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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理智 ...

  •   “你以为你这样纵容我,就能赎罪吗?不错,你是任由我设计赵媛媛,破坏皇帝和赵将军的关系,指导我如何利用借用陈太妃的势力,又在‘丞将之乱’的危急关头通风报信帮我逃过一劫,但是这一切都不能抹煞你犯下的错。”
      “你都知道了。”邵卿像是如释负重般,笑了。
      “为什么你不去死?你选择了站在他那一边,可笑你却被赏了这个烙印。可为什么你愿意在这里不人不鬼得活着?他害死我母后和你爹,害我从小受尽欺负,为什么你还可以若无其事得通过赵媛媛给他出谋划策?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为什么你是我的表哥?为什么你爱的是他?”
      怒吼的少年又突然安静下,冲着已经震惊呆滞的王澜咯咯得笑起来,不知从哪儿抽出了一把寒光闪烁的匕首,在王澜的脸颊上比划着。
      “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吗,你凭什么自以为是的用首饰去替邵卿换药,你有什么资格喜欢邵卿,你不过是被别人玩弄过后抛弃的破鞋子,送给那些乞丐都没人要穿。”
      锋利的刀子在王澜的脸上划开了一道又一道的血痕,被堵住了嘴的王澜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单音节词,徒劳得摇头哭着挣扎。
      “停手吧,谦儿,她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邵卿用悲伤的眼神看着化身罗刹的少年,呼唤着那个亲切的昵称,“当年是我没有根据原计划执行,赵超为了立功杀了淑姨,我为了自保杀了我爹,也害得你——如今我唯一的表弟——孤苦伶仃一人在宫中受尽白眼欺负。那次被关在慈荣宫的时候,太皇太后告诉你的就是这些吧。”
      “我不是你表弟,你也不是我表哥。从今天起,在这世上,我只有一个亲人,那就是我自己。”
      少年丢下了染血的匕首,笑着拿起了桌上的半截燃着的残烛,丢向了床铺。
      蜡烛立即点燃了被褥,旋即烧着了椅子桌子,滚滚浓烟从门窗涌出,少年已决心要将这个地方付之一炬。邵卿看向已经在浓烟中昏迷过去的王澜,自己也被烟呛得咳嗽不止,可他不曾去挣脱身上的绳子。
      也许将身体靠近火焰可以烧断绳子……他这么想着,却是纵容还未病愈的身体倒在了地上。
      烟熏得他眼涩,他索性闭上了眼。
      鸿宇,与其让你我继续如此折磨彼此,不如来个痛快。
      你在你的天下做你的明君,我去我的地狱赎我的罪,六年前就该这么做了,我只是舍不得想看一眼你站在山峦之巅,让这天地再无任何能阻你之物。
      但是如果我就让自己这么死了,你会乱来的吧,你还真是个让人都不能安心去死的家伙…...

      熊熊烈火吞没了一切,昔日无人问津的无名祠却在这个关头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火势实在太大,那一桶桶的水只在火海中短暂的停留后,眨眼又被旺盛的火苗吞噬。
      幸而无名祠地处偏僻,周围没有可燃的房屋,在意识到他们的努力只是杯水车薪,闻讯赶到的众人只能选择让黑色的浓烟掩盖过头顶的星空。
      少年没有离开,他站在人群中,那疯狂的喜悦逐渐变成了愕然,他开始发疯似得拨开人群往火海里钻,却被喊着‘凉王殿下’的奴才牢牢拦下。
      我本来没想要你死,只要你肯否认你和他之间不是我那样想的,哪怕是一句‘不是的’我都信。你总是说着纵容我的谎话,为什么这次那么吝啬,甚至你连反驳的话都没有。
      他张着嘴,迎面而来的烟灰打在他的脸颊,疼得说不出话。
      不,不是这样的。绳子打得是活结,轻轻一挣就能逃脱,这点着火的时间足够你逃出来,甚至你都可以把王澜那个女人也一起救出来,虽然我讨厌她,但你若坚持要救她,我也会依你的。
      可是,为什么你没有出来?
      我在计划实施前,拿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奴才试验;我在你被抱出无名祠后,就将那实验成功的药方的医书摆在太医院显眼的位置……我有多怕你出事,我有多怕你担心,我谨记着你的吩咐不能让陈太妃看出我的想法,我有多辛苦忍住了对你的担心。
      我只是说得狠话,我不想一个人,你向我保证过,不会让我一个人的,你说谎!
      无情的大火在眼前肆虐,不时烧塌的房梁坠落炸裂开一堆火星,眼尖的奴才赶紧扑上前,掩护着少年向后移。
      忽的,人群自两翼排开。
      少年原以为会看到关心则乱当中发飙斥责所有人救不活全部处死的当今天子,可他见到的却是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
      朱鸿宇的视线紧紧锁在火海,直到最后的一根房梁烧断,房屋在顷刻间倒塌,他向着付之一炬的火海迈了一步,只是一步,就好像抽尽了全身的力量用尽了一生的时间。
      如果自己能早点迈出这一步,是不是就会有所改变。
      “传令下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年轻的王在滚滚热浪中转身离去,坚定而执着。
      邵卿,如果你敢死,朕就把你希望的这个‘明君’和‘天下’都毁了!

      悠悠转醒,眼前却是一片黑暗。鼻下可以闻到沁人心脾的檀香,耳畔传来两个宫女的低声交谈,似乎是见到人醒了,一个跑了出去,一个走了过来提醒道,“太医说,不能碰眼睛。”
      眼睛?他下意识得伸手,摸到了包扎在自己头上遮住双眼的纱布。他正想问这是哪儿,就听到之前跑出去的人把主子叫来了。
      “哼,还没死啊。”这是一个老妪的声音,苍老有力,带着三分轻蔑七分得意。
      邵卿听出了这把嗓音,这里是慈荣宫。
      “草民多谢太皇太后救命之恩,请恕草民有病在身,无法下床叩谢。”
      “你这张嘴,和你的命一样硬。”老妇不屑得哼了一声,却带着一分的赞许,“别会错意,不是哀家想救你,是念儿途径夕巷才把你们救回来。”
      “太皇太后仁慈,念儿自作主张,还望太皇太后赎罪。”这是一个很好听的女声,甜美动人。
      邵卿现在看不见,但想必是一位美人,“请问太皇太后,澜贵人如何了?”
      “一个被废的贵人,死了。”相比起念儿的柔和,老妇的声音冰冷无情。
      “他们在一堵断墙下找到了澜贵人,但她身上和脸上的伤势都太严重,经太医诊断之后,伤重不治,不幸去逝了。”
      “念儿,你跟个连下人都不如的贱民废什么话?”太皇太后不悦了。
      “是,是念儿多嘴了。”念儿的声音总是笑着的。
      这甘美的笑声极富感染力,连老妇那种不怒自威的存在感也被化解了。
      待太皇太后离开后,邵卿问向毛遂自荐留下来照看他的人,“念儿姑娘?”
      “我只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一个宫女,如果邵公子不嫌弃的话,就叫我念儿吧。”
      “念儿你笑话我了,我哪配称公子。”
      “你不记得我啦,当年太皇太后和先帝在中秋之夜闹不愉快的那场家宴上,我摔倒了,是你扶我的。你瞧,那丝帕我还藏到现在呢,哎呀,我忘了你现在看不见。”
      “哦……”邵卿自然记得,那时的他因为萧逸之死的事而心情失落,太子爷却非命令他这个伴读去参加那场家宴,当时的太后也就是现在的太皇太后也对被先帝呵斥的念儿疼爱有加呢,“太皇太后对你……”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是奇怪太皇太后那么严肃苛刻不近人情的一个人,怎么会那么听我的话,对不对?”
      “念儿当真是有一颗玲珑心。”
      “从我有记忆起,就一直跟在太皇太后身边,圆空大师说,他是在一个雪天的清晨在庙门口发现我的,那个时候太皇太后正上山参佛,说是缘分,就让圆空大师把我收养了,然后等到我开始记事就把我带回了宫。”
      邵卿依稀记得,太皇太后曾在五灵山吃斋念佛了五年,那里的主持正是一位法号圆空的得道高僧。
      “我知道你的故事,太皇太后哪,有个坏毛病,喜欢一个人呆在龙渊阁里看史书,看着看着,就会拉着我说她十七岁入宫,十九岁做太后,垂帘听政,如何智斗满朝文武守卫一方城土的故事,当然也包括皇上和你之间的事。不过我都是从太皇太后那里听说的,难免会带有偏见。你不用想太多,我没有恶意,其实太皇太后对你们没有恶意,只是她也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有更多的人了解她,不要嫉恨她。凡人烦人,总有那么一件两件无法释怀的事情,不然,不叫烦人,都叫仙人了呵呵。”
      念儿聪明又不失天真直率的性格,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邵卿猜,这大概就是太皇太后宠爱这个宫女的原因吧。
      “原来我从火海中冲出,昏倒前看到的模糊人影是你,大恩不言谢。”
      “说来也巧,太皇太后只允许我待在她看书的龙渊阁和慈荣宫,不能乱跑。那晚我在龙渊阁整理书籍的时候,看见有烟从宫里西北角那里升起,就跑过去看一眼,谁知刚靠近就突然从一堵墙里冲出一个人,我奇怪这世上还真有穿墙术,后来一看啊,是墙上年久失修本来就有个洞。你呢,紧紧抓着我的手,胡言乱语,说着‘我还不能死’‘他会疯了的’。后来我听见越来越多的人跑过来,就想着先把你救回来再说。你知道吗?前天早上哪,那些官把伤亡的人数和找到的尸体报上去,皇上雷霆大怒,差点把他们一个个都拉出去坎了,这两天谁都不敢劝皇上用膳,我还听说今天中午被废的赵皇后不惜违抗圣旨跑出景荷宫冲去御书房把皇上骂了一顿呢,虽然挺胆战心惊的,不过好歹,皇上肯开口说话了。”
      念儿兴致勃勃得谈论着这几天的所见所闻,邵卿才知道自己这一倒躺了三天之久,太皇太后是故意瞒着让那人干着急的吧。
      “这人哪,不吃饭不打紧,但是三天不喝水就有生命危险了。太皇太后也真是的,非不让我们告诉皇上,祖孙俩有话好好说嘛,太皇太后就喜欢生闷气,一口气从文殇帝那会儿憋到现在,我就说她没准儿哪天就走了,跟自己身子过不去有意思么。”念儿说话的口气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丫头,在她看来,皇室里的勾心斗角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邵卿却没她的豁达,慌张下床之际,忘了自己的失明,一个趔趄,绊倒在地。
      “哎呀,你干什么。我刚觉得你这个人挺沉着冷静的,怎么就这么莽莽撞撞呢,你不知道自己瞎了呀。啊呸呸呸,是暂时看不见,过几天就好了。”心直口快的念儿又气又急得把人扶起来,还直跺脚。
      “念儿姑娘,我知道你是好人,我也相信太皇太后不是真的那么不近人情,所以你帮我……”
      “帮你给皇上传个口信是不是?说了别叫我姑娘了啦。”聪慧的念儿一眼就看出了邵卿的用意,她好声好气得把人哄回了床上。
      “不,不要让他来这里。”
      “为什么?”念儿不懂邵卿突如其来的反对。
      “依他的性子,若是在这个时候见面,怕是会失去冷静做出后悔的事。起码,不能让他在第一时间来这里。”
      念儿是可以嘲笑这个人的自恋的,但是她笑不出,这看似淡然的语气究竟是经历了如何的挣扎与艰辛才做出的决定。
      “好吧。”她应下了邵卿的话,准备去取桌上的药,刚转身就被门口伫立的男人吓了一跳。
      “怎么了?”邵卿茫然得侧耳倾听着异样。
      “哦,我不小心手滑了一下,差点把药洒了。”念儿选择了撒谎,她大胆猜测当今天子已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估计刚才的谈话都尽收耳里。
      朱鸿宇一言不发得凝视着床上那个午夜梦回令他辗转反侧的侧影,蒙着眼睛的纱布些许盖住了脸颊的烙印,使得它看起来不那么刺眼。
      屋里是如此的安静,聪明如邵卿怎会察觉不出这份异样,熟悉如他又怎会闻不出这个充满了记忆的味道。
      我还活着,我还好好的活着,所以,所以……徘徊在嘴边的话,混合着苦涩的药,一起吞回了肚里。
      朱鸿宇看着平安无事的人,他是欣喜的——如果没有了你,他做这个明君让谁笑,他拥这个天下给谁看。
      可眼底的复杂在经过一番挣扎后,最终还是披上了往日的淡漠。
      你曾说我会成为一代明君,所以我去做了,我不要你的希望落空,我不要你的笑容里有悲伤。正因这样,我无法接受我如此在乎的人承认背叛我,我更不能接受你愿意留在无名祠苟活是因为你对我的愧疚。赵媛媛今天告诉我你帮她出谋划策的事,其实我早猜到的;明明我已看到了我最想要的,我却执拗得不肯承认。
      我是想来告诉你‘我不恨了’,即使你坦白的一切都是真的,我也不恨了,可你理智得连一丝冲动的机会都不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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