盈盈的笑开了,“不过是几条鱼儿,你就急成这样,若是有一天那与你赌气之人也受不了你跑了,你岂不是要哭死?”
      “不知道您胡扯什么那?”焰儿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局促的坐到了草地上,用手使劲扯起嫩草来。
      沈容慈也坐了下来,掏出怀中的手帕拉起焰儿的手轻轻擦着上面的青草汁,一边喃喃道:“焰儿,老天若是怜你,给你一个终生可依靠之人,记得要好好抓牢,千万不可轻言放弃。”
      焰儿点了点头,那神情与当日在宫中老佛爷说她沈容慈是水要浇灭陆辰弦那把火一样,似懂非懂,沈容慈只希望自己参透不了的话,焰儿能很快领会。

      纤长的手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的蚕丝,坐在织机旁的姥姥叹了口气,“难为格格要跟老奴作这些粗活,瞧您这双手都糙成这样了。”
      “姥姥言重了,除了理丝,容慈笨手笨脚的什么都不会做。”
      这段日子相处下来,沈容慈与姥姥已经建立了相当深厚的感情。
      “小……姐,您看……看谁来了……。”焰儿撞开门,冲进屋,喘着粗气指着外面,沈容慈一阵心惊,莫非一直等的那个人出现了,她跌跌撞撞的跑到门外,远处一个少年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马向她走来,河风吹起,白衫衣诀诀,他的脸上仍有未脱的稚气,秀气的眉间却不饱涵着某种诉不清的沧骨。
      “十二哥。”沈容慈欣喜的提起了裙裾向那少年跑去,她拍着胸,微微蹙紧了眉看着他。
      少年淡淡的笑了。“容儿,又心事了?”话语里尽是怜爱,亲切地仿佛两人昨天才见过面。
      “十二哥好没良心,这么久才想到来看我,快娶新媳妇人就把容慈给忘了吧?”她抢过少年手中的马缰,向河边走去,随后把马系到了柳树上,转过身来朝他甜甜的笑着:“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什么事能难倒我十二阿哥,只要你没在这世上消失,我久有办法找的到。”
      眼前的少年就是当今皇上的十二子,爱新觉罗.胤融,一个同沈容慈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男子。
      树上的黄鹂鸟突然叫了起来。
      “十二哥有多久没听过这样的鸟叫了?”沈容慈幽幽问道。
      “有九年了吧,还记得在宫中,为了讨你欢心,我爬上了御花园最高的红杉树上,结果鸟没逮着,反倒摔断了腿。”十二阿哥自嘲的笑出了声。“还连累孟公公为你挨板子,你啊——”
      沈容慈的眼睛突然变得清亮无比,仿佛真的回到了十年前一个叽叽喳喳的沈容慈于一个调皮捣蛋的十二阿哥。
      “我们的小容慈却出人意料的跑到老佛爷跟前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虽然老佛爷没有怪罪,却着实让为兄我惭愧了一把。”
      “只可惜人总是要长大。”沈容慈留恋的说。
      “不,只要容慈你愿意,我们还可以像从前一样。”十二阿哥的眼睛熠熠闪光。
      “十二哥堂堂五尺男儿,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儿女情长哪?”沈容慈笑着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胸。
      “不,我说的是真的,你不是说喜欢草原吗?我们一起去草原牧马、放歌,做一对神仙眷侣,忘了这里的一切。”
      沈容慈倏然敛去了笑容:“容慈是有夫之妇,十二阿哥这些话不要再说了。”
      “可你已经被陆辰弦休了。”十二阿哥脱口道,话说出来才觉得过于直白,不免会伤害到她。
      深容慈一愣,那个自己夜夜想得心痛的名字,竟被他如此轻易的说出口,“容慈虽是陆家的下堂妻,但除了他陆辰弦,我的心里再也容不下其它人。”
      十二阿哥肃然。“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弃。”
      “不放弃?”沈容慈心里蓦的一震,“如果容慈今天答应了十二哥,与你远走高飞,十二哥就真的能放下老佛爷的殷殷叮咛,撇下皇上的谆谆教诲,难道十二哥忘了自己的骨子里流的是皇族的血液,你可以不顾清廷宗室,可以不顾泱泱民众,还有,还有即将成为你妻子的淳格格,你让她情何以堪?”
      十二阿哥不语,他承认自己负有太多的责任,那么重的担子,让他甚至不能随心所欲的爱一个人,他微微叹了口气:“容慈的嘴巴越发厉害了,为兄竟是招架不住,是为兄傻,容慈的心意当日就表达的很清楚,使我一直不甘心而已。”他无奈的摇了摇头,顺势从怀中掏出一杆玉笛, 一把短匕首递与沈容慈。“这两样东西跟随我多年,玉笛是德妃娘娘送的,匕首是蒙古王阿汗答献给皇阿玛的礼物,现在将他们一并送与你。”
      沈容慈摸着手中的玉笛当日还怪德妃娘娘偏心,这么好的东西自己却没分,而今曾经念念不忘的玉笛就在手中,她竟毫无感觉。短匕首上的虎兕雕刻的精美无比,她褪了刀鞘,刀异常锋利,通身发着幽幽的青光,把沈容慈的眼睛都灼疼了,“这两样东西对十二阿哥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容慈不能收。”她又把玉笛和匕首塞回到了十二阿哥手中。
      “笛子可以怡情,匕首可以防身,你住在这荒郊野外,万事要多加小心才是,我怕以后不能常来看你,你留着做个纪念。”
      沈容慈不再言语,刚才那番话一定是把他给伤害了,若如连这些东西都要拒绝,岂不是太无情了。
      十二阿哥见她不再推辞终于松了一口气:“我也要回宫去了,再晚就要关城门了,你,自己多保重。”说完走到树前去解马缰。
      “十二哥也保重。”沈容慈的眼眶旋即红了。
      十二阿哥牵过马,在她肩上轻拍了两下,跨上了马背,“驾”一声绝尘而去,残阳如血,望着猩红马背上的身影,沈容慈心头突然涌上了一种诀别的伤痛,久久挥之不去,只能攥住玉笛和匕首呆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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