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事森森》云彦卿

9、枯井之魂（下）

　　张翠花不是地缚灵，她的魂魄之所徘徊在井底远不是妥善安葬尸骨可以解决的，所以哪怕将她的尸骨带出来，她的魂魄依旧留在水底，她的目的显而易见，便是向杀死自己的人报仇，而凶手，大概就是她的夫君，李四了吧。

　　顾雅月和张剑莫来到李四家，李四家在巷尾倒数第二家，离井并不远。扣响院门，门开了一条缝，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探出头来，“你们找谁？”

　　“你是李四？”顾雅月问。

　　李四满脸的警惕，答：“我就是，有事儿吗？没事就赶紧走。”

　　他正欲关门，顾雅月伸出一只手抵住门，无论他怎么使劲儿都关不上，李四愕然，他是个壮汉，而眼前不过是个孱弱的少年，一只手竟能抵过他全身的力气。

　　“我们找你是因为张翠花的事。”

　　李四又是一怔，打开让他们进来。进了院门可以看见两间茅草房，连在一起，多年失修显得破败不堪，院子里散落着些农具，院角堆着一堆柴禾。他从里屋端出两张矮木凳让他俩坐下，木凳做工粗糙，坐上去挺扎人。

　　“你应该知道井底的鬼魂是你的娘子张翠花吧。”顾雅月开门见山，他的外表孱弱温和，说起话来的语气却很冰冷尖锐，给人一种强烈的反差。

　　既然他们来谈张翠花的事，很可能是道士吧，李四叹了口气，甚为懊恼，“不久前的夜里见过她一次，她趴在井边上看着我，又潜了下去，我当时吓坏了，都没来得及跟她说上一句话。后来我也又去井边跟她说，有什么难处可以托梦给我，我一定办到，只要她能早日去投胎，不给邻居惹麻烦，她并没有给我回应，最近也没再看见她，不过她是只好鬼，除了吓吓人，连只牲畜都没害过。”

　　没想到他竟然还摆出一副老好人的样子为张翠花说话，许是看出了他们诧异的表情，李四又道：“我承认以前是我不对，嗜赌成性，还打过坏主意，不过在翠花失踪后，我就戒了赌，我不能让我儿子没有娘又失去爹。”

　　就算他的本性已经改变，张翠花也不可能轻易原谅他，人死之后若有心愿未完成而使得魂魄逗留世间，魂魄会逐渐忘记自己人时的一些记忆除了心愿，时间越久，怨气越深。

　　“张翠花要杀你，我们来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顾雅月说。

　　李四一下变了脸色，“我先前待她不好，她……她还记着……”

　　目前最要紧的是先收服张翠花，至于李四杀人的事，交给冯翰章去解决，现在说出来反而会打草惊蛇。

　　“如果你不想死，就按我说的去办。”

　　顾雅月在李四的两只床脚边压了两张符纸，咬破食指，将自己的血滴在上面，然后结了手印，道：“结界，起！”他面前的空气波动了一下，如同水纹一般慢慢扩散开来，直到波动可以罩住整张床，方才慢慢平息下去。

　　对于顾雅月的那一套，张剑莫完全不懂，他所能做的就是负着手站在房子中央，充当木桩。其实顾雅月不对他冷言冷语拳脚以对的时候挺好看的，皱着细弯的眉抿着薄唇思考的模样也很看呢。

　　张剑莫喜欢顾雅月，因为顾雅月是他长这么大以来，唯一一个朝夕相处的人，虽然顾雅月不怎么爱理他，但他本能地想去靠近他，这也是他长这么大以来从未有过的感觉，好奇怪呢。

　　“喂，姓张的，在想什么呢？”

　　顾雅月对张剑莫并没有完全接受，这人看起来傻傻的不说，还老做些莫名其妙的事，不过倒是很听话。

　　“没，没什么。”

　　天色渐晚，黑云遮月，阴气跟不要钱似地呼呼地吹。

　　张剑莫拢着手，眼见快要到子时了，这井底一点动静都没。他转头去看顾雅月，顾雅月竟然……不见了！？

　　“雅月？”

　　难道女鬼就在眼皮底下把顾雅月抓走了？张剑莫跑向井边，却感觉有人拉住自己的衣服，回过头，看见顾雅月正笑的得意。第一次看见顾雅月笑了，眉眼弯弯，眉梢眼角带着丝媚色，眼波恣意流转。

　　顾雅月将一张符纸塞入他手中，道：“这是道隐身符，带着它女鬼便不会发现你了，但只有半个时辰，期间不能说话。”他将不能说话四字咬的特别重，谁叫张剑莫总是时刻不停地说啊问啊，不得不叮嘱一下。

　　更鼓敲过，子时已到。

　　从井中升起一股黑烟，张翠花从井中伸出脑袋，爬了出来。她像壁虎一样吸附在墙上，扭头看向张剑莫所在的位置，仅仅一瞥，又倒转过去发出‘咯咯咯咯’的笑声，爬进李四家。

　　张剑莫立刻跟上去，他的跳跃能力惊人，轻轻一跃就落到墙的那边，落地无声。彼时张翠花的半个身子已经没入李四卧房的墙壁中，若推门进去，必定会惊扰她。他犹豫之际，有人拉着他的袖子向墙撞去。

　　身体在接触墙的一瞬，他闭上眼睛，本以为会狠狠地痛一下，谁知道什么事都没有，只是有点冷，张剑莫睁开眼，此时已身处李四的卧房，却不见了张翠花。

　　顾雅月卸掉隐身符，颇为不解，明明刚才看张翠花进来，怎地突然不见了踪影。

　　“雅月怎么知道她今晚会出现？”张剑莫问。

　　“直觉。”

　　真是干净利落的回答。

　　“你怎么知道她要杀李四？”

　　顾雅月斜了他一眼，不过还是很耐心地解释道：“整条巷子里，就李四家的房子阴气最重，说明她来此的次数最多，而且，李四是杀害她的凶手，她自然要找李四报仇。”

　　蜷缩在床上装睡的李四听到这句话立刻跳起来，连鞋都没穿，“我没有杀翠花，虽然我打过她，但是我没有杀她。”

　　顾雅月一愣，“那谁会是凶手呢？”

　　啊——隔壁传来惨叫声。

　　“是王五，”李四激动地说，“那小子觊觎翠花的姿色很久了，有一次还被我撞见他偷看翠花洗澡，好一顿揍，肯定是他杀了翠花。”

　　他们被张翠花摆了一道。

　　李四的卧房跟王五的卧房只隔了一道墙，此时能清楚地听见隔壁杀猪般的叫声。张剑莫向着那堵墙跑去，他以为自己能像刚才那般穿墙而过，可他忘了刚才有顾雅月拉着。

　　张剑莫的轻松的表情在结结实实地撞到墙上之后一瞬间化为了惊愕，五脏六腑颠倒了，一口鲜血卡在咽喉，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只剩下出的气，没进的气了。

　　好……痛！

　　不过好在墙被撞倒了，尘土消散后，他们看清。

　　张翠花坐在王五身上，双手死死地扼住王五的咽喉，王五口吐白沫，脸色发青，眼见着就要不行了。

　　顾雅月从布包里取出一张符纸，右手连着掐了好几种诀，“临兵斗者皆列阵前，妖孽，缚！”

　　抛出去符纸化作一根红色的绳索向着张翠花而去，张翠花转过没有骨头的头，在绳索接近的瞬间跃了开。

　　张翠花的四肢以诡异的姿势吸附在房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顾雅月抬头与她对视，张剑莫趴在地上不省人事。

　　李四见张翠花跳上房顶，急忙去扶王五，王五已经喘过气来，只是两条腿的腿骨骨折，疼的紧。李四只好将他往自己的屋里拖，幸好王五瘦的跟麻杆似的，并不难搬动。

　　顾雅月注意到张翠花眼角的余光一直瞄着王五，她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他也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李四正把王五拖上床，王五的头挂在床沿，人还坐在地上，此时只要在他的脖颈处一使劲，他的脖子扭断无疑。

　　张翠花没有瞳孔的眼睛一张，向着王五的方向去了。

　　“结！”

　　顾雅月原先在李四床边设的结界终于派上用场。空气出现一丝波动，结界狠狠地把张翠花弹了开，撞到门上。

　　顾雅月双手一摊，手中出现一根法杖，碰触张翠花，张翠花变成了一粒灰色的小珠子，落在门边。

　　王五虽然没被张翠花杀死，但是杀人的罪名是逃不了的，第二天便被杨捕头抓回衙门受审。

　　张剑莫的手脱臼，请了几天假在家休养，他向每个来慰问他的人讲述自己的悲惨遭遇，结果每个人都是悲伤表情进来，春光灿烂出去。

　　张剑莫再一次感到了人类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