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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计划(一) ...

  •   如银的月光透过窗户倾洒进屋里,照在床上久久不能成眠的云秀才身上,他翻身坐了起来。

      脑中一直想着尤葭那女孩子中少有的素净的脸,弯弯的眉毛,朱红的唇,挺翘的鼻子,水润的眼,还有那双漆黑的眸子……和那眸子里如玛瑙般时时透出的、生动的、有时甚至是活泼的莹光——他微微地笑了。

      这个女孩子,是从几何时走进了自己的心里?

      他起身静静点上灯,看着放在床头的书发呆。

      那日的情景宛如昨天般浮现眼前。尤葭是个很美的女孩子,但是,他却从来没有对她起过非分之想。突然有一日,娘子去戚舅老爷家串门,尤葭竟然大胆地在书房对他宽衣解带示爱。他震惊无比,并且严词拒绝了她。

      尤葭呜呜痛哭起来,“姐夫,我不求别的,只求你把对姐姐的温柔施舍给我一点点,只要一点点就行。你放心,我不跟姐姐争名份,你收我做小也可以……”她哭的小脸梨花带雨,就像雨后的幽兰一样令人不忍苛责。

      他忽然心软了,柔着声音问,“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一个女孩家,除非迫不得己,受生活所困,不然谁愿意低三下四去给人家做小?何况她又是这样的容貌,凭她的美丽,找个一般的富人家做正妻一点也不难。

      他不明白她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尤葭却半天不言语,哭够了才道,“我只是羡慕你和姐姐那鸳鸯眷侣的生活。”

      一句话就让他明白了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妻子回来时他严厉责备她,妻子却说,“如今她已经做出这等丑事,如果传扬出去,你叫她还怎么活?我看,不如就纳了她吧。”

      妻子的心意他早就明白,无非想找个女人替他生一个儿子。

      可是,就这么糟蹋了一个如此美好姑娘,他于心何忍?

      权衡之下,他同妻子商量,想娶尤葭做平妻。妻子爽快地答应了,他当时就给了妻子一个郑重的承诺。

      从此之后,凡尤葭过来串门,他都有意无意避开。君子不挟人所好,明知道她对自己有情,他更应该对她有所尊重。他对她的感情,只能发乎情,止乎礼。如此情形一直有半年之久,没想到她大病醒来之后却突然毁约。他措手不及,同时心里也暗暗高兴,这么好的女子,终于不用毁在自己的手,可是为什么如今想起来心里却钝钝地疼?

      曾几何时,流水落花情已尽,物是人非镜成空!他真的有点放不下这段感情了。

      他很庆幸那天把持住了自己,不然一个大好的黄花女子就毁在自己手里了。

      天将破晓云秀才才熄灯躺在床上,却听见娘子的卧室里传来轻轻的说话声,原来她们已经起床了。

      *******

      尤葭胆战心惊地熬过了一夜,这一夜她的恐怖经历简直比世界末日还要让人惊悚。那种无穷无尽的折磨,就像被人押着上刑场一样,让她经受着死亡即将到来的那种绝望而恐惧的心路历程……

      终于天上露出了鱼肚白,那恐怖的声音和飘荡的身影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她长呼一口气,筋疲力竭地抹掉额上的冷汗,然后把自己像棉花团一样扔在了炕上。

      此刻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人煮熟的虾子般,除了一肚子的恐惧以外,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手脚都软绵绵的,根本感觉不出是否还在自己的身上。

      死人不可怕,她惧怕的是真正的活人。

      在这个没有钢筋水泥加固的建筑里,在这个门窗都以木头为原料,没有护栏没有保险的空间里,她不知道,如果有歹徒撞进来,她一个弱女子,将以何种方式来保全自己。

      天大亮后,她穿戴整齐,若无其事地去了马明家里。

      “你晚间听到什么动静了吗?”她帮着马明嫂子把小果子的衣裳穿上,装作有一搭无一搭地问。小果子是马明的儿子,今年三岁。

      经过一清早的休整,尤葭已恢复了元气。思想静下来之后,她开始思考,把前前后后的经过仔细回忆了一下,她得出一个结论,此事绝对是人为的。但她也考虑的很清楚,此事在没有揭开谜底之前,还不能告诉左邻右舍,包括马明嫂子在内。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让他们背着心里的恐惧,人心惶惶地过日子。

      再说了,在没有找到确凿证据之前,她对任何人都持有保留意见。

      “怎么没有?那猫叫的,好像有人拿刀抹了它脖子似的。”马明嫂子端过来小米粥,一边喂小果子一边道,“叫得那个渗人,我想打发你马明哥出去看看,他都没敢去。”她又顺手窝了一块蛋黄抿进小果子嘴里。

      尤葭夹了一小条咸菜送进小果子鼓着腮帮子的小嘴里,又帮他擦净了嘴角溢出来的蛋黄,才接着问,“没听见其他的动静吗?”

      昨晚那怪物低低的叹息,不知传没传到他们的屋子里。

      马明嫂子摇头,再给小果子喂了一口粥,道,“没有,就听到一声猫叫。”说完似乎觉得尤葭的话大有深意,又抬头狐疑地问,“怎么,你听到别的响动了?”

      尤葭摇头,“没,我睡得沉,那声猫叫把我惊醒之后,我好像听到人的叹气声,可仔细听了半天,又没听到什么声音,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所以才大清早跑过来问问你。”

      马明嫂子笑道,“人吓人,吓死人,你可不要胡乱猜疑。”

      尤葭但笑不语,并不搭言。

      她对马明嫂子撒了个善意的谎言。如果他们也听到那些极低的叹息声,那么跟她和盘端出也无所谓,如果没有听到,还是不要惊动他们了,免得徒给人家增添恐惧。

      想想也很可笑,马明那么五大三粗的魁梧汉子,竟然被一声凄厉的猫叫吓得不敢出屋。听起来真挺滑稽的。亏自己计划里没有请他们帮忙,否则的话,把人家吓坏了,自己还不得给人家包赔损失?

      又扯了几句闲话,尤葭才告辞出来,她直接去了叔叔家里。

      刚进大门就听婶婶的喝骂声由正房里传出来,“你个没用的东西!洗脸水也端不好,你说你还能干什么?我买你真是亏大发了我!”就听屋里传出嘤嘤的啜泣声,声音不大,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似的,婶婶的咒骂又高八度传了过来,“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拿抹布擦地!擦不干净,小心我扒了你的皮!”最后这句话牙咬切齿的,连尤葭都听得心里一颤。

      她停住脚步,犹豫着要不要此时进屋。正好二娃子扛着一捆青草由院外进来,见到她先咧着嘴笑了笑,然后憨声憨气地跟她打招呼,“大小姐。”

      尤葭吓了一跳,她什么时候有这个尊称了?不由狐疑地问,“你怎么如此称呼我?”

      二娃子局促地摸了摸头,认认真真地看着她回答,“是哥儿告诉我的,让我以后见了你叫大小姐。”

      是责成?这小子,好心也用不到正地方,二娃子这么一称呼,不是纯粹在给自己和他找事呢吗?自己倒无所谓,婶婶怎么不了自己,但依她的脾气……听到二娃子如此称呼之后,他最轻也得挨上一顿斥骂。

      想到这里,她面色不由严肃起来,“二娃子,从今以后不许这么称呼我。”

      二娃子一头雾水,用力搔了搔头,迷惑地问,“可是哥儿让我这么叫的。”言下之意,我怎么能不听主人的话呢?

      看起来还是一个倔强的娃儿。尤葭不禁头疼起来,她怎么跟他解释婶婶不喜欢这样的称呼?

      “你只听责成的话,就没想想,他头上还有人能管束他吗?”她试图引导着说服他。

      如果这个问题解决不好,没准一会他就要在这上面吃亏受苦。现在婶婶正在气头上,刚刚骂完里面的小丫头,这时正愁有气撒不出去,他这可好,傻子一样往人家火枪口上去撞。有现成的出气筒,婶婶不拿他扎筏子才怪!

      “哦?哦……”二娃子似懂非懂,看向尤葭的眼里带上一丝茫然。

      “婶婶让你这么叫我了吗?”尤葭换了个说法。

      二娃子摇头,“没有,”忽然似有所悟,急忙分辨道,“可是哥儿也是这个家的主人啊?”

      他还振振有词?尤葭气得失笑,一抬眼看到正屋的帘子掀了起来,刚才被骂的小丫头正端着一盆脏水出来,准备往外倒,她顿时焦急,加快语速道,“那么你说这个家是谁说了算?”

      二娃子随口就答,“当然是太太。”

      尤葭又疾速地道,“既然是太太说了算,那你还不听太太的?太太没有让你称呼我为大小姐,你却不听她的话,你想,她会不会高兴?”

      二娃子若有所思,两只大脚用力在地上撵着,似乎脑中在做激烈的思想挣扎。

      尤葭却不给他思考的机会,她由敞开的帘子缝里,已经看到婶婶一脚迈出来的穿着豆绿府绸裙的影子,“别心思了,我告诉你,以后责成再让你这么称呼我,你先问过婶婶再做决定。”她说得飞快,婶婶描着眉的大脸已在帘子里面露了出来,她起步向婶婶走去,压低声音对抛在身后的二娃子道,“记着,一会别在婶婶面前叫我小姐。”

      没等二娃子回答,她扬高声音笑眯眯地跟婶婶打招呼,“这么早就起来了,婶婶。”

      婶婶看到尤葭,本来就黑的脸似乎变得更黑了,她仰首望了望天,翻了个白眼冷冰冰道,“不早了,都快日上三竿了。”

      尤葭明知道两人的不对付,依旧笑眯眯地道,“离一竿还早着呢,婶婶你老人家眼花了吧?”靠!专门拆台谁不会?何况自己说的又是实话。

      就听后面的二娃子噗地笑出声来,声音闷闷的,但很清晰。

      婶婶突然拉下脸来,狠狠瞪了他一眼,吩咐道,“还不快把猪草剁了,扔进猪圈?”然后又转头问尤葭道,“什么事?说吧,别耽误我吃饭。”一点都不留客气。

      尤葭也不气恼,只是笑呵呵地道,“我想妹妹了,过来看看她,不知她回来了没有?”

      尤责彩年初就被接去大庙县城的舅母家,去陪待嫁的表姐度过婚前的这段忐忑时光。算算时间,表姐成亲也快半个月了,她也该回来了吧?

      婶婶被尤葭的话弄得一愣,张了半天口,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女儿自从回来之后,就吵着要去尤葭那里看她,是她一拦再拦,答应等收完秋,就让尤葭过来看她。今天尤葭亲自登门了,她却如何说出拒绝的话来?

      她正在懊恼,暗恨尤葭的无事生非,就听正房的门口传来一声清脆的童音,“姐姐。”

      是尤责彩出来了。婶婶的大黑脸上立刻换上了一副笑容,“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也不多睡一会,这个时候就起来了?”和对待尤葭是迥然不同的两种态度。

      尤葭心里酸酸涩涩不是滋味了一把,这就是有娘孩儿和没娘孩儿两种截然相反的待遇啊!

      尤责彩对婶婶摇了摇头之后,她笑着迎了上去,“小妹,你可想死姐姐了。”说着拉住了尤责彩的手。

      尤责彩皮肤微黑,随了母亲的基因,但整个小人却漂亮精致,像瓷器店里陶土做出来的吉娃娃似的。

      这大概是遗传了父亲的基因吧,尤葭心想,叔叔虽然有病,但通过责成和责彩的相貌,不难推断出他年轻时也是一个帅哥。

      “姐姐,快随我进屋,”责彩显然见到尤葭十分高兴,叽叽喳喳说话像个小燕子,那一份天热的亲昵显得即亲切又自然,“我有好东西送给你。”

      尤葭心里大为感动。不管怎么,血浓于水的亲情是什么东西也阻挡不了的。

      婶婶对她的那份绝情,在此时终于让她找到了慰藉的窗口。她的心里暖暖的。

      责彩拉着她一直往屋里走,尤葭故作忸怩地去看婶婶,婶婶正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接收到她的目光,不由狠狠瞪了她一眼。

      尤葭心里暗自得意,一边热情询问责彩给自己带了什么礼物,一边心里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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