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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六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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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统元年,正月初一。雪花漫天飞散,渲染了整座灰色的紫禁城。在她的眼儿里,紫禁城不再有任何颜色,所有的人都不在了,这世界也只剩她一人了。走的走,死的死,真的很讽刺!
习静走上了神武门,心里想着,当初的珍儿也是如此走上去的,观看外头的美丽风景。多么想出去一趟,看看这个世界究竟变了多少。是人变了,还是物变了。
小德张站在她的身旁,手上的托盘放置着一把剪刀,它一如锋利的牙齿,随时能将人咬破出血。她伸出手,指去那遥不可及的景山,和下头热闹的人群说:“云亭你看,外面的人多喧嚷啊,景山多美啊!我已经伸长手臂,想摸摸看,可是却是那么的可望不可即!”语毕,她释怀地笑出了声。
他道:“或许,这一切都是命吧!我们永远只能停留在这一刻,前进不了。”她“噗嗤”放声一笑,“可能吧!”她扫了扫鬓边落下的发丝,低下眼眸。
如今的她,是一朝太后。身子娇贵、锦衣玉食、享之不尽。但是,她却一点儿都感觉不了开心到底是什么样儿的形容词。
“娘娘,我有件事儿想告诉你!”
“什么?”
“今日一早,我命人去了一趟仪鸾殿,在炕床里竟发现了一具腐蚀的尸体。”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她心头一震。
“经太医检验,证实那一具腐尸……是聂八十儿!”
她凸大眼眸,看向冷静的他。他道:“尸体体内身中剧毒,糜烂腐蚀已有些日子,应是三个月前死亡的。”
“是何人加害?”
“并无别人,正是他自己。”他道,“光绪三十四年十月廿一,就在孝钦皇后即将仙逝的半个时辰前,聂八十儿手捧一碗人参热汤进了福昌殿,给予皇后喝下。半个时辰后,皇后浑身乏力,热火朝天,喘气连连,心口闷痛,以为是大难将至。后查证那碗人参热汤,发现汤中含有朱砂之毒。”
她的身子一震,不得相信。他继续说道:“聂八十儿忠心为主,看着大行皇帝死于非命,故他放手一搏,以示忠诚。在他进屋前,便已服下毒药,待皇后喝下人参热汤后,毒意发作,口吐黑血,死于人前。”她长叹一声,仰望远处的风景,说道:“原来,我们都误会了他!”只是一句普通的话,就含着无数的愧疚与道歉。
“我已命人,将他埋于崇陵妃嫔园寝外的小山坡上。”
“也好……”
沉默了会儿子,她突然看向远处,从怀中取出了一叠黑白的东西。他细瞧,竟是光绪生前恳求她,让她烧毁的照片。他问道:“这些相片你怎么还留着?”
她噙一丝笑,说道:“我舍不得!”看了看一张张美好的相片,这些都是光绪与珍儿的回忆。她的眼多了丝泪光,正欲落下。“我存了私心,不想把这些相片给烧了。”他结巴道:“娘娘……”她轻声地打断,“当我看到他们亲吻的相片时,我竟不觉嫉妒,倒是心酸抽疼。我这半辈子,做的最错的事儿,便是强迫拆散了载湉和珍儿,是我一手打散了他们的爱!”
静下心,他听着她的话。她道:“如今,我只想好好弥补他,弥补我对珍儿的内疚。”语毕,她落下了泪。他道:“倘若大行皇帝泉下有知,定会感激娘娘所做的一切。”她笑着摇头,说:“他只会更恨我!”他不懂,她做的不是为他好吗?怎么还会怨恨她呢?她仰头一笑,“可是,我宁愿他恨我。因为恨愈深,爱则愈深!我要他生生世世都记住我,记住习静!”开始的他都明白,可后头的名儿他却不懂了。
她再仔细地观了一遍手中的相片,忽然拿过放在托盘上的剪刀。闭上眼儿,舒展眉头,她将一张张不再属于任何人的黑白相片剪开,眼泪从闭着的眼儿中掉下来,划过了脸面。
相片剪成了一小张一小张,碎的像破开的心儿一般。她睁开双眼,看着手中的相片,蓦然发笑。随后,她将那叠零碎的相片抬高,用力往外一扔,随风飘扬在充满着回忆的天空上。像絮花,像丝绦,像眼泪,飘走了。
他看着迎风飘散的相片碎儿,不禁说道:“娘娘,前日我去了瀛台收拾大行皇帝的遗物,发现了好多的日记簿。”她不以为然道:“是么?上头写着的是什么?”他道:“一些写的是李莲英和袁世凯,另外的则是……”说到一半儿,他停下了口。
“是什么?”她仿佛像知道似的,没有多大表情。他瞄她一眼,皱了皱鼻子说:“是写给庆沅姑娘的!”她一笑,“我就知道,载湉自进入了瀛台后,忘怀不了珍儿,以日记来麻醉自己。”
“娘娘要怎么做?烧了,还是撕了?”
“大行皇帝有无说,将这些日记如何处理?”
他茫然摇头,一味的无知。
“既然他没有交代,那就由我说的算!”
“你想如何做?”
“……”她沉默,不再出声。仅看向外面的天色,心明如镜如她今日的心儿,止水般的恬静。
竖日阳光的确好,雪铺盖着荒芜的地上,我却不在意。坐在白皑皑的雪地上,近看结冰的小溪,远望白雾迷蒙的山峦,无意轻咳几声,已是疼痛难忍。崔治堂拿了一件披风过来,轻柔地披在我肩上,说道:“你的病愈发严重了,得要多加休养,怎么还出来吹凉风呢?”
自载湉死去,我彻底崩溃了。虽无大哭大闹,也因如此,不哭的我被大夫诊断了出来,我患了在这个时代不能医治的“劳咳”,也就是现代说的“结核病”。严重吗?说不上,我每日都在虚度光阴,只想着我什么时候能一走而去,不用再受这般痛苦。
他轻微地搂着我的肩膀,细声地说:“莫慌!我定会寻得城里最好的大夫给你医治的。”我听出,他说得有些没底气儿。我吃吃笑道:“无所谓了!病了也好,我常常在想,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呢!”他的手稍稍用力了几分,“我不许你说此胡言乱语!我不会让你死的,绝不!”
我“咝”地咧开嘴儿而笑,微眯着眼儿。
少顷,听得了一轮呼唤的声儿。“有人在么?庆沅姑娘在么?”我怔了怔,睁开眼睛。“崔大哥,我听见好像有人唤我的名字!”
他木然地瞧了瞧我,随后转头向后望去,果真有一人前往而来。清楚看见,是小德张。我愣了一愣,看着他,竟有一刻不认得他。他上前打千儿,“姑娘,你还好么?”我被崔治堂扶了起来,遂朝他福身。“谙达有礼!庆沅身子尚且安好,让谙达挂念了。”他道:“这回奴才是奉皇太后之命,给姑娘送来几件东西的。”
我听了听,想了想。皇太后,习静做了皇太后。不由地,我轻嘲出声。他见我如此,便说道:“皇太后说,希望姑娘能放下成见,胸怀宽容,原谅她。”我撇开脸,冷淡地说:“不可能的了!这辈子她做的最错的事儿,便是她赶我离开。那一刻起,我再也无法原谅她。”
“姑娘,其实娘娘已经放下仇恨,放下怨怪。你说她执迷不悟、死性不改,姑娘何尝不是挣扎于苦痛的边缘,不能自拔呢?”被他的话一戳,我震住了身子。转了转眼眸,回身说道:“崔大哥,天快下雪了,你送谙达回宫吧!”崔治堂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无言以对。
小德张上前一步,绕在了我的面前。“姑娘,今日奴才必须将物品交到你的手里。”我侧头,道:“谙达你走吧!我不会收什么,也不会听什么。”
“姑娘对娘娘是如此恨之入骨么?”他蓦然地嘲讽了一句。我不懂,瞟了他一眼,方可见着他的眼色充满自责。他道:“既然如此,那娘娘对你的恨岂不深如大海,宽如天轴?”
我静听他的话,不发一语。他道:“姑娘或许还不晓得,当年娘娘滑胎之事吧?”他为何要这样说?以我所知,习静的胎儿不保,乃是上天惩罚她的结果。
“当年,寇连材奉了大行皇帝之命,给娘娘送去了安胎药。满怀欣喜的她,以为他还是关心自己,还是舍不得自己。蠢钝如她,果真被爱情蒙住了眼儿。不曾想,这安胎药竟是毒害着她一辈子的滑胎药!”他咽了咽气儿,平淡地说。
我当即呆滞,身子僵硬地直往后倒。崔治堂上前扶稳了我,忧心说道:“珍儿!”我恍惚地站直身问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姑娘还不懂么?”他坦言,“大行皇帝心中自怜姑娘的悲怆,遂毒杀了自个儿的孩儿,为的是保全你,替你报仇。”我大声地喘气儿,忍着心头的刺骨之疼。想着,怎么会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她是报应,与我无关。
他继续说:“娘娘虽恨怨于你,却也知道,如将事情闹大,受苦受累的还是你。她念及与姑娘的姊妹情分,强忍失去孩儿之痛。”我眯了眯眼儿,发现眼睛的湿气好重好重,就像有万丈瀑布压着的透不过气儿。我嗫嚅着嘴儿说:“怎么,怎么会这样的?”
见我如此刺激,他不再多言。从衣袖里取出几本东西,呈现在我的面前。眼见他手里的东西,竟是生前载湉最为宝贝珍爱的日记簿。我压住眼泪,问道:“谙达为何会有载湉的日记簿?”我知道载湉生前的喜爱之物,全都伴随着他,一同长埋黄土,葬入了崇陵。
他微笑妍妍,“大行皇帝并无将此带进崇陵,而是在日记簿的扉页上头写道‘我的日记全都将成为庆沅永久的回忆’!故他想将日记簿留给姑娘,好让你继续为他保留,以致永远。”
我咬紧双唇,听到他的话,全身都是激灵。他道:“皇太后娘娘也是如此期盼,希望姑娘不要磨灭了娘娘的一番好意。”我“腾”地挺直腰板,带着哭腔隆重地说:“请谙达替庆沅向皇太后转告一句话。”
“姑娘请讲!”
“珍儿与姐姐习静,姊妹情分心不变!”
他当下一震,看着我的眼色十分激动。“奴才定当如实转告,请姑娘放宽心!”
郑重地与他道别后,我心想,或许这会是最后一次的告别了。崔治堂正欲扶我回屋,我却拒绝说道:“我不想回屋,在外头看着载湉写的日记不知是如何的心情呢!我想试试看!”他见我坚持,只好点头答应。瞬即,我再说:“崔大哥,你能否进去拿一个暖炉,我有点儿冷。”
他看着我清澈的眸子,以为我是真诚要求,复也答应。我心念一想,对不住啊崔大哥,这回我骗你了。低着眸,我隐忍住酸楚的感觉。
缓缓地坐在门外的椅子上,我拿出第一本日记,翻开了扉页,写着的话如小德张说的一模一样。我“噗嗤”地笑,笑得动容。静静地打开头一页,上头的日子写的是“光绪二十八年,二月廿七日,冬天。”
这一年的我还未去瀛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让他如此着急地要将我写入日记里?
“今日天色湛蓝,白雪依旧,可我身旁却少了佳人陪伴。珍儿,你听得见么?看得见么?我在这儿,我在瀛台。你当初要我等你来救我,如今呢?只当作儿戏么?为何你给予我希望,却也要破灭这一刻的美好?你不声不响地离开,不带着一点儿的话语,丢下我就走了。我该恨你么?我不晓得,只道是‘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我看着心头泛酸,如喝了若干罐子的醋汁。一笑置之,眼中早已含泪。好不容易忍着这么久的泪水,今日竟也不争气地滚动在眼儿内,看来是我自个儿不争气了。
稍稍翻过几页,只看是“光绪二十八年,五月卅十,初夏。”
“珍儿你知道么?原来养蚕儿也是件乐事儿!或许你会怨怪我,陪着皇后一同过日,可是我思前想后,直觉对她内疚深愧,只想给予弥补于她。若是你在身旁,也会如此告知我吧!看到第一只蚕儿出生时,我高兴得如孩童的天真,就连她也说我童心未泯。有一刻,我忽然想到,假若她是你,那该有多好啊!可我无法将她看作你,看入她的眼眸里,我发现了你的存在。我好慌,慌得不敢再如此待你,也不敢如此待她,这是如何的不公啊!”
看后,我轻语地说了一句:“傻瓜!我不会怨怪你的,只道是我亏欠她太多太多了!”崔治堂捧着暖炉走来,置在身旁。我看了看他,心中固然道谢一声。
盖上这本日记后,我打开了另外一本。翻过几页,突然被某一个时间吸引住了目光。“光绪二十九年,六月二十八日,小暑。”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我是如此想象的。今日我满怀高兴地等待着珍儿给予的惊喜,到头来,却只是一句‘生辰快乐’。心里压抑着难受,想着她是否开始厌恶我了,把我的生辰抛诸脑后。可是,我并不责怪她。那一天,我看得出她的心里有些想法,却不同我说出。我猜,或许是因为皇后的事儿吧!”
我笑着呢喃声声:“载湉你这个大傻瓜!”心中想道,那一天应是习静宣我过去香扆殿问话。崔治堂看着我时而欢笑,时而忧愁,不禁心头泛酸。
看完了这一页后,我蓦然地将它轻轻地撕了下来。他一见,着急道:“你干的什么啊?”我隐忍着好久未落的泪,说道:“没什么!只想像‘黛玉焚稿’那样都烧了!”
他见我撕了一张又一张,急如猛火。“你疯了!这些都是皇上留给你的回忆,你怎能烧了他的一片心意?”我道:“烧了可不更好!”心里暗自补充,载湉,你定是想让我的眼泪决堤吧!我如今就把你的日记都烧了,好让你到了阴间也能日日夜夜地观看。
打开暖炉的盖子,我干脆地把整本日记丢入了燃着炭的炉子里。火焰跳动,燃烧了日记的边角儿,一会儿,就把日记吞了似的包围。火气浓重,烟熏着我的眼儿。我垂下了泪,看着炉子里的日记熊熊燃烧,泪水还是崩溃。他看着我,再看被火焰包裹的日记,欲言又止。
随便拿出一本日记,我翻开了某一页。“光绪三十四年,正月,冬季。”
“这些月来我的身子一直不见好转,也让珍儿担忧害怕了。她于昨晚梦呓着说‘载湉,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我不要你死’。我听着直直是心头酸涩,我不想走,可是昨晚我梦见了额娘,她说要带我走。我开着玩笑对珍儿诉说这件事儿,她听了全是朦胧的泪光,握紧我的手说‘所以你不可跟着你额娘去啊,不然我就不知该怎么办了’!我笑了,说‘我不去,我还要跟你一起到老呢’。其实,我在骗她,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我遂说了一个谎。希望珍儿看到这里时,能够原谅我所做的一切。对不住了,珍儿。”
我皱着鼻子,落泪。用手背掩着自己的鼻子,屏息凝视他写的每一句话。轻轻地将这一页撕扯了下来,放进了炉子里焚烧。心中说着,我也对不住你,载湉!
翻过几页,又看“光绪三十四年,正月,深夜。”
“我这一辈子最害怕的便是吃药了,可珍儿却总是让我吃很多很多我不喜的药物。夜深了,雾气很重。我只感觉身子骨突然变得冷淡,珍儿捧了一碗药进来,说着要喂我吃。我吃了一口,自觉苦涩如墨,难喝至极。不愿让她担忧,我勉强地说了一句‘不苦’。她见我如此,迅速地从怀中拿了一包蜜枣。我吃了一粒,当下甜蜜心坎。她忽然说到我的生辰想如何度过,我心里吃惊非常。离生辰还有好几个月,她怎么会如此之快就打算呢!故我想了想,才知道她定是对二十九年的生辰内疚,欲想弥补。我不怪她,倒是心喜。我想过一个由我说的算的生辰,是故我询问了珍儿的意见。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我猜她心儿里定是想着我将会如何给予她惊喜呢?虽说是我的生辰,可我想与她同庆,年年月月,生生世世地一同庆祝,不晓得上天会赐给我这个机会么?”
我勾起了一抹怀念的笑容,心念想着,那一天的生辰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日。同时,也是我最遗憾的日子。
“光绪三十四年,六月二十八日,夏夜。”
“我万万不想到,自己会有如此想法。我想与珍儿结为夫妻,携手同老。她也不曾想我真真做到了,她对我说的做的都很惊讶,也很感动。看到她的眼泪,我的心儿很挣扎。早上,我去求皇后,希望她能答应我一件事儿。她不问我是何事儿,遂就允诺。我心中有欠,不过还是说了出口。我想让她带珍儿离开瀛台。她像是知道了一般,点着头就答应了我。我心内一喜,连忙感谢。与珍儿拜堂成亲后,我们便共饮合卺喜酒。我心儿中纵有千千愧疚,却仍笑脸迎人。当我们喝下那一杯只属于彼此的合卺交杯时,我真的很高兴,真的。可是,天不从人愿。小德张、聂八十儿和一等太监,还是将她从我的手中夺走了,再也不回头地离开了。那一瞬我很后悔,却也知道自己不可如此自私,让她继续为我承受苦痛了。”
我失声痛哭,看着那一页的日记,心中悔恨。为何要听他的话,为何不反抗。或许我还有机会与他一起面对难关,又或许我能一同陪他共赴黄泉。
眼泪一滴滴地落在了页面上,染湿了清秀儒雅的字体。我用力地将这一页撕下来,丢进了炉子里,让它尽情地被火焰吞噬。
我不想再看了,把怀中其余的日记簿一一投进了炉子中,让它们全都随着载湉飞散吧,真正地成为我们彼此的永久回忆。
崔治堂很想阻止,可又想到那是属于我们的事情,与他不相干。他也只好瞪着眼儿看我将所有的日记簿全都放进了燃烧得猛烈的炉子中。
我看去炉子,看去燃烧的日记,蠕动着口齿说:“载湉,等我!”
这句话,他没有听见。
宣统二年,是为辛亥年,西历为一九一一年。这一年,孙中山携着革命党,在湖北武昌发动了起义,爆发了历史上的一场著名的“辛亥革命”。
孙中山,这位势要成为了继“太平天国运动”的洪秀全之后的“洪秀全第二”。他在同盟会中的《民报》中阐发了重要的革命纲领:“民族”、“民权”、“民生”,合称“三民主义”。
起义军迅速占领了楚望台军械库,夺取枪支弹药。紧跟着,起义军汇集起来,朝向湖广总督衙门猛然发动攻击。经过一夜的激战,数日清晨,起义军完全占领了武昌。随后,他们又攻占了汉口和汉阳。
这一场称为“武昌起义”的战斗,在帝国主义看来,遂认为清政府不中用了,就从封建营垒里选中袁世凯作为他们的新工具。他们且声称“中国政局非袁世凯不能收拾”。
溥仪得知此消息后,便向习静请了旨意,被迫地任命袁世凯为内阁总理大臣。
袁世凯掌权之后,成了北洋军阀的首领。他组织中外势力向摄政王载沣施加压力,迫使他辞职。然后,他一方面派遣军队进攻武汉,另一方面派人南下同革命党人进行谈判。他急于取得“辛亥革命”的成果,而软弱的革命党也希望早日建立共和、完成革命。经过南北议和,双方议定:“清帝退位、建立共和、优待皇室”,建立一个平等、共和的国家。
习静看到袁世凯的张牙舞爪,她只能束手无策,无可奈何。什么权力也没有的她,根本无法与袁世凯进行斗争。她能触目惊心地想到,何以忍心将大清三百年的江山拱手于人。
这时,她忽然想到,当初是她说的不可让珍儿断送大清江山,不得让她毁了大清。如今,自己正是落得如此下场。其实,她不是一早料到的吗?熟知历史的她早知道“隆裕皇后”会将这一座辛苦打下来的江山,白白送给了袁世凯。
现在,她只能叹气声声了。已经守不住了,这座大清江山注定要送人了。慈禧、光绪、珍儿,都守不住,再也无人能把持最后一刻。江山谁守?真是天大的笑话。
一九一二年,二月十二,习静在颇不奈何的情况下,于天安门举行了史上最后一次的“金凤颁诏”仪式,签发了大清王朝的最后一道上谕《退位诏书》。
颁诏前,城楼正中堞口的宣诏台早已准备妥当。太监站在上头,缓缓拉开上谕。
“朕钦奉隆裕太后懿旨,前因民军起事,各省响应,九夏沸腾,生灵涂炭,特命袁世凯遣员与民军代表讨论大局,议开国会,公决政体。两月以来,尚无确当办法……徒以国体一日不决,故民生一日不安。今全国人民心理多倾向共和,南中各省既倡议于前;北方诸将亦主张于后,人心所向,天命可知,予亦何忍因一姓之尊荣,拂兆民之好恶。用是外观大势,内审舆情,特率皇帝将统治权公之全国,定为共和立宪国体……袁世凯前经资政院选举为总理大臣,当兹新旧代谢之际,宣布南北统一之方,即由袁世凯以全权组织共和政府,与民军协商统一办法,仍合汉满蒙回藏五族完全领土为一大‘中华民国’,予与皇帝得以退处宽闲,优游岁月,长受国民之优礼,亲见郅治之告成,岂不懿欤!钦此。”
宣诏后,太监遂用黄丝线机上的一只木雕金凤,在金凤口中衔着诏书顺墙而下。因而,礼部官员用朵云盘接住,然后放入龙亭,颂到礼部,随后颁布天下。
上谕写得如何的冠冕堂皇,习静的心儿就如千刀万剐的疼痛万分。正当小太监读到一半儿的时候,她终究还是哭了出来,泪流满脸,伤心欲绝。在底下的王公大臣无不呜咽,无不伤怀。
上谕出自“南通状元”张謇的手笔,且由内阁总理大臣袁世凯、外务大臣胡惟德、度支大臣绍英、陆军大臣王士珍、民政大臣赵秉钧、海军大臣谭学衡、学务大臣唐景崇、司法大臣沈家本、邮传大臣梁士诒、农工商大臣熙彦、理藩大臣达寿副署。
清朝自太宗皇帝皇太极建国,至宣统帝退位,共计二百九十七年;自顺治帝入主中国,至宣统帝退位,则为二百六十八年。
大清二百六十八年的岁月如此潇洒地流淌而去,再也不复回。是辛亥革命,推翻了清朝的统治,结束了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君主专制,使民主共和观念深入人心。
根据《优待条件》规定:溥仪仍保有皇帝的尊号,且可暂居宫中,每年由中华民国供给岁费四百万两。
宣统三年十二月廿五,即为民国元年二月十二,宣统帝宣布退位。
习静终于还是亲手断了大清的命运,心儿里也得开始想着,如何了断自个儿的命运了。她太苦了,苦苦守着这座江山,却无一人看得到她的痛苦。她常常想,终于还是送走了大清。民国?这词儿挺新鲜的,可是这儿再无属于她的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