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谁守》未迎

3、二

　　离广州好远好远的北京，今日一早下了场大雪。大街上人烟稀少，怕是不愿出来摆摊子营业。也对，这么冷的天气，别说他们受不了，就连是江南人的习静也无法忍受。

　　自第一眼醒来，她就发现自己躺在高床暖枕之上，以为是梦境。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之后，一切如常地真实，并不是做梦。从她被那群男人强迫掳走之后，才知道原来自己是一位迷路在外，贪玩不恋家的满洲格格，而他们就是奉命将我带走的。

　　“你能告诉我，一切都只是梦境么？”她看向眼前真实的人脸，心乱如麻。习静不晓得丫鬟的话是否真切。丫鬟扶着虚弱的她，颤抖着双唇。“格格，您没事吧！”

　　“你之前说的事情都是真的么？”她深呼吸了一口，平了平声音问道。丫鬟点点头，句句属实地说：“是的！”

　　她闭上双眼，回想之前与妹妹出事的那一刻。是闪电将她们带来了光绪年间，让她的心愿能够达成，她应该感谢上天的眷顾，可她也担心妹妹的安危。她婉转地拧眉，问道：“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我是什么格格？”她记得历史，光绪年间并没有什么名门格格的。

　　“静格格啊！”丫鬟天真地朝向她一笑。

　　她知道这丫头就属心最善良了，也不多问下去。眼下的她只有一心的兴奋，因为她现在身处北京城，就差一点时间，她或许就能见到自己心中爱慕的光绪了。

　　习静坐在梳妆台前，轻轻地拿起一面铜镜，迳自观看。模样还是自己，可是苍白略带浅黄的肤色，愈发地暗沉无光。眉毛隐约不清地印在了无神的双眼之上，虚弱不堪。这才是自己，一个连她也自卑的自己。她的嘴角抹起了一弯的沉重，“格格？这个词儿真陌生。”

　　一个月后，已卸任的伯父归家。可是，我却没有关心这些。一早，我便上街，拿着一堆描绘着姐姐模样的画像，到处询问。流苏陪伴我左右，见我如此搏命，自己也跟着一样地有劲。

　　“请问你见过画中人么？”我随便找来一位兄台，问道。

　　他先是看了看我的样子，再看画像里的人，一副鄙视的样子显然于前。“这位姑娘，我看你如此貌美，为何要寻找画中的人呢？”

　　“不关你事！”我拒绝回答他的问题，“你有没有见过？”不通人情的话从我嘴里发出，听得他也是一阵的鄙视。

　　“啧！这么丑陋的面容，不用想就知道生死不明了！”他冷哼一句。

　　我冷睨了他一眼后，转身离去，不顾他的呼喊。“岂有此理！我姐姐不知长得多漂亮，不识货的老古董！”我冷言冷语地骂着。

　　“小姐，流苏不懂。”她走到我旁边，看向我手中的画像。“小姐的姐姐不是大小姐吗！怎么还会多了另外一个姐姐呢？”

　　“这个我也说不明白，总之她才是我姐姐！”我一字字地咬着。我知道，府里有一位同父异母的姐姐瑾儿，可是这一切都不是我所想的。我的目标就只有找回我的亲姐姐，习静。

　　流苏挠挠自己的鬓发，“流苏可能真不懂吧！”我坦然地看着她的无奈，自己也无奈起来。我说道：“再问吧！”她乖乖地顺着我的意愿，前去找人询问。

　　其实都找了一个月了，到现在还无姐姐的下落，难不成她已经香消玉殒了？不！绝不可以的！她是我姐姐，坚强的她是不会这么容易地将生命交给死神的。整座广州城都已找遍了，姐姐，你到底身在何方？

　　晌午已过，我拖着一身的疲惫回到府里，只见一个中年男人紧盯着我的面容。他貌似有不惑之岁，可还是一发的年轻。严肃的眼眸瞪住我的举动，使我生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心里想着：他该不会是我的伯父吧？

　　伯娘朝我使了一个眼色，示意我快点过去请安。我一点就通，赶紧把手中的画像交给流苏，顺好了衣装后，装起了小家碧玉，前往伯父跟前行礼。“伯父您回来了！”我笑笑地说道。

　　“方才的你上哪儿溜达了？”他生性随意，就连话语也一样。我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回话：“没上哪儿啊！我只是出去散散心！”

　　他压下心里的怒意，“胡谄！我见着你可是在街上到处打听画像之人的下落！”

　　“既然伯父知道了，我也不否认！”我平白地装了一身的好胆量，反驳道。

　　“你……”他两眼发亮，怒火正欲迸发。“你一个大家闺秀的，不好好呆在家中，到处出去张扬，这是成何体统！”他的声音如咆哮一般地震着我的耳朵。我正想如何作答，伯娘便拉住我的手腕，好言相劝：“老爷，您莫要生气。孩子还小，得慢慢教啊！”

　　“不必教了，宫里自会有人来教她。”伯父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伯父，您是什么意思？”我一听，渗得全是冷汗，“什么宫里有人？”

　　他不拐弯抹角，直言道：“我已经卸去了广州将军一职，后些日子就会带你们返京。朝堂上，老佛爷说她看中了你们姐妹二人，遂命你们进宫选秀！” 我一惊，“选秀！”声音如同一抹冷风般，散在了我的脑门里，冷得很。

　　“我也不舍，可是我的劝话不好使，老佛爷非要你们去给皇上当妃子，这根本是何用意，你我都晓得！”伯父一说此，内疚的感觉上涌到脸庞。

　　我心里想道：不可能的！我听过姐姐说，光绪年间入选的一共有五位秀女，根本就……等一下，我差点忘记了这一个月来一直想套问的事情。“伯父，我叫什么名字啊？”颤抖的喉咙，显得茫然。

　　伯娘轻推了我一下，说道：“你这丫头怎么大不敬的！”

　　我不理，上前拉住他的手臂，问道：“伯父您告诉我，我叫什么名字啊？”突然地，我害怕了，害怕会成为命运的傀儡。他见我的脸色惨白，以为我受了惊吓。“珍儿……你……”

　　“蓁儿？对啊！我是叫蓁儿！”我害怕地颤着他的衣袖，“那……我姓什么？”

　　“珍儿，你这孩子！”伯娘不悦我的无礼，生硬地将我从伯父身旁拉开。“老爷，珍儿这孩子一个月前，被人打晕了脑袋，不大清醒。您不要怪责她！”

　　伯父站在我跟前，爱抚着我的面庞，颤颤说道：“孩子，你一定要记住自己的名字，一定要！因为那是我们家族的荣耀！你和你姐姐被老佛爷看中了，这是你们的光荣，也是我们他他拉家的骄傲！”

　　他他拉？我“腾”地一个踉跄，幸好他眼疾手快，缠住了我的手臂。“伯父，我该不会姓他他拉吧？”说到最后一个词儿，我的声音突地变成了气儿。难道……我是这五位秀女的其中一个？不可以的，不可以的。我不愿，我不要！

　　“你是我长善的好女儿啊，虽然你亲生父亲去得早，但我答应了他，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们姐妹二人的。”伯父以为我呆傻了，不停地摇我的肩膀。我游离的目光移向他，目光变得呆滞无神，想到自己居然是光绪其中的一位妃子，眼泪禁不住心里的打磨，无情地迸发出来。接着，两眼一翻，瘫倒在他的怀里，不省人事。

　　习静在家中休养了一个月后，终于能出一趟房门了。走去大厅，只见所有家人齐聚一堂，仿佛为了什么大事而热烈地讨论着，不可开交。

　　她终于能够见到她所谓的父亲，面如红枣，声如洪钟，一身的挺直，果真有满人的风范。他看着习静的出来，满意地打量她，接着笑道：“静儿出来了！”

　　她不习惯被人这一喊，浅黄的脸庞增添一分红润。“爸……阿玛您早朝回来了！”差一点，她便漏嘴出错。

　　“静儿过来！”他扶着她坐下凳子，紧紧的目光锁在她身上，满脸的欣悦。“静儿果真有做大清国母的面相！”

　　一时间，她听不清楚，蹙眉看去他，疑问道：“阿玛，您说什么？怎么静儿听不明白？”随后，她心里一味地想：大清国母？这位子不是该由隆裕皇后担当的么？关我什么事啊？看来，她并未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你看这孩子，一听准是傻了！”父亲身旁的小妾，掩着丝帕偷笑地说。“静儿，你很快就要当上大清的皇后了！”

　　习静一听，仿佛五雷轰顶地响彻着。她顿时起身，难以置信地看住父亲的小妾，“你在胡说什么啊？我听不懂！”真的，她听不懂。

　　父亲见她茫然，只好如实说道：“女儿啊！等过了腊月，你便要进宫参加选秀了。老佛爷是你的姑母，且会关照你的，适时这皇后的宝座准是你手到擒来的囊中之物！”想起这个，他的嘴抹起了一丝得意，乃因自己是当今老佛爷的亲弟弟。

　　她迷惑地蹲坐下来，“砰”的一声坐在凳子上，冰冷的板凳映衬得她的面容惨淡无色。心里不停地问：皇后？隆裕皇后？我是隆裕皇后？霎时，她傻笑出声，看住了父亲桂祥，问道：“阿玛，您的名字是否叫桂祥？您是不是老佛爷的胞弟？我真的是您女儿么？”一连串的问题，让桂祥懵然。

　　他蹲下来，扶住了她娇弱的身躯。“静儿，你怎么了？”他从未见过女儿的苍白与恍惚。

　　“阿玛，我的名儿叫叶赫那拉·静芬？”她不信地看住他，抖着身体问。他微微笑道：“是！这是阿玛给你取的名字，意欲恬静芬芳！”

　　习静冷冷笑了，“静儿要进宫选秀了，要当皇后了，我的一辈子马上要开锣了！您知道吗？”她看去桂祥的神色中，多了一分惨淡。

　　“静儿……”桂祥慌了，握上了她的小手。

　　她松开他的双手，迳自离去，头重脚轻的她就像一缕远方而来的孤魂，无依无靠，因为她是未来的隆裕皇后。一切的命运，马上开始了！

　　回到房中，再也忍不住的习静痛声大哭起来。丫鬟慌乱失措地看着她，问道：“格格，怎么回事了？”

　　“呜呜呜……啊——！”她沉重地仰天大吼，发泄自己的苦。丫鬟不由地听她的大吼，吓坏了心脏。“格格……”

　　习静突然握住丫鬟的膀子，大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上天为什么要这么不公平啊！他没有给我漂亮的容貌，没有给我最好的父爱，那都算了！为什么他偏偏要给我这样的命运啊？我不要当皇后，我不想当皇后，我想当珍妃，我想当珍妃！”

　　她咬牙忍住习静给她带来的疼痛，“格格，您不要哭了！做皇后是件好事啊！一国之母，有许多人羡慕也羡慕不来啊！”她轻轻地露出一袭微笑。

　　“我不想当皇后！”习静任由汹涌的泪水落下，如今她只想吐一口苦水。“我这么喜爱他，为什么上天不让我当珍妃？为什么——？”她的声音吼出了苦楚。

　　“格格，珍妃是谁啊？”丫鬟轻声问道。“她也是应选秀女么？”

　　习静蓦然地抱住了她的身子，靠着她的肩膀，大哭着。“呜呜……我是隆裕……哈哈……我是隆裕皇后……哈哈……”她又笑又哭的，引起了她的担忧。

　　“格格……您别哭了！这样，奴婢也会跟着您哭的！”她果然还是哭出来了。

　　乐极生悲的习静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她搂紧丫鬟的身体，闭上红肿的眼睛。泪痕满面是她即将来临的命运结果，这一切真的无法改变吗？

　　夜深人静，我沿着门板将身子滑下来，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双手抱膝，将脑袋窝在大腿上。没有哭的我欲哭无泪。上天给我开了一个最惨不忍睹的玩笑，让我成为短命的珍妃。我是他他拉·珍儿？真是可笑极了！

　　“姐，如果你在我身边的话，那该有多好啊！这样，你就可以代我嫁给光绪了，成为他的宠妃，以愿你从小到大的梦想！”我自嘲地笑道。

　　隐约的烛光无声无息的，四下只剩一袭光亮，照得我的心好凉好凉。外面守着我的流苏哭了起来，“小姐，您开门啊！让流苏进去看看您，您刚刚醒来，不能有事呀！”

　　忽略她的话语，她的声线，我继续埋头想东想西：姐，我不想做珍妃，我不想看到光绪啊！你到底在哪儿，快来救我！快来啊——！

　　如今的我如一尊让人随意摆弄的玩偶似的，“傀儡”这词儿在我看来，是这么的讽刺！珍妃？光绪？还有未知的一切，都让我这个历史呆瓜全都承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