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谁守》未迎

12、十一

　　三月的脚步悄悄来临，春风吹拂过处，许是温暖的气息。雪融了，水清了，万物都是重新的开始。只是光绪的来到却是重复又重复。

　　我躺在床上，拉下纱帐，不让外头的他瞧见我的一丝容貌。他也没有很期待地想见我，只坐在外面的椅子上，陪我说话。

　　“皇上，臣妾身感风寒，恐怕会惹了您，您还是移驾别处吧！”我微拧着眉说，这很明显就是逐客令，聪明如他应是一听就懂。他露出笑意道：“其实朕也不想多来，只是亲爸爸总是念叨着朕，说朕忽略了后宫的妃子，所以朕才会来看看的！”

　　我听后，蓦地觉得心都揪了。他用得着说得直白吗！我强装笑脸，道：“臣妾谢皇上的好意了，只是臣妾身体从来就不好，一个月下来，都未见过龙颜一面，怕是让皇上见怪了！”随而，我压低声音，故作娇拧。

　　他复笑道：“不会！朕得知你自幼体弱多病，自会谅解！”语毕，他扯了扯嘴角，有些嘲讽。我隔着一帘纱帐，看不透彻。我想拉开纱帐瞧瞧他，但心中总是别扭。他说：“朕听着你的声音就觉熟悉，仿佛是朕的一位只有一面之缘的朋友。只是朕身为皇帝，一举一动都受人控制，不得自由的朕如何寻找那位朋友！”他的叹息疼在了我的心中，很奇怪。

　　我的心又是一揪，想着，他说的可是我？

　　装得镇定的我笑道：“皇上，我相信您一定会摆脱控制的。”极力地给予他勇气，希望他能接受。他舒展眉头，轻语：“谢谢！”我怔了怔，眼睛不转地看去朦胧的他。

　　“皇上，臣妾想请教您一些事情！”算了，既然我是珍妃，就应该帮助他，不让老佛爷得逞。光绪疑问地挑眉道：“说吧！”我舒了舒气，问道：“皇上成婚多时，应该亲政了吧？”我问得小声，怕他落我一个“后宫不得干政”的罪名。

　　他叹气，回道：“是呀！朕都成婚两月了，亲爸爸还未放手让朕亲政，可朕也奈何不了！”我脑子转得快，立即说：“臣妾建议皇上去跟老佛爷暗示一下，若不行，您还可以找一回皇后娘娘，请她帮助，臣妾想皇后定会相助的！”说起来，一连两个月，隆裕皇后都不愿见我，其实也不是不愿见，只是每天想方设法地说自己又是生病，又是困倦，总之就是不待见我。

　　他一想到习静，低头就道：“找皇后？”听他的口吻，知晓得他不多喜爱隆裕皇后，果真如历史一样地发展。我道：“皇上若想早日亲政，便放手一搏，不然就做回以往的‘皇上’吧！”我婉转地讽喻他，盼望着他的明白。

　　“珍嫔，朕不打扰你休息了！”他不答，起身撩了撩袍子，缓步离开。我轻微地挑开纱帐，看见了他的背影，吞了吞口水，不再想。

　　终于，光绪在习静的帮助下，得到了老佛爷的首肯，今日便是他亲政的日子。可是奸诈如狐的她哪能对朝政放手。她吩咐李莲英，对养心殿的宫女太监进行重新的分配。在其中，安插了她的眼线，为的监察他的一举一动，也方便与她联络。

　　习静坐在养心殿的偏殿，等待着光绪回来。今天，是他第一次唤她进来养心殿。从上回他请求她帮助自己得回亲政的权利，距现在应有十几天的时日未见了。

　　大门“咿呀”地推开，寇连材背着全身劳累的光绪进殿。她连忙上前虚扶，问道：“怎么回事？”他微笑道：“回娘娘话，皇上第一日亲政，便性急得如同小孩一般，忙东忙西的。现在可是累坏了，睡着了！”

　　她点点头，道：“小心放下吧！”她指点寇连材的力道减小，免得吵醒酣睡中的光绪。寇连材轻轻放下他，掀了掀被子，给他盖上。他说道：“娘娘若没任何的吩咐，奴才先行告退了！”她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他打了个千，顺手掩门关上。

　　她看着熟睡的光绪，面容俊雅，宛若孩子般娇嫩的皮肤，令人心疼珍惜。她轻轻地摸他的脸庞，由眉间而下，最后落至唇边停止。她点了点他的嘴唇，苦笑道：“好不容易，我们终于能单独相处了！你放心，今晚外头不会有人监视了。”

　　他睡得沉静，平稳的呼吸让她放心。“皇上，你知道么？当你来钟粹宫请求我帮忙时，我以为是做梦，不料到你会来的。我一点心理准备也无，但听见你来了，我还是忍不住想见你一面！”她将嘴唇凑近了他的面庞，蜻蜓点水般地轻吻。脸色倏然发红，宛若娇涩的少女。

　　她娇笑地看他，说：“皇上，或许以后你可能很少见我，或者一点也不待见我，我也不介意了。因为能与你相处一晚，这一切都足够了！”

　　默了默一回，只看他微微蠕动了身子，嘴里微张微合，仿佛有话呢喃。她将耳朵凑近，细细听清。他小声地梦呓：“珍儿，珍儿……”一听，她全身颤抖，一个踉跄，跌在了地上。顾不得身上的痛楚，她自觉心内比任何地方都疼痛百倍。她酸酸地心想着：他始终还是见了珍妃！

　　他仍旧梦呓着“珍儿”，而她已是泪如雨下。任由眼中泪水滑落面上，她仔细地打量他的面容，听他嘴中呼唤的人名，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揪成一团，又酸又痛。

　　“她在你心里很重要么？”习静对着他，问道。“倘若我不是静芬，不是皇后，你会对我另眼相看么？又或许，什么都不会，即使没有我，没有静芬，你还是同样地中意珍妃，是么？”

　　她捂着自己的衣襟，觉得气不打一处上来，呼吸困难的她缓缓站起。眼睛从未离开他，她潺潺一笑说道：“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我会比珍妃出色，让你心甘情愿地对我好！”话音刚落，她渐渐退下，不知走向何处。

　　方知，已三月中旬，总觉得春天过得很快，一下就过去了半个月。御花园的凉亭中，我将双手放在桌面上，昂着下巴靠在手上，整个身子佝偻着。

　　“怎么是你？”

　　我听声音又陌生又怪异，不禁扬起头看，竟是崔治堂。我忙问，“这话应是我问的你吧！”他挠了挠脸颊，道：“我也觉得出奇，明明在宫中巡逻，却总是停留在御花园中。”

　　我“噗嗤”地笑出声，笑他的憨傻。我打趣道：“或许御花园有什么尤物，让你流连忘返呢！”他溜溜眉头，说：“我看没有吧！”蓦地，我“腾”地站起，气他的有眼无珠，如此好看的人站在他面前，竟被他无视。我委婉笑道：“那我是什么啊？”

　　他逡巡地看了我一眼，顺而哄堂大笑，道：“我骗你的，你长得貌美，连园中的花儿也大相失色了。”我且看他的眼神，真诚不做假，随便地就信他一回。我道：“这我可不敢与杨贵妃自比了，她的‘羞花之貌’，岂是我这平凡女子能相提并论的。”随后我想：何况她红颜薄命，我不愿成她！

　　“谦逊也是一种美！”他笑道。我又坐下，问道：“上次我忘了问你话了，你说崔治世是你大哥，他是太监，可你却是守卫，这似乎相互矛盾！”他坐在我的对面，说：“不矛盾！原本大哥进宫时，便净身成了小太监，后来他带携我进宫，不过我做的是守卫。”

　　我道：“这说来，那你原先便可能成了公公？”他点头，笑道：“或许！”我见他云淡风轻的笑容，不禁眉头亦舒，跟着笑来。一会儿，他问：“上回你还未答我的问题，究竟你是哪房的宫女，竟敢如此胆大？”

　　“我是……景仁宫的宫女，珍儿！”我笑道，编起了谎言。他相信地点了点头，说道：“我对景仁宫的珍嫔主子早有听闻，她可是一位难缠的主儿！”我一听，不大欢喜，辩驳道：“你又了解多少？”

　　他道：“她整日躲在宫里，谁也不见。”

　　“那是因为皇后不待见她，老佛爷不记得有这人存在，皇上老是烦扰她！”

　　他惊讶地瞪我一眼，问：“你怎可说此大逆不道的话呢？”我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说道：“放心，这儿没人听见。我告诉你吧！在宫里，即使多出了珍主儿，也不见有多少人知道她！”他遂晃脑认同地说：“说得也对！她是可怜人！”

　　我不认为自己是这样，起码我还有面前的崔治堂相伴聊天。兀自想起在永和宫孤独相思的姐姐，我的心猛然一震。我道：“其实她不算可怜，可怜的是永和宫的瑾主儿！所有人都不知道有她的存在！”他说道：“也对啊！瑾主儿比珍主儿更可怜！”

　　良久，他蓦然起身，“哎呀！我都忘了回去交差，先走了！”他转头飞跑，不管我在后面呼喊。我泄气地自语：“哎！怪人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