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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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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福玉还在稻草堆上翻身熟睡时,门口那阵阵沉重的锁链声“哗啦”响起,紧接着一声粗沉的声音扬起,“起来”。
福玉睡眼惊张,迷茫地望着门口宽大的身影,揉了揉眼睛不紧不慢地起了身,“大妈早上好”。
瞧她动作温吞,还慢惬意地伸了个大懒腰,大妈眉头越皱越紧,最后一声大喝,“你当现在是什么时候!快给我滚出来!”。
福玉浑身一个激灵,赶紧踏出柴房,撑着笑脸,“大妈,大清早的谁惹您生气了?”说着探出脑袋在大妈脸上瞧了一圈,“把大妈光滑的皮肤活活挤出皱纹了”。
闻言,大妈收敛了怒气,如门神般凶恶的脸相也缓和了不少,不过语气还是粗硬,“迟早都被你们这些丫头片子气死”。
“说什么呢,大妈现在才三十二,还早着呢”福玉眨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诚恳的语气,让大妈不由得喜上眉梢,摸着一脸的肥肉,“我看起来像三十二岁吗!?”。
福玉咧开一排小白牙,摇了摇头,“不像”大妈脸色一沉,她紧接着说下去,“简直就是嘛”。
“油腔滑舌”大妈美滋滋地噌了一句,走在前头的身子肥肉一颤一颤,“昨天让你打扫的院子不用太较真,那院子平日没人住,弄个大概就行了”。
“多谢大妈”福玉眼睛一溜,跟了上去,爽朗的声音格外响亮。
由于大妈早早把她铲了起来,所以她才能赶上吃早饭,注重果腹感的她,能有米饭配菜脯就已经非常满足,摸了摸撑起的小腹,剔着牙,准备到杂物房取打扫工具,前头两名同等级却比她早进卞府的女婢边走边推让着手中的东西。
“我昨天才被瞪了一眼,你送去吧”其中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孩怯怯说道,还把东西推了回去给旁边的女孩。
“听说他杀过不少人,我不敢靠近他,你就帮帮我吧好妹妹”高个子女孩又将东西塞去,但娇小女孩却不肯接下,“你就绕了我吧,我还想呆在卞府呀”。
两人停足推搪,福玉侧身身经过时瞄了一眼她们手中的茶点,可没想到自己的出现让两婢女相视一眼达成了眸中意识,高个子女婢匆匆喊住了她,“福玉,等等”。
“嗯?”回眸就见到高个子女婢端着托盘朝她走来,不等她开口,怀里就被塞进托盘不得不接着。
“咱们还有事要忙,麻烦你端到老爷的书房”说罢,俩女婢头也不回地走了。
叼着牙签,福玉低头扫了眼茶壶,轻叹一声,便遥遥远走。
站在书房门外就听到里面细碎的交谈声,轻轻叩门,里面一把苍老的嗓音回应,“进来”。
书房里,三人围着圆桌而坐,一老一嫩神色凝重地盯着对面那位一脸泰然的男子。
福玉端着托盘缓缓上前,彼此目光仅相视一秒便移开,布好茶点,她弯腰躬身退了下去,随着门扉的关合,透过那条慢慢变小的缝隙,看着男子的侧脸,那张合的嘴唇,听着低沉磁性的嗓音,闭合在那片门扉之内。
福玉抱着托盘溜到书房外的一颗大树下,脚尖一蹬,身影如光阴般“嗖嗖”晃了几下便跃上了屋顶,无声无色地找了一个位置掀开一小片瓦片窥视着屋下的人。
“贤弟,这次无论如何都要请你帮忙呀”大公子卞振宇眉宇深锁,目光紧迫着品着茶的男子,老者虽不作声,可那双深深凝视的眼眸快把男子的脸盯出个窟窿来。
茶盏一搁,清脆的落音稍稍缓和了这对父子的急切。
“振宇兄,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了?”眼皮一抬,撞入卞振宇闪烁着不安的眼眸。
手中杯盏缓缓转动,淡淡的语调陈述着,“譬如说令弟为了一位花魁,与荆城之主的二公子起了争执,又譬如说令弟一怒之下将其断臂,如今城主上门讨要说法,三公子避而不见”
卞振宇额上冒起一片冷汗,忙挂起笑意,目光转向杯中茶水,“三弟不才,都怪慈母娇宠才落下这祸根”说着,他抬头一脸恳切,“但说到底也是为兄的弟弟,也是贤弟的三舅子,就看在这面子上怎么也不能袖手旁观”。
“如果我要袖手旁观呢?”望着一老一嫩僵凝羞怒的表情,男子转而抿唇一笑,幽黑的眼眸闪烁着光芒,“玩笑话而已”。
男子欲起身离去,卞振宇为得确切答复喊住了他,“贤弟可是答允了?”。
缓缓挺直了腰板,俯瞰着俩男子,“是”俩人容颜缓和下来,就见男子拂了拂袖角的尘埃,他眼角含笑,温文说道:“不过打着他人的旗号做自个儿的事还是少干为妙,好运气也有尽头的一天”。
此言一出,俩父子当场脸色一红一白,似是道中了俩人心虚之处。
走出了书房,男子走了两步,忽回头瞧着屋檐上方,继而瞟了眼不远处的大树,嘴角一翘,蹬足跃了上去。
原本打算撤场的福玉,又听到下面的人的谈话声,于是又继续趴在屋檐上贴上那个小窟窿往里张望。男子一上来就看到一团粉色物体伏在那儿,环顾四周的景色后仍见女子不为所动,于是好心提醒,“偷听主人说话可要割耳朵喔”。
“嘘!”福玉睁着一只眼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个小窟窿,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老爷他们在说你坏话”。
“真是嚣张的小子!也不看看当初没有我们的收留早就暴尸荒野!不知感恩图报的邪道!”卞振宇拍案咒骂,俊秀的脸被愤怒扭曲变形,一边的老者反倒沉着淡定,“少安毋躁,他的魔教之主的身份也给了咱们不少便利,就像现在谁敢跟卞府作对!?”。
思及此,愤怒中的卞振宇也不禁露出狡黠的笑容,“也是,咱们应当趁早把四妹嫁给他更容易稳定彼此关系”。
“莫急,反正他迟早是卞府女婿,也不急在一时”老者如意算盘打得再响也没料到男子此时正保持着微笑听着这为他而设的陷阱。
“你为什么还要帮他们?”福玉听完屋下人的一番话后,那双清澄眼睛依旧不带有一丝恐惧地睨着眼前的面带微笑,却泄露着杀气的男子。
“你想问的只有这个?”。
女孩眼神不改,不曾露出一点怯意,男子对她这种该是少根筋还是大无畏的性子付之一笑,环绕身上的杀气也悄然减退,“他于我有恩,我当感恩相还”。
福玉鄙夷地瞟了眼底下的俩人,又望了眼男子耸耸肩,“救人为求还恩,我宁愿不要他人所救”。
“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吃的”男子又露出浅浅笑意,有无奈有嘲讽。
“你后悔了?”。
他静静地望着她,笑容中夹杂着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其中包括眼眸底下隐隐飘着一丝悲伤之色。
福玉在意于男子眼神深处而忽略了屋檐下的俩人,到她察觉时,那两道气息已逐渐逼近。
“糟了!”福玉蹭地站起,四下环看寻找下去的路,听着书房门扉打开的声音和紧迫的脚步声,慌张之际跟那个从容不迫在抱手旁观的的男人的目光对上。
福玉瞄了眼他身后的大树,又看了下身旁屋檐下的高度,正当进退两难时,男子冷不防地发话了。
“抓紧了”低沉的嗓音清晰入耳,瞬间稳定她乱蹦的心跳。腰间一紧,有力的长臂紧紧搂住了她,一股带着烟丝味道的香气扑鼻而来,无由地让人安心。
耳边的风声呼啸而过,看着脚下不停变换的景色,苦皱的小脸缓缓松动,兴奋得笑开了花,在她还沉醉在飞驰的雀跃中,脚下一稳,俩人停在西厢一颗老树上。
“到这边应该没问题了”随着男子的尾韵散开,搁在腰间的大掌移到背脊,用力一推,身体坠落,本能地惊呼出声,双手反射性地抓住一切能减速的东西。
蓦地,大掌一把攥住皓腕,男子就像揪住一只小鸟般轻盈地拎着她,恶作剧的笑意在脸上荡漾着,俯首凑近福玉愕然的小脸,“可别摔下去咯”。
福玉往脚下悬空数米的高度看了看,又抬头直视着男子,“你为什么要救我?”。
福玉跳脱的思维让人难以捉摸,他缓缓降下负重的手臂,“一时的迷惑吧”,在剩下不到离地面不到一米的距离松开了手,福玉柔软的指腹划过他粗糙的指节,双脚安全着陆,心脏还在乱蹦着,有兴奋、也有好奇,撑起那张如艳阳灿烂的笑脸,“原来你是好人嘛”。
吁了一口气,抚着起伏的胸口,“刚才看你一脸想吃人的模样,还以为自己要被分尸抛井呢”一脸单纯的笑意,嘴里却吐出令人颤栗骨寒的话,实在听不下去了,男子压低了嗓音驱赶这奇怪的丫头,“你不说话没人说你是哑巴,赶紧走!”。
“呵呵,下次我请你吃臭豆腐吧”挥着手,福玉蹦蹦跳跳地从他视线中慢慢消失,待完全感觉不到她的气息后,男子身形一闪,几片绿叶伴着他翩翩落地,瞟了眼女孩消失的方向,转步朝反方向离开。
福玉一路上步伐轻快,在快到厨房的时候碰巧遇到步履匆匆的谷兰,看见福玉二话不说地拉住了她,“你到哪玩耍去了,大妈正发火到处找你呢”。
“我刚刚——”话还没说完,就被前头一声怒喝打断,“福玉!你还懂得回来!”一股压迫感随即笼罩着她,就见大妈端着怒目横眉死死盯着她,“不想干活就早说!多得是人顶替你!”。
“不是的大妈,刚才我被美珍姐和小莲姐拉去帮忙送茶点给老爷了”福玉一脸的无辜,“我完事后就赶忙回来,不是去偷懒的”。
闻言,大妈脸色稍缓,撇撇嘴,“美珍和小莲那俩丫头工夫还没学会就已经练成人精了!”低眸睨着福玉,“记住你是膳房的人,用不着听其他房的丫头使唤”环着两只肥臂,大妈口中念念有词,“不过是来了几天还真以为自己高人一等了!”。
“是的,大妈”福玉恭敬点头,“福玉这就去继续打扫”抬起眼皮瞄了眼大妈渐远的背影,又朝谷兰咧出一排贝齿,“嘻嘻”。
谷兰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了,也没剩下多少工夫,我一会儿就弄完”。
谷兰眸色一柔,有些宠爱地凝着福玉,“应付不来就来找我,别逞强”每每看到福玉就会想起自己在乡下年幼的妹妹,不由得更多地关注她。
“谷兰你真好”抱了谷兰一把,从小绣包掏出一块长方形的糕点塞到她手中,“送你一块羊羹”。
望着手中的羊羹再抬头就已经不见了那道小身影的踪迹。
福玉提着篓子拎着抹布一路上哼着小曲,就在拐弯处一抹高扬的身影在眼尾掠过,停下脚步,福玉认得出那抹背影的主人,刚想喊声,男子身边还跟着另外一位青衣男子,看不清容貌,但青衣男子对四姑爷的态度是十分恭谨有礼,看着要走远的俩人,福玉已错过了时机。
指尖转动着抹布,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悠扬的小曲再次飘荡,轻快的步伐继续前进。
“老爷,您是要回府还是另有去处?”青衣男子先行一步上前打开车门。
“盈香楼”说罢,他蹬上了马车后又吩咐道:“在入黑之前找出卞学良匿藏之处”。
“是,属下这就去办”青衣男子朝马车颔首,转身对车夫耳语两句后立在一旁恭送马车离开。
白天的盈香楼褪去夜幕华丽薄衣,映入眼帘的不过是一座装潢别致的小楼,此时大门紧闭,四处寂寥无人,远处而来的马蹄声让着沉睡的小楼还有一丝生气。
车夫先下了马车叩响了红木扉门,久久才有一把懒洋洋的嗓音回应,“谁大清早的扰人清梦呀”。
龟奴睡眼惺忪的打开了门,看到熟悉的面孔赶紧换上谄媚的笑脸望着门前的马车,搓揉着双手,“噢~!原来是老爷您呀,小的这就去通知月蝉姑娘”。
男子撩起袍角弯身下了马车,信步步入了宁静的小楼里,龟奴知晓他不喜排场,所以便没有惊醒其他人,静静地上楼为他先敲响伊人粉门。
盈香楼共三层,第一层是荷花簇拥的舞台,水帘从二楼的水门泻下,就算只有一丝光亮,只要透过水莲映射到那用流萤石雕琢成的舞台,让人眩晕的光彩便会从舞台流萤而出,照亮整个小楼。
二楼是客姑娘们的厢房,通常间隔成接待客人的香厅和姑娘休息的香居,第三层是不对外开放,除了那个男人。
金镂木门,握着祥云门扣,叩响镶在扣子下的白玉石,空灵的声音随之而来是一把娇柔的女声,“请进”。
推门而入,一抹倩影背对着他,对镜抹妆,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眉笔勾画,顾盼流萤的双目回眸一看,“今天可真早”红唇含笑,搁下眉笔,吩咐一旁守候的侍女,“替老爷来一道岩茶”。
等侍女下去,月蝉盈盈起身,笑睨着男子,“这边请”。
顺着女子的手势他坐到一桌精致小巧的蜻蜓戏荷的石凳上,幽黑的眼睛映着女子脸上微露病态的容颜,“风寒好点了没?”。
“好多了”月蝉抿唇浅笑,望着男子的眼神有太多的情感色彩,“老爷是因为担心妾身所以才来的!?”。
“吃药了没?”男子眼神多了一丝柔情,只是不大愿意配合女子的话腔。
探身伸手拨开女子额上青丝,突如其来的温柔令月蝉有小小吃惊,粗糙的大掌贴在额上,除了本身的发热,还有双颊绯红的热度。
“还有点发热”男子收回手掌,“让白荷准备一些冰块,不然晚上发热你又要睡不着了”。
“您今晚不留宿吗?”捋顺微乱的发丝月蝉以最平常的语气问着,刘海下的双眼暗地里窥视着男人的表情。
“叩叩叩”白荷端着茶点进来,暂时打断了男子的回话,待木门再次关合,男子端起茶盏,袅袅烟雾遮掩这他的双眸,“早点休息吧”。
“这次的事很棘手吗?”见他眉宇浅锁,月蝉有点担忧。
“也没有,喝药前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说罢,男子起身朝门口走去,背过了女子落寞的垂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