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云》笑舞长袖

11、谈心

　　此话未落，不但是我，就连怀里正哭着的小公主也是傻住了。她浑身僵硬地挺尸在我怀里趴着，一动不动。
　　我此时无法看见苏莫的表情，恐怕也是震惊的吧？
　　我也是万般后悔，当时情景之下我一时难以自制便说出那等话来，且不论我并不爱她，就连她自己还是否愿意与我这样的残废纨绔待在一起都是问题。
　　“准、准秋哥哥，”她哽咽道：“人家知道你是怜惜人家，想保护人家。可人家是绝不会要由于同情与责任而来的婚姻的，所以……尽管人家依旧喜欢准秋哥哥，请准秋哥哥尊重人家好么？”
　　我用手揉揉自己的眉心，叹道：“是我孟浪莽撞了。”
　　“嗯！准秋哥哥知道就好！等下陪我吃杏仁露好了，苏莫哥哥一起？”小公主岔开话题，问着苏莫。
　　我含笑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说道：“苏大夫别拒绝，这杏仁露可是小公主昨日自己偷偷在厨房里做的，味道不知如何，就怕毒死人，没苏大夫的妙手是谁也救不回来的。”
　　“那看样子苏某为了楼公子与公主的安全，定是要先尝尝了？”苏莫笑道。
　　“讨厌！准秋哥哥就会取笑人家！”小公主不依地叫道。
　　我感觉到所有人似乎都松口气，对于方才的事情都只字不提。

　　房间内，小公主一勺子一勺子地喂我喝杏仁露，我微微张开嘴品尝着这略带苦涩却ꇓ香不已的液体，吞咽下后问道：“当真美味，公主是怎么做的？”
　　“还叫什么公主？叫人家佑阑就好了！这杏仁露可是人家专门每天为母后准备的，她就爱这味道，宫里厨子都做不出来的，所以人家才……亲自动手。”小公主笑着说道。
　　“佑阑真是心灵手巧。”我赞道。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想必皇后亦是在宫里步履维艰，小公主爱撒娇却从不任性，而且审时度势也是我这样的宫外人无法比拟的。
　　宫中的染缸，能把白的染为黑色。小公主至今仍能为白，不知道是福是祸。
　　“赞美之言尽被楼公子说去，还让苏某人说什么？”苏莫也笑了。
　　小公主噘嘴道：“两位哥哥就别在那里说什么大夫啊、公子啊的，直接叫名字好了！准秋哥哥叫苏莫哥哥‘莫’，苏莫哥哥叫准秋哥哥‘准秋’！小心人家发觉你们没这么叫，揍你们哦！”
　　“好，”苏莫微微一咳：“准秋，如何？”
　　我却更加尴尬，这“莫”字完全不同于我的两个字的名字，太过亲昵了……
　　“莫……大夫？”
　　好别扭。
　　小公主极其野蛮地给了我一个栗暴：“准秋哥哥再怎么说人家打你屁股！”
　　我有口难言，只好将声音放小，尽量掩饰自己的不适与尴尬：“莫。”
　　苏莫的笑声瞬间响起，我羞得脸红脖子粗，即便我无法看见他现在笑起来的模样，也知道是如天神下凡，俊美好看的很。
　　“皇后娘娘到——”
　　又是那太监的声，我微微蹙眉，便听见青果淡然的声音：“都退下吧，本宫与楼公子尚有些琐事要谈。”
　　苏莫起身问道：“连苏某人一同？”
　　青果微笑着，脚步声缓缓踱至我面前：“当然，若是楼公子身体不适，本宫自会以最快的速度请来苏神医的。”
　　苏莫一顿，道：“是苏某人逾越了。”便与不情愿的小公主离开了。
　　青果入座，给自己斟茶一杯，又缓缓递给我一杯。
　　我听着茶水缓缓流入杯中的声音，暗自思忖她到底想说什么。
　　便是这般，我们两人均沉默了片刻，青果才微微咳了一下打破沉静，颇有些无奈地笑道：“些许人世间就真有人是专吸引别人到他身边的，本宫原本还挺喜欢那天真善良的公主的。谁料自那事后她见本宫便横眉冷对，比原来的躲还胜三分。”
　　她叹息道：“可她对你便如此亲近……造化弄人。”
　　我淡淡道：“娘娘自是有贵气，常人近身不得的。”
　　青果也不恼，依旧笑着说：“算上年纪，本宫较你大上三岁，巧与翰墨同年。”
　　我也不答话，只是暗暗握住茶杯，有些拿不准她到底要干什么。
　　她复而说道：“想必你是知道本宫的出身，曾是凤仙园里的头牌。即便是清倌，又待本宫有了如今的地位，却也会遭人非议。”
　　她淡淡一笑，将茶杯放在桌子上：“你定是心里暗自恼本宫为何还不切入正题，楼公子，本宫只是想与你叙旧。本宫既然能如此心平气和，也恳请你放下戒备。”
　　我刚想说一句“有什么旧可叙”，她清冷淡漠的声音便传出：“有关翰墨。”
　　我心下一紧，不自觉地别过头。
　　如此一来，更坐实我心虚的事实。我刚一察觉想要恢复底气再转头，又觉得这般一来更是做贼心虚，一瞬间便卡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你原本定是爱他至深的，”她静静呼了一口气，缓缓道：“本宫与他也算是情投意合的知己，也有意这般维持下去。即便本宫暗自爱他，他却也不得而知。”
　　“有些情况下，不要告诉对方自己爱他反而会得到一生一世陪伴的机会，而有些时候若是不将爱道出口，便失去了一切抓住那人的时机。”
　　她顿了下，叹气道：“本宫是前者，而翰墨是后者。”
　　我手心里溢出汗珠。
　　“他太强势，一直认为如果他爱的必定爱他。可惜又怎么能知道感情是人世间最变幻莫测的事物，它不因为年龄性别时间而决定。姻缘交错，又怎是本宫与你这些凡夫俗子能讨论的。”
　　景翰墨爱我？
　　我刚想询问这话题，总觉得青果在似笑非笑地瞧我，硬生生压下了这份妄念，冷道：“既然如此，便不必讨论。娘娘，准秋身体不适，恳请娘娘……”
　　她打断了我，缓慢地握住我的手：“本宫来此只求一件事，若你还爱他，便不要放弃。若你已不爱他，本宫助你逃离——为你，也为本宫。”
　　她的手很凉，细腻光滑的触感让我忽而想起了苏莫碰我的感觉。
　　我定了心神，猛地抬头蹙眉道：“此话当真？”
　　她缓缓地笑起来，即便笑容有些凄凉：“当真，不过看来你是硬要走了……虽然本宫希望你离开，但本宫最不愿见的便是他痛苦。”
　　我心里突的一跳，按耐住了烦躁不安，低声岔开她方才惆怅的谈话，问道：“时间？”
　　她在我手心里写了一个“今”顿了顿，又写下一个“子”。
　　今夜子时。
　　当真杀人放火坑蒙拐骗好月夜！
　　“多谢娘娘，若是准秋能离开必有报答。”我微笑道，心情格外舒畅——兴许我已放下对于景翰墨的爱恋，如今想来也只是惆怅大过悲伤了。
　　一想到能马上带着小公主与苏莫离开，心情便无法抑制的大好起来。
　　“何谈报答，本宫最想的便是能与你好好聊聊，这宫中一丝人气也无，本宫好不容易能够得到出宫的令牌，你忍心让本宫就这样回去？”
　　她笑着点了点我的手心。
　　我忽然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开口问道：“如此便冒昧了，那准秋可以问一下，娘娘的本名么？”
　　对于这个问题我一直不清楚，青果是偏爱吃西域的青果才得名，那她的真名呢？前世我便有些疑虑，只是因为前世凡事琐碎我无时间考虑这些有的没的。
　　她僵住了，半晌才道：“本宫是无原名的，小时与家人被洪水冲散，几番周折后才被凤仙园收留。”
　　我也尴尬了，这不是挖人伤疤呢么！
　　“……很抱歉，真是无意去探询娘娘隐私的。再说姓名本为代号，只是个标识而已，娘娘不必在意有与没有。”我连忙解释道。
　　“无碍，”她笑笑，随即说道：“这世间只有你与翰墨如此问过本宫。那时他也是如此安慰我的……你们的本性太相似，会伤害对方也是能料到的。”
　　每当她谈起景翰墨语调便就会扬一下，轻快的很。可叹我是最不爱谈的就是有关那衰人，所以我们的话题总要沉默一会才能进行。
　　“娘娘真的很爱他。”
　　我长叹道，既然她想要谈景翰墨那个衰人，我便陪她谈个透彻好了。以后也盼望景翰墨不要阴魂不散，总是在我心底与我纠缠不清。
　　“他懂本宫、知本宫，本宫与他相知相伴相守，却惟独没有相爱相恋。超越了爱情，站在了知己挚友的地位上，教本宫当真无可奈何。”
　　青果颇有些咬牙切齿地无奈着，我倒是更加喜欢这样比较有人气的她，而不是怎样都无法动怒懊恼的皇后娘娘。
　　“若一生一世相伴，也未尝不是好事。”我微笑，无意识地用手轻轻触摸了下眼睛上绑着的雪白绸缎。
　　“也对，所以本宫早已知足。”她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含笑道：“若是以后你能得到幸福，莫要忘记请本宫喝杯喜酒，也算是今日本宫助你的报答了。”
　　“本宫做好了与你一争的打算，如今看来，恐怕一切阴谋算计均付诸东流。”
　　她毫不留恋地离开，我怔怔地面对她离开的方向愣神。
　　我无法看见她眼角是否有泪，但那一瞬间她谈及不想让景翰墨痛苦时，确实声音梗塞了片刻。但是为人如她般高傲，恐怕亦不会想要我知道此事吧？
　　青果当真是奇女子，景翰墨有她，此生便不会再孤独寂寞了……
　　如此一来，我便彻底放心了。
　　是青果的出现，给了迷茫无措的我适当的理由，来离开景翰墨。
　　我曾多次地暗示自己要放弃景翰墨，每一次未尝不是痛苦纠结，即便是看似轻松却也难过情障。
　　总体纠结就在于前世我爱得太刻骨铭心，以至于现在即便不爱，却也令我难忘伤痛。可青果的一席谈话令我终于明白，景翰墨的确不适合我，他适合的是如青果一般的女子强大而温柔地守护在他身边，时时刻刻为他着想，却永不跨越雷池一步。
　　景翰墨，你何其幸运！
　　楼准秋一生追求的幸福，也不过如此，可叹我现在连家人的生死都难以预料，朋友的安危还尚不可知……
　　想来也是拜你所赐，我便且暂饶你一回，若是下次还来犯我，楼准秋就算是拼了命，也要将你一同带入阿鼻地狱，永不翻身！
　　我有些恨恨地想着，左手缓缓揉了揉有些发涨的胸口，随即摸索了一杯盛着茶水的杯子，旋转手腕抿了口茶咽了下。
　　唇齿微微一颤，茶凉了。
　　那股冰凉的冷意缓缓经过咽喉，一路蜿蜒流转滑入胃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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