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纸钱（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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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水牛悠闲地甩着尾巴在地里吃草，时不时地煽动耳朵驱赶虫子，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圆而大的眼睛偶尔抬起，看向田埂上的两个陌生人。
张剑莫摸着下巴拧着眉，苦恼至极，“它不流眼泪可怎么办，难不成要我打它吗？我下不去手。”
你要是下手，估计能打穿牛肚子，到时候没拿着眼泪反而换来一盆血，顾雅月心道。“你逗逗它，说不定它会笑出泪来呢。”
于是，田里劳作的人们就看见一个少年站在田埂上，边学牛哞哞的叫声，边对着牛做鬼脸。大水牛抬起头，嘴里还嚼着草根，淡淡地瞄了他一眼，转身用屁股对着张剑莫。张剑莫无计可施，正想问问缘由，却见顾雅月在一旁笑的直不起腰来，心里立即明白七八分，气急败坏道：“雅月，你是开玩笑的吧？”
顾雅月不过随意一说，哪知道张剑莫真信他的话，他强忍住笑意，端正态度，从袖中取出一包粉末，道：“你对着它的眼睛一吹即可。”
刘村的鬼魂不信任他们两个外来人，那便让他们对着信任的人讲，入梦不行，就在醒着的时候问个明白。若想让没有阴阳眼的人看见鬼魂，则需要通过事物的辅助，而最轻易最现成的，就是这大水牛的眼泪。这就是顾雅月的办法。
张剑莫摊开包着粉末的纸包，俯下身对着大水牛的眼睛一吹，果见大水牛留下两道泪水。“它哭了，刘里正，快来快来。”
刘树根跑上去用手指沾了眼泪抹到自己的眼皮上，闭着眼睛一下睁开，没有见到预想中的场景，“贵人，我什么也看不到呀。”
顾雅月递给他一片叶子，道：“嚼碎了咽下去。”
刘树根接过叶子放进嘴里，起初有一丝苦味，再嚼又散出一丝辣味，味道甚为古怪，他苦着脸快速地咽下。眼前蓦地一黑又一亮，一张惨白扭曲的脸出现在他眼前。“啊——”他惨叫一声，坐到地里，那张没有五官的脸消失了。
“别大惊小怪地，”张剑莫把他扶起来，“不过是孤魂野鬼，别怕。”
顾雅月睨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谁第一次见鬼就吓得抱人大腿，连刘里正都不如呢。
牛眼泪的效果不长，子时便会消失。刘大远远地望见刘树根走来，双膝一跪，取出火折子燃起纸钱，青烟升起，小簇的火苗从四边往里吞噬纸钱，却在燃尽纸钱最中的一个铜钱印时熄灭，一连烧了几叠，全是如此。
“娘哟，您可别怪儿子，儿子前几天手头紧，让您老人家受苦，这不一宽裕就给您烧钱嘛，娘哟，快来拿钱……”
纸钱依旧没有烧尽，刘大心中惶惶，纸钱没烧尽是先人的警示，是祸患发生的前兆，“叔，怎么办，我娘生气了。”
“哭什么哭，没出息的东西，”刘树根揪住刘大的耳朵，“你娘根本没来拿钱。”“啊？我娘为啥不来拿钱？”
“肯定是让你个小畜生给气的。”
“不仅是刘大的娘，连孤魂野鬼都没有，”张剑莫道。与昨夜一样的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听他一说，顾雅月也注意到，从田间到回村子的路上，干干净净，一个孤魂野鬼都没有碰到。傍晚时分，再加上阴云密布，是鬼魂出来游走的大好时间，然而路上太过干净。而张剑莫也表现的很奇怪。
顾雅月闭上眼睛，在黑暗中聆听，风的声音、火苗燃烧、尘土飘落地面，然后一切都沉静下来。他置身在一片黑暗中，万籁静寂，身体好像悬浮起来，悠悠地往前飘，前方出现一个红点，凑近些看，竟是一个巨大的符咒印记。
他按在印记上，感觉自己按在一块粗糙的木板上，睁开眼睛，眼前是刘大家的门板。手下泛起一阵红光，巨大的符咒印记现了出来，之后转淡消失不见。随着咒印的消失，张剑莫心头的怪异感觉也消失了。虽说张剑莫不是鬼，但是符咒对他依然有一定的影响力，因此他会感到难受。
“有人在门上下禁制，所以鬼魂不敢靠近。”或者说下禁制的不是人，因为这里隐隐有一股阴气，显然是刻意隐藏。
果然，禁制解除后，一个老太太晃晃悠悠地穿过一道道土墙，朝这边飘来，蹲在地上翻找纸钱。刘树根已经适应了阴阳眼，而且来者是自己的亲人，倒也不觉得怕。
“嫂子……”刘树根唤她。
刘氏抬头望着他。
“我娘来了？”刘大面朝刘树根说话的方向跪下，“娘诶，保佑你的儿子逢赌必赢……”
刘树根狠狠地敲刘大的头，在她身边蹲下来，道：“嫂子，有什么难处与我说说。”
刘氏往四周张望，确定没有隔墙之耳后，才对刘树根招招手，让他附耳过来，压低声音与他讲起最近的事情。
事情还要从一个月前说起，刘村来了新的鬼差。鬼魂们在投胎之前都安安分分地待在坟墓里，偶尔在夜晚的时候聚在一起聊聊天。临了要投胎之时，鬼差便会来通知，带着鬼魂去奈何桥前，喝孟婆汤再入轮回道，以前的鬼差是分文不取，毕竟这是他们的责任。
谁知新鬼差到任之后，就向他们征收闻所未闻的‘投胎税’，若是不交，他们便不会通知鬼魂们投胎的时间，误了轮回时间，是要成为鬼魂野鬼的。众鬼魂们虽然极不情愿，但也老老实实地缴了一笔数额不菲的‘投胎费’。
新来的鬼差大概是觉得鬼魂们太好欺负，再加上贪心，又订下规矩，每隔三天要上缴一定数额的纸钱，不然，就不带鬼魂去奈何桥。因此，鬼魂们几乎每隔三天，都要给家人托梦要钱。
而且，每回村民们回家收钱，鬼差也会远远地跟着监视，要是给他们看到鬼魂跟陌生人说一句话，回去是要受皮肉之苦的。昨夜他们召集刘村全部的鬼魂，说是在两位小兄弟走之前，谁也不许给自家人托梦。我本来偷偷溜出来，可到了村口却怎么也进不来，直到刚才才进来。
刘树根又向刘氏询问鬼差的居住地，答曰，就在村后山坟地的槐树洞里。说完之后，就捧着一大把纸钱，往村后的坟地飘。
等她飘远，张剑莫和顾雅月才跟上去，刘树根没有来，他体力不支晕倒在地，被刘大抬进家中休息，凡人开天眼，确是一件十分消耗精力的事。
坟地有大大小小三十来座坟墓，地上很干净，一根杂草都没有，有些墓碑还用朱砂重新瞄过碑上的字，许多墓碑前还供着水果，烧着纸钱，可见村民们最近来的次数不少。坟地里也很安静，大晚上的竟不见一只鬼魂出来乱晃。
张剑莫感觉身后有注视的目光，回过身却不见人，只有一颗高大的槐树，树身有一个可供小孩儿进出的树洞。他走到槐树钱，卯足劲对着树身狠狠地一掌，槐树发出一阵稀疏声，震落一地的黄叶。
两团雾气从树洞中飘出来，又凝成人的形状，一胖一瘦两只鬼剧烈地咳嗽。
“哪个不要命的，竟敢作弄被鬼差。”瘦的大声嚷嚷，一般两人被欺负，先嚷嚷的，肯定是下属。
张剑莫挑高眉，“是我。”
瘦子睁眼一看，立刻尖叫着躲到胖子身后，“老大，是。。。。是他们。”
胖子抡圆手狠狠地箍了瘦子一巴掌，瘦子被打飞好几米，他骂道：“蠢货，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两个阴阳师，我们可是鬼差。”
“你要是不怕，就不会让我跟着他们，监视鬼魂，还在门上下禁制，不许鬼魂进入村庄。”瘦子小声嘀咕，被耳尖的张剑莫听到，做僵尸也有好，五官较之常人，要灵敏许多。
“你们非法征税压榨鬼魂，也不怕我们告到阎王爷那里去？”
胖子立刻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来，拍着胸脯道：“在下为官清廉，爱民如子，一定是有人诬告在下。”
坟地里的鬼魂此时从坟墓里钻出来，纷纷指责胖子说谎。胖子面上挂不住，又换了一副谄媚相，走到顾雅月面前，依他的丰富经验，一看就知道两人中拿主意的一定是这位清雅如月的少年。
“两位小爷，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处宝地，里面的金银珠宝够你们花不久的时间，我告知你们地点，此事就此作罢，如何？”
顾雅月露出一丝笑意，正在胖子以为他同意的时候，他却取出法杖来，那支法杖一看就知道是圣物，没有法力的鬼魂们纷纷躲到自己的坟墓里。
胖子的脸色也变了，他在背后对着瘦子打了个暗号，示意瘦子一会儿同时钻入槐树里，槐树外面设有结界，谅他两人也奈何不得。正当他欲化作青烟时，衣领被人抓住，转过脸便看到张剑莫狞笑的表情。
--------------------以下暴力场景省略------------------------
胖子和瘦子躺在地上，依依呀呀直叫唤，脸上是青一块紫一块，张剑莫环抱双手如神祗一般站在他们面前。
“壮士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瘦子哭喊着，胖子也捂着左眼哭喊，“我们会把纸钱都还给鬼魂们，以后兢兢业业为民办事，还请壮士高抬贵手。”
张剑莫揉揉酸疼的手，其实他也有些打累了，张净玄曾说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估计就饶他们一命吧。
胖子揉着脸上的淤青坐起来，当鬼差当的如此落魄的怕只有他一个了吧。看到张剑莫和顾雅月要走，急忙出声唤住：“两位壮士留步，我有一事相求。”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纸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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