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士》醉年

4、（一.四）

　　圣西亚兹的使团来了。
　　使团由他们的太子亲自带领，显得格外的气焰高涨。他们的野心甚至写到了自己的脸上。我在席间几次看到奥菲路西亚安抚苏伊菲兹三世，但是最后三世还是接近愤怒爆发了。奥菲路西亚第一次直接对我下了命令：“清风，我们的行吟诗人，请唱一首诗吧，美妙的音乐和诗篇总是最好的佐酒材料。”
　　有那么一刹那出于行吟者的本能，我想努力控制自己不把看到的事情带入我的诗歌的情绪中去，但是脑海里随即闪过小柯的话：“……实际上威尔太子的血统不纯正……”，那么说，或许机会真的来了，我是不是应该赌一把……
　　当我唱到“离开故土的人们，依然回忆着它的辉煌而陶醉，浑然不觉身边即使有危险即将到来”时，我看见苏伊菲兹三世似乎微笑了，而圣西亚兹的人这时已经灌够了高级美酒在席上东倒西歪。

　　今天晚上月色依然那么清朗，距离我离开苏伊村的那个满月已经整整三个月，圆圆的月亮再次对着我微笑。月光下泉水也微微的泛起了波光，一切都那么安静，但是我脑海里始终挥不去白天看到的圣西亚兹使团的事情，虽然他们表面上是来给苏伊菲兹三世提亲，但是谁都能看得出来，他们的目的并不是那么简单。而我唱的那诗，如果运气不好的话，会给我带来杀身之祸吧……
　　泉眼所在的小高台底部突然发出了石块移动的声响。我吓了一大跳，接着看到一块石头移到了一边，奥菲路西亚就这样站到了我面前。
　　在那一刻我的惊讶确实无法想象，我之前从没想过这个错综复杂的城中城的底下还有暗道，但是再想想，这实在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没有这些暗道的话所有住在这里的人们都不会觉得安心吧……可是这位首席文书……他来干什么？
　　“你白天的诗，以后当心，别再把心里话唱出来了。”第一次那么近听到奥菲路西亚说话，他的声音轻轻的，一点不是白天发号施令时候的响亮嗓音，但是依然带有那种威严的气势，不对，或者应该说是不容置疑的气势，对，威严的只是苏伊菲兹三世，他奥菲路西亚，只是不容置疑……
　　“感谢您的提醒，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的。这是行吟歌者的毛病了，实在抱歉。”我微微的低下头。注意到今天他披了条长长的斗篷，盖住了那标志性的金色长发。
　　“不过，我来还有其他话想跟你说，我们先进去。”同样不容置疑的口气，我跟随他来到屋子里面。

　　做为客厅的这间屋子本来就是敞开式的，没有门也没有窗，正对着庭院，月光懒散的洒落在地面上，我没有点灯，因为我喜欢这种笼罩在月色里的清凉。现在我去取灯，奥菲路西亚阻止了我：“请坐下，不用点灯。”
　　从暗道偷偷的过来，不用点灯……加上白天那嚣张的使者团，以及我的诗……那么说……“是。请问您来是为了什么事情呢？不仅仅是为了我唱走了嘴的诗歌吧？”
　　有好一阵子屋子里安静的仿佛能听见月光拂过水面的声音。接着奥菲路西亚终于开口了：“白天你看到国王的微笑了，是不是？”
　　果然是敏锐的人，或许他的观察力不仅仅是体现在眼观耳听吧？注意到国王的微笑是一回事，但是注意到一个卑贱的行吟歌者也注意到了国王的表情，这靠的是什么呢？“对不起，您的观察力真敏锐。”
　　“告诉我，你来这个国家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虽然没有抬头，但是还是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突然变的锐利了，仿佛只要有任何的隐瞒他都会立即刺穿一样。“噢，我想您一定在苏伊村听说过一些事了，那些都是事实，我只是在漫游的途中选择了错误的道路，被急流冲到这里的。这里很不错，我就留下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呢？”
　　咦？离开？对啊，我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呢？真奇怪我居然到现在还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我所想的竟然是如何参与到这个国家的行进里……
　　“说实话，我不知道。我本来也只是在游历……”
　　“此心安处是吾乡么……”
　　我抬起了头，因为我实在是太惊讶，这句子我在一本禁书里看到过，即使对于禁书来说那也是非常古老的一本书了，奥菲路西亚居然也知道……
　　“那么，你在这里居住了那么久，愿意为这个国家做点事来报答我们吗？”
　　直到现在我才注意到他的眼睛是绿色的，翡翠般的颜色，冷的象冰，锐利的象匕首。“请问是什么事？”
　　“跟随圣西亚兹的使团去往他们的国度，为他们的国王唱三天诗歌，然后再回来。”
　　“然后要回来吗？”我突然有点开心了，这么说他奥菲路西亚的目的非常明确，不过他怎么能相信我这个异乡人呢？
　　“你为什么不回来？不回来的话你还想去哪里？”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笑意吗？嘲笑？一时间我突然明白了，一个异乡人，跑去为一个国王唱诗，这意味着这个人一定会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我是被苏伊菲兹三世派遣去的，他们会对我没有一点戒心么？但是如果我事后不真的回来的话，那么恐怕我真的再也不用在世上行走了。这个结局未免太浪费生命。
　　“如果我不答应呢？”
　　“哦？你会吗？”又是那种仿佛微笑的眼神一闪而过。
　　我明白了，我没有选择。
　　“那么，只是唱三天诗，仅此而已。”
　　“对，仅此而已。不过请把你的诗篇记录下来，国王会希望读到它们的。”
　　他毫无征兆的突然站起身，离开了。

　　圣西亚兹面积并不大，但是富庶繁荣。我从故土出发的时候曾经希望来到的地方，他们的国王非常的贤明，但是这样的国王居然会有这样的皇太子。这个太子，似乎已经把周遭各国都看成了自己的国土，蛮横而自大，同国王完全不同，倒是三位公主更有皇家的气势。或许那个谣言竟会是真的？奥菲路西亚要我注意的会是这事吗？
　　我们到达的时候有那么凑巧的事情，国王的第六位皇妃正巧又产下一个皇子，整个儿国家正沉浸在喜庆当中。国王自然是喜欢有一位歌者来为他们的喜庆歌唱的，这三天里我住在皇宫里，那喜悦的气氛甚至也感染了我。然而当第四天，我带着记录下来的诗篇准备离去的时候那位蛮横的太子拦住了我的车：“把你记录的稿子留下来。”他的脸上没无表情。
　　“尊敬的太子殿下，这些只是我这个卑微的行吟者的一点小小的笔记而已。”
　　“那也得留下！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是要回到苏伊菲兹的，那个苏伊菲兹三世已经嘱咐你做的事情我可是一清二楚。把箱子里的东西留下！”
　　“对不起，可是尊敬的太子殿下，您以为我会在箱子里放什么？”
　　“那还用说！这三天你一直在宫殿里窜来窜去，什么都看到了。要不是你是苏伊菲兹派来的使者你的命早就没了。”太子一边咆哮着一边按住了剑柄。
　　“威尔！不得无礼！”
　　不知何时国王也来了。
　　“哦，陛下，不知道您的到来，请原谅！”
　　“没关系。有人告诉我威尔太子往你这里来了，我有点担心，你今天要上路了吧？”
　　“是的，我正要走……”
　　“你不能走，把箱子给我留下！”
　　“威尔！不得无礼！这是我们的客人！”
　　“可是父皇，要我说您实在是太大意了，她一定是苏伊菲兹三世的间谍，她一定把我们的情况绘制了地图藏在这口箱子里了！”太子显得非常激动，胳膊上筋肉突起。
　　“威尔！我不允许你对苏伊菲兹来的贵客如此无礼！”圣西亚兹的国王突然变的非常威严，太子不再开口，但是脸上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
　　“那么，尊贵的客人，请允许我为我的儿子表示歉意。我一点儿也不希望你会误解到我们可能会对苏伊菲兹三世有任何的敌意。”突然的，这位王者一下子显得那么苍老，就像一个积年被重负压塌了的老农。
　　“父皇！你怎么可以……”
　　“住口！”
　　太子不说了，但是脸上的神情越来越蔑视。
　　“听我说，威尔，我有个办法。只是这就要稍稍的冒犯一下我们尊贵的客人了，清风，请你打开你的箱子，让威尔看一下里面的东西，可以吗？”
　　那么，这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奥菲路西亚从最初就知道了……
　　“好的，请随意查看，不过如果没有任何东西是不该存在的话，请也别弄乱我的东西好吗？”
　　“那是当然，请你先坐一下。威尔，你自己来检查。”

　　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中，时间已经是正午了，威尔皇太子终于仔细翻完了最后一页记录。愤愤的把本子扔回箱子里后他只是吼了一句：“滚吧！”
　　我站起身，但是老国王轻轻拉住了我，转过身对自己的儿子说：“威尔，这可是你自己检查的结果，既然你已经同意她离开，那么我要你保证之后她这一路一直到她回到苏伊菲兹，你不可以再对这位女士有任何的冒犯！”
　　皇太子连转身看他父亲一眼都没有，甩袍子走了。车子开始行动的时候我肯定我听到了国王的一声叹息。

　　“那么，你回来这一路上都很平静？”
　　月亮已是下弦月，客厅里显得很暗，但是奥菲路西亚仍然不让我点灯，黑暗中唯一有亮光的是他翠绿的双眸。
　　“基本上可以这么说吧，开始的两天肯定有人在跟踪我们，我有好几次听到他们的暗哨，还看见过他们留下的标记。不过过了拉雯河之后跟踪的人就消失了。”
　　“很好，顺便说一下，国王陛下非常喜欢你记录下来的那些诗歌，由你的诗歌里描述的，他准备迎娶雷蒙德罗一世的大女儿为妃。”
　　又是毫无征兆，他突然站起身离开。
　　“等等大人！”
　　他站住了，月光下我只能看到他的斗篷，长长的一直从头顶垂到地面，遮住了那标志性的长长金发。
　　“请问，您从来没想过说不定我会留在圣西亚兹吗？”
　　“……没有。”
　　说完他消失在洞口。
　　“或者应该告诉你，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让你去，不过……”他的声音彻底消失了，有那么一刹那，我感觉到他可能觉的自己说的太多了……
　　对了，我还没问他如果我在诗篇里撒谎呢？不过，我是个行吟诗人，大概，这个就足够让他放心了吧。

　　回来后两个月，从圣西亚兹传来消息，威尔皇太子因为密谋不轨给处决了，新的太子已经登基，就等他慢慢长大继承父亲的皇位了。
　　这次，这位太子无论是血统还是脾性，应该都是无可挑剔了的吧。我突然有点觉得歉疚，如果不是我的回访，或许威尔和他父亲之间的关系还不会马上恶化到这个程度。

　　婚礼来的很快。连续一周的狂欢，送亲的队伍里来了新娘的舅舅和伯父，苏伊菲兹三世看上去却并不是特别的开心。“他一定是在思念菲勒芭女王。”一个宫女在换班的时候跟我说。“菲勒芭女王？”“哦你不知道，那是国王登基前的妃子，虽然是平民出身可是足智多谋又非常勇敢，可以这么说，国王能有今天，菲勒芭女王功不可没，可惜她却成了国王得到王位的最后一个牺牲品，被前首席文书的阴谋夺去了性命。”“哦？我可一点也不知道。能跟我说详细点吗？”“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据说真正知道详细内幕的除了国王就只有奥菲路西亚大人了。他当时是首席文书身边的干办，但是暗地里却是国王的参谋。”
　　又是奥菲路西亚，他对这个国家的掌控究竟有多大？

作者有话说

　　(Θェ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