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二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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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县衙门口已是辰正，尤葭看着徘徊在县衙门口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的人群，不禁目瞪口呆。
靠，这么严肃正经的县衙跟前，代表国家统治政权的庄严机构，什么时候变成菜市场了，任这些平头百姓在这里三五成群，自由来去？
她不禁疑惑地看着景青，景青也是一脸惊悚，甚至明亮的眼睛里还挂上一丝茫然，他和尤葭对视一眼，侧身朝不远处停在县衙门口左侧的云秀才车上看去。
云秀才夫妻显然也对眼前的情形摸不清状况，云娘子矜持着正襟危坐，但那一脸淡定的表情下，却掩不住那支楞着耳朵努力倾听别人说话的那股认真和专注。
云秀才手把车厢上的一根立柱，正聚精会神探头聆听着不远处几个围在一起，布衣短褐男人的谈话。他那种专注的表情，不亚于学术会上，一帮科研工作者在认真倾听一个关于自己安身立命的学术报告。
尤葭用足了耳力，也听不清距自己七八步外的一群妇人到底在嘁嘁喳喳说什么。她看了景青一眼，跃跃欲试起身，整整衣襟准备下车去探听一下真实情况。
不料一只脚刚迈下车辕，景青已经一把抓住了她，他伸出一根食指比在唇上，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要求尤葭噤声。
尤葭狐疑，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一个男人拉拉扯扯，尤其是美男，那将会给这些来路莫名的人们增加不小的八卦谈资。于是她淡定地打开景青的手，若无其事重新坐回座位，以眼神询问景青：你到底什么意思？
景青对她眨了眨眼睛，安抚似地冲她点了点头，然后仿若无事地，双手交握放在脑后，以手垫着头，悠然地把身体靠在背后的红漆车柱上，一副闲适的表情闭上了眼睛。
尤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景青那意思分明是让她稍安勿躁，于是她只好抑下如同长了小草般的八卦心情，静静坐着背对着那群七嘴八舌的人努力去分辨各种各样的语音。
虽然用尽全力，还是听不清楚，只隐隐约约听到“偷盗”、“不轨”、“姑娘”几个模模糊糊的字眼。
正着急着，景青忽然睁开眼睛，尤葭被他猛然倾近自己身前的动作吓了一跳，她急忙侧身避嫌似的躲过他凑近的脸庞，生硬地问，“干嘛？”眼睛里带着戒备。
景青眼中露出狐狸一样狡猾的笑意，凑近她的耳旁低声说道，“你猜猜他们在议论什么？”
尤葭拧着眉头看了看他，嫌弃似的横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又没有你那么变态，闭着眼睛就能听见一群人在议论什么？”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掌往景青的嘴巴前挡了挡，警告道，“注意保持距离，男女授受不亲知道吗？”
景青做出大为受伤的样子，一脸哀怨的表情，把头往后挪了挪，撇了一下嘴，才压着声音对尤葭道，“没想到你成了名人，为这么一桩鸡毛蒜皮的小案子，居然附近十里八乡的百姓都来听县丞审案。”他说完再把头往后靠了靠，回归自己的原位，坐正身子露出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尤葭。
尤葭顿时头“嗡”地一声大了起来——结合自己刚才听到的字眼，不难猜出这些人对此案如此感兴趣是出于什么原因了。古往今来，人们最感兴趣的，莫过于诸如杀人放火、强•奸·通·奸之类的敏感话题，只有这些，才能给他们带来茶余饭后以资消遣，令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那么由此可想，自己的“坏名声”百分百地传出去了。
而且她敢肯定，自己在这个事件当中肯定是扮演了一个最让人觉得不堪、且最让人感兴趣津津乐道的角色。
是谁这么缺德！竟然借着这么一件小案子，就把自己的名声搞臭？
她一时心情复杂，既恼怒又痛恨那个无耻的背后捅刀子玩阴损的小人。如果知道是谁——她攥紧拳头牙咬切齿地想，一定先当面给他一顿拳头，把他打的满地找牙以解自己的心头之恨。
正在愤怒异常，牙咬切齿之际，不料一张俊脸忽然又出现在眼前，景青嬉皮笑脸地凑近尤葭的鼻尖前端五公分处，嬉笑着以十分不正经的口吻说道，“不然小妹你就从了我得了，你看老天爷都帮我了，让别人坏了你的名声来成全我，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由尤葭的表情，他已经猜出来尤葭明白了自己刚才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
他忽闪着两只黑晶石般的眼睛，装萌卖傻地在尤葭面前装可怜。
本来一肚子气的尤葭，被他一张绝色的脸上做出与之不相称的天真表情逗得“噗哧”一声笑起来。刚才乍听他的话，猛然憋出来的一肚子气怒顿时烟消云散。
她当然明白景青是想以这种不着调的纨绔形象博取自己一笑，以转移自己的心情，至于他的话是真心与否玩笑与否，并没有什么深究的价值，朋友之间，也许只有这种时候，方才显出对方和自己与他人不同的友谊来。
从来没有哪一刻，尤葭从心里由衷的接受景青。
“妹妹，”景青见尤葭露出笑容，适时地转移话题，“今天案子了了，不如明天你就跟我走吧，咱们一处和琼岚那几个家伙游山玩水去。”想着那几个妇人道听途说不堪入耳的话，景青心里不由浮上一股怒意，为了眼前的女子不受此谣言的影响和波及，他故意做出一副猴急的样子，一本正经对尤葭提出要求。
尤葭看着他手里大摇的扇子不由好笑。本以为他手里一直拿着扇子，是为了附庸风雅、装腔作势贪图好看之举，而从自己跟他认识以来，也从没见他把扇子打开过，只除了名塔寺后山那一次。没想到在这秋风正凉，冬风将起的时候，他竟然真的把这一直拿在手里的扇子给打开了，而且轻摇慢扇，大有助长秋凉之意。这动作怎么看怎么都有点怪异。
闻听景青之言，她想也不想就张口拒绝道，“明天不行，我还没把瞿伯他们安排好呢。”
本来打算自己开铺子，做连锁，才和瞿伯设计了名塔寺后山天降神书之诡异之事，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景青突然给自己送来一票肥硕的买卖。既然有这个不用操心、不用受累就能赚大把银子的机会，她又何必舍简就繁去张罗那前景未卜的没把握生意呢？因此她临时取消了这个计划，但瞿伯等人已被自己买到手，她又不得不在临走之前把他们做好安排。
“那么我给你两天功夫，行不行？两天之后，我们必须得走。”景青轻摇折扇做出让步，他看着县衙门口走出来手拿鼓槌一身皂衣的衙役，抢在升堂鼓响起之前急急说道，“我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过久，否则被我那表妹知道了……”
话未说完，鼓声已起，尤葭不备之中被突然而起的鼓声吓了一跳，她一边用手捂紧了耳朵，一边在鼓声中轻轻点头，算是给了他一个承诺。
二人搭成默契，不再言语，一起朝着县衙门口旁边的大鼓瞧去。咚咚的鼓声沉闷有力，穿破空气显现着无穷的张力，仿佛直敲在人的心里。
三五成群的人们也被鼓声惊醒，此时全都住了话语，仿佛被鼓声牵引着，齐刷刷朝那面铆着银钉，鼓面油黑的大鼓看去。鼓声一停，人们一窝蜂似的朝着刚刚敞开大门的石矶旁涌去。
尤葭被景青护着走向衙门门口，其中有离得近的几波人扭回头好奇瞅着二人，仿佛被二人光鲜的衣裳吸引，眼里透着探究和询问，不知他们是何来历。待尤葭迈步上了台阶，才有人嘘声猜测，“这个女子，是不是……哎呦！”话只说到一半，就被一声尖锐的痛呼取代。
尤葭好奇回头，只见身后一个布衣麻履的尖嘴猴腮男人，正捂着半边脸，一脸惊愕地看着景青和自己。那一脸既惊且怒，又带着痛苦不堪的表情，整个就是一副大白天活见了鬼又怵又怕又不想示弱的怂样。
尤葭诧异，回头去看景青，景青正张着他那把不知是那个名人题了梅花小篆的水墨扇子，一副茫然的表情，也正回过头来瞧自己。此时他手中的扇子不再轻摇，就仿佛被这个人此刻的这一叫唤惊着了似的，让他完全忘了摇手中那把破扇子，从而忘了用它来卖弄风骚。
那瘦小男人周围的人群，也都一脸惊惧地望着景青和自己，好像之前他们做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似的，给人家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恐怖绝伦的印象，一个个脸上的表情，真可以用惊悚之极又精彩纷呈来表示。
尤葭眼中一片迷惑。她又看了看景青，景青这时好像才回过神来，又轻轻摇起了他那把从不离手扇子，接收到尤葭的眼神，他耸了耸肩，回给她一个同样迷惑不解的眼神。
时间不等人，里面已经有衙役在催，“快点，还磨磨蹭蹭什么？大人马上就出来了。”尤葭匆忙回头，一边迈着台阶，一边低声向景青道，“你先回去吧，我这里应该没事了。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咱们按约定的，两天之后见。”
“我等你，”景青不等她话落，摇着扇子低声道，见尤葭已经迈上了两步石矶，他又扬了扬声音嘱咐她，“不要害怕，一切都有我呢。”
一句man男人的话，让尤葭眼角微湿，她再也顾不得矜持，回过头来低低“嗯”了一声，然后才轻抬莲步，迈入了衙门大堂高约尺许的门槛。
景青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内，转回头阴森森地看了众人一眼，然后大力摇着扇子一言不发走回自己的车内。
众人被他的眼神惊悚，畏畏缩缩地朝县衙门口围去。
景青坐进车里低头在车夫的耳旁吩咐几句，车夫点头，拿出车几暗匣中的两块大银，低头匆匆朝附近的一家钱庄走去。
升堂审案还算顺利，这一回知县并没有刁难尤葭戚方成二人，师爷录完口供之后，二人签完字画了押，知县胡乱判了个偷盗罪名无实据可证，无法坐实，就想当堂放人。不料尤葭暗暗盯视之中，孙不蒙又开始不停地给知县使眼色。
知县双手扶了扶乌纱帽，对孙不蒙的眼色视而不见，和师爷交头接耳几句，然后用力一拍惊堂木，断喝一声，“退堂！”眼睛威严地往堂下扫了一圈，再由师爷搀扶着一步三摇迈着方步径自往后衙去了。
众衙役呼啦一声散尽，李三顺和云贵过来跟尤葭打招呼，云秀才极其夫人由堂外进来，搀着戚方成嘘寒问暖往外走……偌大个公堂，只剩下孙不蒙一个人站在原处没有挪动一下。尤葭觑空往他那里瞟了一眼，只见他正低着满脸横肉的大黑头颅，脸色阴晴不定地不知在想着什么。
尤葭心里暗暗解气，笑语嫣然地和李三顺云贵告辞，一个人步下台阶往景青停车的地方走。
奇怪的是刚才围观听审的百姓此时已经一个人影不见，就好像刚才他们根本不曾来过，或是自己产生了幻觉，这时清醒过来，他们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一样。一切都了无踪迹，真的好诡异啊……
尤葭正在纳闷，就见衙门口已经换下公服的几个衙役，急急地由衙门里跑了出来。几个人一阵风似的由尤葭身边经过，尤葭听到一个人断断续续地道，“快点，再晚了就抢不着了……”
又听另一个道，“你说谁他娘地这么有钱烧的？有那些铜子不如请咱哥几个吃了喝了，到时咱还能给他办事……他这么平白地把许多钱扔给那些没用的百姓，不是在拿钱往水瓢里砸么？他是不是吃饱了撑的闲的没事干了才……”声音越来越远，最终渐不可闻。
尤葭不由大奇，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靠，那散财的人不是傻缺了吧？自己怎么就遇不到这样的好事？
一边稀奇着一边步下台阶，远远地，景青正打着扇子，以扇面遮住半张脸对她轻轻招手。
她挥着手给他回应，开心地笑了起来。
秋风轻轻拂面而来，扬开了她的发丝，丝丝缕缕的头发拂过面颊，粘在微翘的睫毛上，随风抖动之后，又轻柔地拂在肌肤上，有一种又柔又痒的丝一般的感觉轻轻划过心底……她抬手捋着头发，笑靥如花。阳光洒满整个大地，树枝轻摇，天高云阔，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那么清新，尤其不远处还有一只美男在对她示好……她只觉得有生以来，自己从来未有此刻这般的神清气爽过。
孙不蒙，活该你吃瘪倒霉遇上了姑奶奶，算计来算计去最后终于落得一场空！该，让你心术不正！让你不怀好意！
不料刚刚迈下台阶，身后传来孙不蒙瓮声瓮气，似乎还带着些许恼怒的声音，“哎，那姓尤的妹子，你等一等，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尤葭愣了一愣，转身回头，只见孙不蒙那刚才还阴沉如黑锅底的脸，这时已经变得多云转晴，他一双大大的牛眼眯着，满脸是笑的正迈过县衙大堂的门槛，一边把手中的杀威棒往门框上倚，一边笑眯眯的招呼她。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二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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