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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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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我们是在彼此互相利用吧,但为什么我们都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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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苏伊菲兹已经接近一年了。时间过的这么快……现在我不仅会在宴会上为宾客们演唱即兴的诗歌,我还会为苏伊菲兹三世讲故事,各种各样的故事,我发现这位国王真的很喜欢听故事,而且他的聪明总是使得他能捕捉到故事里真正的含义。
“……那么所以,其实金鱼之所以会变出这个女人给渔夫,其实还是它自己的希望,是不是?”“是的,陛下,非常正确。”
我给苏伊菲兹三世讲了一个故事,故事里的渔夫打到了一尾金鱼,金鱼乞求渔夫放它回去,它会满足渔夫的所有愿望,于是金鱼给了渔夫华丽的房子,无数的财宝,最后给了渔夫一位美丽的新娘,可是这个新娘要求渔夫把金鱼送给她,于是金鱼被新娘的贪婪逼死了,而随着金鱼的死亡,渔夫得到那一切又都化为了泡影。其实,造成悲剧的不是那女人的贪婪,而是金鱼始终无法摆脱让任何人都需要它的那种渴望……所有在边上一起听故事的人都议论纷纷。
“但是,那金鱼一定是孤独的。”
下朝的时候奥菲路西亚从我身边走过,我的耳边飘过这样一句话。
……孤独……孤独的金鱼……在自己的龙宫里毫无出路于是宁可撞进渔夫的网里,宁可最终毁灭自己也不愿意放弃让人们需要自己……孤独……
晚上有淅淅沥沥的小雨,我坐在客厅的廊檐下看着细密的雨点,天阴沉沉的,只有我背后厅堂里幽幽的烛光煜煜的闪动着。小女仆已经睡着了,从厨房里传出她轻微的鼾声。
悄无声息的,那已经有半年没有移动过的石板又一次移动了,奥菲路西亚的金色长发在烛光里反射着点点的金光。
“大人!”我很惊讶。这段时间一切都很太平,这位国家命运的守护者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呢?
“嘘,轻点。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来过这里。”依然几乎毫无表情的脸,唯一有生气的是他的翠绿色的双眸,目光仿佛尖刀一般。我突然意识到,其实在朝堂上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位首席文书的眼里有过这样锐利的目光。那时的他看上去总是那么沉静,沉静的仿佛周围的世界都不存在了一样。
“要熄灯吗大人?”我突然想起来前两次他要求不要点灯。
“不,不用。”他径直走到屋内坐下了。“最近局势没那么严峻了。”
我跟随他来到屋内,白天留下的一点葡萄还很新鲜,他似乎并不拒绝有一盘水果在手边。
“休息前我一直在想你的那个故事,你今天说的那个。”他沉吟了一会儿,说道。
“我不胜荣幸。那只是个普通的故事罢了,大人。”
“你不用担心说错了什么。”
“大人?”
“我一直在想,你是个行吟诗人,对于你来说在这里待的是不是有点长了?”
“这个……”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是的,通常是这样的,我在一个地方一般都没待过超过半年的时间,然而这一次……为什么?是因为我喜欢这个国家吗?可是为什么我并不很想再去游访除了都城外其他的地方呢?是因为苏伊菲兹三世么?因为他如太阳神一般的威严的吸引么?不……我本来是想去圣西亚兹的,雷蒙德罗一世也同样有着神祗一般的光芒。那么是为什么?
“大人,我想我现在要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了吧?”我尽量微笑,我不知道这话会不会惹恼眼前这个可以左右帝君的男人。他看上去很文弱,可是我知道帝国有三分之一的兵权是掌握在他手上的,虽然他只是个文官。
他盯着我的笑脸,依然没无表情,许久,他说:“如果你要走,做为你为我们服务的报酬,我保证没有人会阻拦你。”他的目光突然飘向了中庭,雨已经停了,月亮从云层里露出了一角,惨淡的月光照到了廊檐下。
走?走么?离开这里么?一时之间我突然有了种无措的感觉。那么,这位大人的意思就是暗示我离开么?是啊,我在这里已经够久了,如果现在离开我也没有任何的牵绊,游吟诗人就是需要到处流浪的啊……可是……为什么我来到这里之后就再也没想过离开?不,等等……不是从来到这里之后,是从在苏伊的时候,我就没有再想过离开……可是为什么是苏伊呢?
“大人,您是认真的吗?”
“我从来不开玩笑。”
是的,他是认真的,我能感觉到。这个我本来想借助圣西亚兹的雷蒙德罗一世来较量的男人,现在正坐在我面前慢慢的品尝葡萄,翠绿色的瞳仁和金发的光泽交相辉映。而我,虽然参与到这个国家体系里那么深却依然随时可以离开这个国度,因为他已经同意了。可是我想离开吗?
“大人,行吟者有走的权力,可是同样,也有选择留下的权力。”我发现自己的声音小了,头也垂了下来,我怎么了?
“……那么,你是说你愿意留下?”一时间,我似乎听到他的语音里有点点激动,然而我抬头的时候就坚信那只是我的错觉,他的脸上更加的冷漠,目光有点游离。
“暂时是的,大人。”
他突然又瞪向了我,翠绿色的双眸仿佛两道翠绿色的火焰,我一时有点呆住了。“你真的想留下?”
“对,大人!”我鼓足勇气,又重复了一遍。
“那么好吧,让我们回到金鱼的故事。”火焰消失了,眼前的奥菲路西亚依然在慢慢的品尝葡萄,葡萄籽儿被细心的收在一方手帕里。
“大人,您想谈什么?那只是个简单而普通的故事而已。”
“我听过的故事不是这样的。我听过的故事里金鱼没有给渔夫变出妻子,妻子是渔夫原来的老婆。所以,金鱼其实并没有希望别人都需要它。”他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完了这句话。接着又加上一句:“所以,请告诉我,你的故事里的金鱼,是怎么了?”后面这句他说的很轻,仿佛有一丝疲倦从他声音里飘过。
“您的博学广闻果然一点也不假。您说的对,您听过的那个才是真正的金鱼的故事。我这个,略有改动。”
“那是你自己改的吧?”中庭里月光逐渐明亮了,灯油已经耗尽,灯灭了,月光爬进了敞开的客厅。
我无言以对,他说的对,这是我的金鱼的故事,那么白天他说的那句话,金鱼也是孤独的……那么说?
“我该走了。”他突然站了起来,“雨已经停了,路上会留下痕迹的,我走后你最好把院子里的地面平一下。国王不会喜欢他手下的人瞒着他在半夜走动的。特别是……”他突然打住不说,往暗道口走去。
“大人……我知道了。”我又一时语塞。
走到暗道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以后我来的时候不用称呼我大人,叫我奥菲路西亚就可以了。也不用称呼我您。”依然是那样不容置疑的口吻。
他消失在暗道里,洞口的石板又关的没有一丝缝隙。
开战了!
我来到苏伊菲兹的一年半后,终于有战争爆发了。
我现在已经是宫廷的三等文书,在一次朝议的时候当我明确的表示我不会离开之后,苏伊菲兹三世将这个任命发布了下来。然后,开战了。
南面沿海的诸国已经经过漫长的混战逐渐统一成一个新兴的帝国蒙得菲斯,这个帝国新登基的皇帝有着偏执的对于土地的热爱,在一口气吞并了周围三个领国之后他终于按奈不住侵占到苏伊菲兹了。苏伊菲兹有着和圣西亚兹的联姻,这重关系使得这一类的挑衅对这两个国家都不会构成太大的实质性的问题,但是尊严就是尊严,侵占的土地必须被收复。
“你今天又提那件事了。”奥菲路西亚似乎有点生气,苍白的脸颊微微有点泛红。
“对不起,可是这是大家都希望的。国王的子嗣难道不重要么?”我据理力争。
“不是不重要,但是不需要你一再的提。”
“为什么?是因为三等文书级别太低?可是这种事,高等的文书又不提!”我有点委屈,向来的,这种事情都是三等文书及以下的官员全体力奏,仿佛更高等级的人对于这类事就羞于启齿一样,可是其实暗示我们这事儿非常重要的也是他们。
“你不提自然会有人提。”
“…………等别人提?放着应该做的事情不做吗?”
“你知道什么!跟你说了那么多次不需要你提,却还是学不会。每次还直直的对国王说!”他真的生气了,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了红晕,我又看到了那翠绿色的火焰,我一下子吓呆了。可是他为什么?这要求古怪的不合理。其实我知道,他本人也一直在提醒国王子嗣的问题,但是他却不让我提。
“算了,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这个。”他坐了下来,天气已经很冷了,客厅的门墙已经上好,室内还生了火。火光映着他的脸,仿佛刚才的红晕还在一样。
“我今天来,是有个任务想交给你。”
我往火里加了点柴,火焰一下子猛烈起来,上窜的火焰似乎惊到了坐在旁边的奥菲路西亚,他往后缩了一点。“就要开战了。”他说。
“是。这些天大家都在讨论这件事。”
“这样的战争不需要我们出动很多的兵力,因为没有太大的危险,所以,这次想让你随军。”
为什么?这听上去有点奇怪。“我吗?”
“我想过很多人选,不过,女人有时候反而比男人更容易些。”
更容易?
“蒙得菲斯这几年发展迅猛,庇鸠鲁斯却不是那种很英明的领导人。他们的军队所向无敌,有情报说是因为他们有秘密的能源。”
原来如此,那么这就是我这次的使命了?
“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是的。”
“好,国王陛下会私下保持和你的联系的,但是千万不要让队伍里其他人知道。”
他站起身似乎准备离开了。
“对了,跟以前一样,不要跟陛下提我曾经来见过你。”
真多此一举,如果我要说那么就算你提醒我无数次我还是会说不是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