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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四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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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静混混沌沌地醒来,只见老佛爷在外面给光绪训话。
老佛爷道:“皇后晕了,你不是先来看的她。你到底有没有将她放在眼里?”他不理不答。她道:“好呀!你是在怪我了!怪我将你的珍儿害成这个鬼模样儿!”他仍旧不答。她略有怒气道:“皇帝!皇后如今有了你的孩子,若是你还想替她肚里的孩子积德,便进去瞧瞧她!”他一听她在用孩子威胁他,当即就说道:“敢问亲爸爸何时替孩子积德了?当众褫衣廷杖,皇后当场见着,那么也说她肚里的孩子也看得一清二楚了!孩子看见了他的姑奶奶是如何的仗势欺人!”
“你!”她气结道。旋即,她甩了甩手,气冲冲道:“罢了罢了!即便是吓死了皇后,从今以后我也再不会为你册立皇后了!这回你可满意了?”话后,她在李莲英的搀扶下,气急败坏地离开。
里面的习静听得很清楚。她擦了擦眼里的泪水,假装笑开。以为有老佛爷这样的亲戚靠山,自己什么都不必惶遽。原来,到头来,自己还不能成为她心目中的那位皇后。
竖日,老佛爷余怒未消,强迫光绪降我和姐姐妃子地位。他不肯,于是进了园子给她讲道理,她不肯听。遂他就在门外跪了一个多时辰,嘴里口口声声就说“请亲爸爸息怒”!
她铁青着脸孔,看他能跪多久。她的心里其实也气不过,想他一个帝王,竟然为了一个妃子下跪人前。从古至今,都无一人如此,就连大清的众多帝王,也未曾如此。看来,他真的是打心儿中意这个珍妃。
其实,她是妒忌了。从来,无人为她做出如此的事情,就连咸丰爷也未曾。想着,满人向来都是痴情种。若果太宗皇帝为了宸妃而险些成了昏君是专情,顺治帝为了董鄂妃而废后是专情,道光帝为了孝全皇后而立咸丰为太子是专情,那么光绪为了珍妃而下跪便是专情中的至死不渝。
想着想着,她的眼儿竟有些濡湿了。过了一会儿子,她还是铁了心地说了“珍妃的事儿,你不管,我就来管。不能让她破坏祖宗家法,干预朝政已属大罪,这次我罚得算轻了。若有下次,我定会摘了她的脑袋”。那时,他听着一阵心寒,赶紧唯唯称是,最后离宫回去了养心殿。
二十九日,光绪无奈下旨,“朕钦奉老佛爷懿旨,本朝家法严明,凡在宫闱,从不敢干预朝政。瑾妃、珍妃承侍掖廷,向称淑慎。乃近来习尚浮华,屡有乞请之事,朕深虑渐不可长。据实面陈,若不量予儆戒,恐左右近侍藉以为夤缘蒙蔽之阶,患有不可胜防者。瑾妃、珍妃均著降为贵人,以示薄惩,而肃内政”。
所以,我和姐姐还是降级成为了贵人。同时,老佛爷还颁下了两块禁牌,且上谕曰,“光绪二十年十一月初一,奉老佛爷懿旨,瑾贵人、珍贵人着加恩准其上殿当差随侍,谨言慎行,改过自新。平素装饰衣着,俱按宫中规矩穿戴,并一切使用物件不准违例。皇帝前遇年节照例准其呈进食物,其余新巧稀奇物件及穿戴等项,不准私自呈进。如有违例,重责不贷。特谕”。一块给我和姐姐,要求她们谨言慎行,穿着朴素,远离新巧稀奇物件。
另一块则是给习静,上谕曰,“光绪二十年十一月初一,奉皇太后懿旨:皇后有统辖六宫之责,俟后嫔妃等如有不遵家法,在皇帝前干预国政,颠倒是非,着皇后严加访查,据实陈奏,从重惩办,决不宽贷。钦此”,老佛爷要她严加看管我们,不得行差踏错。且老佛爷想替她树立六宫之首的绝对权威。
这件事的最终下场,就是连累了我宫里的许多人。哥哥志锐被革职,发遣乌里雅苏台;我手下的太监接连几十人,全都无一幸免。有的被发配充军,有的被秘密处死,有的被立毙杖下。我听着是心酸和痛苦,明明是我一人的错,却连累了这么多人。
我以为老佛爷只会这样做。没想到,她是如此狠心,根本不放过王长泰和聂德平。
十一月初二,老佛爷吩咐李莲英将二人捉拿。接着,带他们前往慎刑司服刑。慎刑司,专门关押太监的监狱,这是她用来加强对太监的管理所设的一个部门。所以,她让他们受尽了宫里最残酷的酷刑——气毙之刑。
李莲英命人用麻绳绑住他们的手手脚脚,跟着强硬地推他们躺在地上。太监们拿出一张张的白净而干燥的白棉纸,沾上了水。瞬即,将白棉纸盖在了王长泰和聂德平的眼耳口鼻上。一张、两张、三张……一共盖上了七张蘸湿了水的白棉纸。
以为就此就算,可李莲英还说“杖毙”。如此简单的两个字,在他的嘴儿里却说得这么泰然自若。太监们手拿棍子,一棍棍地打在了他们的肉上,骨头上。他们的脸上粘着使他们难以呼吸的白棉纸,痛苦得一句救命也呼喊不出来。
我当时一听,原来已经撑不住的身子骨又软了起来。双眼一白,周身哆嗦地晕厥。当晚,我连连做着噩梦,梦见了王长泰和聂德平是如何地朝我呼喊救命,他们的脸上如白无常一样,盖着白棉纸,我看不清,只觉害怕。梦魇醒后,我发现自己得了热症。
我听说,流苏虽幸免死罪,却被老佛爷驱逐出宫,不得永返。我的心儿几乎快碎了,流苏跟我多年,却就此让我们分离,还有王长泰、聂德平,虽然我们仅是相处些许日子,可我早已当他们是红颜知己,好朋好友。
流苏在临走前,给我写了封信。信上写了许多不舍我的话,其中说的最多的就是“小心皇后,小心李莲英,小心张兰德”。一开始我对张兰德不慎为意,岂料他是最可恶的种。
崔治堂被贬去了当喂养神鸦的最下等侍从。而玉铭的下场也为悲惨,他被老佛爷下令于午门正法。罪状是“勾引后妃,□□宫闱,向杖打四十,然于午门就地正法”。
姐姐听此,一颗心黯然坠落,随而晕了过去。醒来后,她的双眼无神游荡,脸色苍白无常,后来太医来了,说她也发了高热,难以退却。
我自己也好不了多少,全身遍体鳞伤,淤青淤滞的,疼痛难受,又无流苏在旁伺候。还好,光绪到了晚上就会过来瞧我的伤势,小心翼翼地给我上药,我时而抽搐气闭,时而牙关紧闭,感觉身上就如千斤石头压着呼吸不了。他一边上药,一边道歉。我不怪他,因为他做了他所做的事儿了。
最后,我实在太痛了,全身打着颤,冷汗直发,随而双目泛白,侧头就晕厥了。他立马召见了太医院的左院判杨际和与太医张仲元前来,为我诊治疗伤。
张仲元诊脉过后,脸色不好地看向他,频频说道的我是“人事不醒,周身筋脉颤动”和“恶寒发烧,周身筋脉疼痛”。他听后,牙关发抖,青筋抖擞。故命太医赶紧开方医治我的伤口,还大怒地叱喝“要是珍妃有何三长两短,朕要了你们的狗命”。太医们受惊,自当尽心尽力医治我。
如今,在这个后宫中,没有一人是幸福的。老佛爷不幸福,因为她仗势欺人,注定孤独终老;姐姐不幸福,她失去了最爱的心上人,病情加重;习静不幸福,她虽然有光绪的孩子,却得不到他的肯定。
我什么都没有了,但至少还有他在身旁。我笑看他,道:“载湉,等我伤好了,你带我出宫可好?我突然想念了宫外的糖葫芦了。”他抿唇微笑,随后应道:“好!”
其实,我也是不幸福的。几天后,习静派人前来,将我带离燕善堂。因为我犯了罪,理应要交给皇后严加管理。于是,我被她幽禁在宫里的西二长街百子门内的牢院。她命太监总管专门严加看守,不得放我出去。
我再也不能见到他了是吗?我抚住自己的心,感到好疼好疼。
光绪知道后,跟习静吵了一架。她不语,自顾伤心落泪,问他“假若从来没有珍儿的存在,你是否会爱上我,又或者会对我好呢”。岂料,他无情的话语让她伤透了心。他说“即使没有她,朕也不会中意你。你别忘了,当初的选秀,朕本来选中了德馨家之女,若非亲爸爸阻挠,今日的皇后绝非是你”。如此绝情,让她又晕了过去。
我搬进了牢院,里面的环境还真不是人住的。小院里原是低等的侍从下人居留的地方,外面的正门被牢牢关上,打上了内务府的十字封条。我住在北房三间的最西头的一间,所谓日照西斜,睡都睡不好,老是被阳光照射着。屋门从外面倒锁,吃饭、洗脸等日常所用均由下人从一扇活窗中端进递出。我当时心里想过,自己还真的挺像个囚犯。
以后我的每顿膳都是下人平常吃的饭菜,甚至比他们的更差。还有,他们居然不让我跟别人谈话,所以没有人敢亲自跟我搭话聊天。
可恶的是,打后的日子每逢初一十五,凡是别人高兴的日子,我都要听着代表老佛爷的老太监来跟我训斥,而训斥则设定在午饭时。老太监会指着我的鼻子,列数我的罪状,我每次都得跪下听训。训斥结束,我还必须向上叩头谢恩。这样的日子还真是人过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