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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杀 ...

  •   远在千里之外的阿山同样从梦中惊醒,失声道“王爷——”
      待看清周遭景致才知原来不过一场噩梦,山鬼轻吐出一口气,缓缓坐起身来。带着一身薄汗,军帐中透进来的寒风便立时令周身浮起一层鸡皮,冰冷如影随形,深入骨髓。
      帐子外面守夜的士兵星星点点的燃着篝火,轻微的交谈声在寒夜里格外清晰。
      “哎,你说,这次咱能活着回去嘛?”
      “嘿!说什么丧气话!我媳妇儿刚怀上,回家就等着当爹呢!”
      “叠溪啊叠溪,这地方只能是有去无回!”
      “……”
      声音至此戛然而止,入耳的便净是烈风呼啸,孤狼夜号。
      叠溪。
      阿山在心中默默重复,心中烦乱一时再无睡意。
      五年前,朝中后宫均是暗流涌动,稍有不慎便满盘皆输。三皇子的生母贤贵妃与皇后暗斗,却叫皇后利用一个初初得宠的贵人掀得人仰马翻,至今仍被锁在冷宫生死不明。此后,三皇子的势力不断受到重创,而三皇子本人也一度灰心失望,万念俱灰。
      “山鬼愿随三皇子征战疆场,他日立的不朽战功,再回朝主事不迟!”
      五年后的今天她仍然记得自己当年跪在顾靖涟的身前,如是说。
      征战疆场?不朽战功?不错,当年的宏愿如今都一一达成,顾靖涟也由当初的三皇子摇身变成了现在只手遮天的靖王爷,然而又有谁知道这其中的变化是由什么换来的?
      叠溪。
      是不朽战功的开始。
      天朝的西北边陲理应是黄沙万里,人迹罕至的贫瘠之地,可当她与顾靖涟带着几万大军来到这里的时候却发现,这里有一个地肥水美,人杰地灵的地方——叠溪。而其中并不尽人意的是,叠溪里住着的并非本族,大量的夷狄之人世代盘踞在此,繁衍生息。
      然而凡事利弊相依,这么一块山水江南不属于我,夺来便是,哪管他谁人在此?!于是二人一拍即合,拿出几次征战得来的经验,排阵练兵,制图推演,修路架桥,一切完毕之后唯待时机……
      仿佛老天也在冥冥相助,所谓的时机竟是如此之快的便到来了。
      那日大雪封山,叠溪族人放下了所有警戒,所有的民众像是迎来新年般的欢喜。她带着先锋营悄悄摸进叠溪族人的山哨,没有一盏茶的工夫,所有的哨兵便被轻而易举地解决。大批的士兵源源不断地潜入,途中零星的抵抗根本无法同顾靖涟手下的铁军抗衡,军队所到之处,尸横遍野,哀鸿无数。
      两天后,叠溪中剩余的大部分人都被逼进了一个叫做三界谷的幽深峡谷内,谷口机关迷阵重重,瘴气缭绕,乍看之下竟像是西南深林中蒸腾出的瘴毒。她与顾靖涟一番商议过后,二人各自带着一队人马闯入阵中。
      那时,她已是内力深厚,机智过人,军中百余将领无人能出其右。奇门遁甲,八卦阵法虽是不常遇到,但各派路数也早就铭记在心。胜券在握虽不敢说,胸有成竹倒是真真正正的。可哪能知道……哪能知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阵中机关仿佛并非死物,一排排尖刀利剑、火坑油锅像长了眼睛,每次攻击毫厘不爽,势要拿下人命不可。头顶乌云密布,脚下血海没踝,哀号声不停的在耳边起伏,入目的便全是浓重的猩红。
      她长刀支地,仿佛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它的上面,手脚除了伤口的钝痛便是麻木般的无知无觉。猛地腥味冲进喉咙,她伏在地上,声声干呕起来。
      渐渐地,刀兵之声弱了下去,空气中飘出若有似无的歌声: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
      巨大的莲花凭空而现,空气中的血腥一扫而空,淡淡的莲香味随之而来。
      本是收紧的花瓣在歌声的烘托下,渐次打开。
      她脑中一片空白,听到的看到的便全是飘渺的歌声和那空中的巨莲。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仿佛站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深林中,目之所及飞禽走兽,草木虫鱼,天高地远却一个自己熟悉的物件儿也没有。
      空。空。还是空。
      天地间,只剩下她自己一人。
      幼时沁入肺腑的孤独感,席卷而来。
      呆愣片刻,忽觉耳畔破空之声渐起,刚想动作,双腿便被木刺贯穿,留下两方血洞。她一惊,身子已经不支倒地,抬目望去,更多的木刺从白莲心中显现出来,只听“嗖”的一声便直指她而来。
      深吸口气,双指一并封住触、听两觉,她迅速拾起地上的斩风刀,“叮、叮”几声撞击之后,木刺隐了踪迹,白莲却愈发光亮刺目。
      没了那摄人心神的歌声,她觉得自己一时清明不少,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后才发现靖王爷居然就在自己身后不远处,显然也是被迷了心神,目光涣散动作迟滞。
      她连忙解了穴道,迎向前去,“王爷!”
      顾靖涟略显惊讶,“阿山,你怎么——”
      两人身后均是空空如也,所带的人马俱都丧生在这迷雾之中。而他们全身上下鳞伤遍布,快速的失血令二人脸色煞白,似乎都撑不了多久了。
      “王爷,我护您出谷!”复又封了几处大穴,她道,却看见顾靖涟的脸上一丝晦涩闪逝。
      “多谢!”
      简短的几句之后,她从丹田提上一口气来,顿时杀意暴涨,耳力目力升到极限,护着顾靖涟踏出第一步。
      回忆之中的人和事清晰如昨,山鬼望着夜色笑笑,什么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不过是命硬了些,没让阎王收去罢了。
      一阵冷风吹来,瑟瑟地缩了缩脖子,又将身上的狐裘裹得紧了。
      出谷的路异常平静,就好像不久前的腥风血雨是梦中幻象,睁开眼云归云,水归水,再平常不过。靖王爷一路上一声不出,快到谷口时,脚步踉跄举步维艰。她侧身撑起顾靖涟大半个身子,眼前便忽的冒起了黑雾,一口血气被她深深地压在喉咙口,勉强又往前走了两步,再抬头时,便看见了他。
      头上两个总角髻,暗色的粗布包着。身着短衣长裤,手腕脚踝还露出了寸把长,好像经年都没有添衣,一身行头与京城墙根的小乞丐相差无几。
      只是眼前的人出奇的洁净,不单是眼神、肤色、表情,他的周身似乎都飘散着一股与世难容的洁净之气,就仿佛她见过的那个百年榕树,虽历经风霜,却纤尘不染。
      她盯住面前的人儿,眼睛一眨不眨。
      不多时,他便先发了话,“在下沈叠笙,师承叠溪三界谷无尘真人门下,一十五岁,不知姑娘——”
      她一怔,下意识的便答道,“我叫山鬼,一十五岁。”
      叠笙微微一笑仿佛她的反应早在意料之中,复又道,“阿山姑娘可愿留在三界谷?”
      此言一出,她才猛地一震回了魂儿,“你是何方妖怪操纵谷内机关!?今日我定要出谷,若是阻拦,休怪我箭下无情!”
      那一刻,她虽是诧异得紧却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她与顾靖涟二人周身的血腥味愈发浓重,此刻因他封住了触觉对疼痛毫无知晓,可几年征战的经验告诉她,若不及时得到救治,他们两个便会丧命在此。
      所以,眼前人是敌是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开一条道来,令她回到营地。
      “还不让开!!”她吼,多少有些强弩之末的气味。
      叠笙敛了面孔,疏淡的眼神直直射来,“你二人杀戮无辜,可知天道轮回,善恶有报?阿山,此役终会报偿在你二人身上,我要留你你为何不应?”
      语未毕,他身后便渐渐明亮起来,乳白色的光轮冉冉而升最终停在灵台三尺之处。
      修真之人她略有耳闻,修为甚高的老道也不过是降妖捉鬼,驱邪避凶罢了,而面前这人似乎已臻幻境,或者,早就功德圆满。
      一瞬的惊诧过后,她抓紧了身旁的顾靖涟,微哂,“封疆拓地,生灵涂炭。山鬼愿将这滥杀之罪独揽,生生世世坠恶鼻地狱,不得超生,惟愿三皇子一生顺遂,无疾无忧。”
      对面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人已经消失不见。
      出谷的路边整齐的浮起大朵白莲,莲心无有方才戾气环绕,反而灿灿的散着那人身后相同的乳色光芒。
      又听他道,“阿山,重誓岂能轻言?他日若如叠笙所言,莫要忘了我在此地等你。”
      黎明之色渐起,阿山望着天边最后的一颗星辰默念一句。
      “等我?是要血债血偿么。”说罢,眼睛里闪出若有若无的惧色,然而面目一转便再也找不到了。

      翌日,京城阴郁了数日的天空开始飘起了零星的小雪花,清晨时分,大街小巷都附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白,看上去亮堂了不少。
      晌午一过,小雪花逐渐变成了鹅毛大雪,倾洒着从天空飞降下来,不多时再放眼望去,所有的民房市井、勾栏酒肆、皇宫大院统统变成了一副模样,分不出彼此了。
      成林顶着一头一脸的雪从明丞相的家里把明玑小姐请了来,到了大堂还没喘上一口气来,劈头盖脸的便迎来了一通臭骂。
      “大胆的奴才!!老夫还奇怪王爷中毒,明玑如何得知其中玄机?你在王爷身边时日不短了,倒是学会欺主啦?给我拖下去,重重地打!!”
      成林张着嘴,一句辩解还未出口,人便被拖了下去。十几板子下来,连喘气的劲儿也没了。
      明玑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用刑,顺眉敛目,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明怀玉上下打量了一会儿,终是沉不住气了,先道,“明玑,你来。爹爹有话要问你。”
      “是,爹爹。”
      “山将军去了哪里,你知不知道?”
      明玑抬起脸,一张精致的脸庞闪着动人的光泽,眼光似一泓浅水仿佛能叫人一眼看透。
      “回爹爹的话,山将军去叠溪了。”
      “你!”明怀玉气急,一蓬白花花的胡子抖了三抖,“你为何这般多嘴?我虽料到此事兴许与你有关,却没想到你——”
      “爹爹!王爷的毒唯有叠溪三界谷的无尘真人能解,我若不说,难道要让王爷毒发不成?再说,爹爹,孩儿的心思您还不明白么?”说着说着,豆大的泪珠便滚落下来,长长地睫毛上沾了水更显得一双美目举世无双。
      明怀玉心一软,握住了女儿的手,“傻孩子啊。叠溪有去无回,你怎能让那山鬼去?等到王爷醒来,这……该如何是好……”
      明玑用帕子揩了泪,“山鬼不过一介武夫,如今王爷有难,她也算是义不容辞。”
      “胡闹!!”明怀玉放大了嗓门,“她在王爷心中的分量,旁人不知,你还不知么?天朝哪里出过女将军?王爷何曾留过女子在府中同食同住?就连你这个未婚妻子怕是也从不曾在这靖王府吃过一顿饭吧。嗨……”说完,老丞相又是一声长叹,不再言语。
      半晌,明玑幽幽道,“此次王爷病的凶险,且不论山鬼在王爷心中如何重要,单说解药只在叠溪一处,满朝文武除了山鬼又有谁能讲解要取回来呢?爹爹。”明怀玉抬头望她一眼,听她又道,“目前王爷昏迷不醒,生死未卜,可一旦山鬼取回解药,王爷转醒换回一条性命,他又怎会怪罪明玑?”
      几番考虑下来,明怀玉勉强按下一颗心,再次跌回椅中。
      “玑儿,你与王爷的这桩婚事本就是陈年旧事强加在你的头上,你若是有半分不满,老父定会与王爷说明。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呵,而王爷将来必成大器,他怎么能待你……”明怀玉顿了顿,接着说,“为父只希望你嫁与一个殷实人家,一生无忧无虑,总好过勾心斗角,令那剔透的心思蒙尘。玑儿,我说的……你能懂么?”
      明玑秀眉一拧,仿佛又要落泪,“爹爹,孩儿记住了。可是,孩儿是真的倾慕王爷,还请爹爹成全。”
      说罢跪下身来,冲着明怀玉深深一拜。
      老丞相怜惜的扶起女儿,不再言语,自个儿踱着步子向王府内院行去。
      另一边,成林挨了十几下板子,含着两包泪便奔进了王爷卧房。
      冲到床边,顾不得周围御医呵斥,嘴巴一咧,哭道,“王爷哟,您什么时候才醒哪,成林要被人治死啦!!那商量病情我用得着去密室躲起来说嘛?从来都是我打理您的饮食起居,御医跟我交代也是天经地义不是?!奈何有人听墙根儿,惹出祸事来,倒是我的不是了呢!我的王爷哟!!”
      一声哭号迁出莫大的回响来,只听卧房中一阵“哟——哟——哟——”的回声儿,绵绵不绝。
      “咳咳咳……”顾靖涟大咳起来,喉中呛出零星血沫。
      “成林,你又闯什么祸啦?”轻似耳语,听在成林耳中却仿佛九天上劈下扎雷一般。
      “王爷!!王爷您终于醒啦!”
      “醒啦,你那么大的嗓门儿,不醒那就是死了。”顾靖涟牵动嘴角,勉强提起一抹笑。
      “王爷可别说丧气话,山将军已经去叠溪为您取药去了,您一定会健健康康,长命百岁的。”成林摸摸眼泪,说的慷慨激昂。
      “什么!?”顾靖涟眼前一黑,有一阵血腥翻上喉咙,他一侧身伏在床侧呕出大口浓血。
      成林见状端起口盂跪在床边,浓黑的血液大团大团的吐出来,惊得他不知所措。
      “呼——”顾靖涟喘上一口气,“叫明相来!”
      话音未落,明怀玉已经推门而入,一见顾靖涟清醒过来,满是皱纹的脸上仿佛是一瞬间便年轻了不少,似是又回到了运筹帷幄定江山的年纪。
      “阿靖——”早年的昵称脱口而出,仿佛面前人还是当年围在自己身边那个小小少年。
      “山鬼在哪儿——咳咳咳——”又是一阵猛咳,脸上的血色一下子退了去。
      “山将军赶去叠溪为王爷取药去了。”老丞相看着他怔了怔,再出口的话已然毫无纰漏。
      “叠溪?!”
      “是。您的毒只有那里的无尘真人能解,故而老夫恳请山将军出马为王爷取回解药,毕竟当年能从叠溪生还的只有王爷与山将军二人。”
      “你——”顾靖涟双目撑圆,抓起枕畔的香炉便掷了出去。
      老丞相却仿佛并未看到,一字一句清晰有力,“如今国家社稷都已岌岌可危,王爷一时不慎,损失掉的岂是一个心腹臣子这般简单?此次太子府里赴宴身中剧毒尚不明原委,王爷当是养好身子,再做打算,万不可凭一时意气,错失大局呵!”
      “呵呵”,顾靖涟干笑几声,撑起身子的手泄了力,整个人便倒在了秀玉镶金的龙床上,“丞相说得有理。但丞相可知,太子府赴宴,我与山鬼同食同止,现在我已毒发如次,山鬼情形怎般?她丝毫未露病态,又自愿赶往叠溪,那是有去无回的叠溪呵……”
      “这——”明怀玉难以置信,猛地与顾靖涟的双目对上。
      “山鬼……怎会……只是一个臣子……”
      似是用尽了力气,他摆摆手,偌大的房间里片刻便清了个干净。
      成林临出门前耳语一句,“王爷您的十八卫都跟了去,您放心。”说罢,弓身合上了房门。
      微微颔首,锦被下一双拳头攥紧。
      阿山呵……让我拿你如何是好……
      话到口边,似乎清晰可辨,可眨眼间,便不复先前的样子,令人无从捉摸,难以言说。
      是兄弟?他生在皇家,兄弟姊妹无数,却从来不知何为手足情深。山鬼自十四岁起便与他一道,初初涉世显得懵懂笨拙,再加上山里生活已久口不能言,受到王府无数白眼,而自己忙于功课骑射,笼络各方势力,于她从未关照半句。这样怎称兄弟
      是主仆?他有成林,亦有十八卫,均是自小便跟在身边忠诚无人能比,却并不似山鬼一般与他并肩征战,睥睨天下。山鬼寡言,不喜诗书,唯有一套《兵法捭阖》烂熟于心。对于拳脚兵器、排兵布阵甚有心得,一套拳法学来不过半天功夫,又因了心无杂念内功远超营中大将。当年因为一命相救,赠她紫金紫金翠玉弓不过二年光景,便是百步穿杨,百发百中。这般人中龙凤,怎能为仆?
      是朋友?他与山鬼没有把酒谈天,亦无促膝长谈,两人之间不过是一个问一个答,一个令一个行。山鬼曾说,王爷之恩如同再造,誓将一生追随。对于他的话,更是言听计从,绝无半分违逆,如此这般何谈友人之谊?
      顾靖涟低低的笑起来,手掌附上额头。乍看之下,这位呼风唤雨的天朝王爷此时竟现出几分无力,几分颓唐。
      阿山是什么时候成为现在的阿山呢?他慢慢的合上眼睑,在脑中勾勒出当年那个笑容明朗的女子。
      记得初初回到京城,两天一夜的失踪令父皇大为震怒,还未到宫门责罚的圣旨便已传了下来。
      “三皇子顽劣异常,疏于教养,责令即日起禁闭一月,不得有误。钦此。”
      大太监的声音尖利,而他满心委屈宫门未进便被送进了京城郊外的行宫,跟来的除了阿山,只有寥寥几个侍卫和贴身的小厮成林。现在细细回想,也许从那时起,父皇与母亲便已有嫌隙,深宫中争斗渐起,而他还在耿耿于未向父皇辩解几句,讨得一时半刻的宽限。
      阿山跳到他的身畔讨好似地笑,“啊——”手上拿着紫金翠玉弓和一只肥硕的兔子。
      他瞥一眼,“哼!不就是只兔子,本皇子正烦着,你边儿呆着去!!”
      可阿山并不恼,笑嘻嘻的在行宫院内点起了篝火,不一会儿焦香的味道飘了进来,他碍着面子僵硬地坐在原地,时不时的吞吞口水。
      “嘿!你干什么哪!行宫能随便生火嘛,走了水——”一个水字拖了老长,成林瞪大了眼睛看着阿山手上递来的那只兔腿,“这——”
      “啊——”阿山笑笑,脸上污迹斑斑,可在他看来却无比明亮。
      见成林接过兔腿张开大嘴便要送入口中,他再也坐不住了,一时又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好干咳两声,“咔咔——”
      “唉?主——主子?!”成林慌了神儿,手上依旧攥着兔腿不知所措。
      他不满的瞪一眼还在烤兔子的阿山,鼻孔哼着又转回头去。
      成林心思一转,他家主子心里想啥便明白了七七八八,当即举着兔腿小跑到跟前,笑眯眯的道 ,“主子,你尝尝——小野人的烤兔子可香啦!”
      “这还差不多,”说罢自己咬上一口,果然,齿颊生香回味无穷。
      见成林搓着手笑得狗腿无比,突然想起那个“小野人”的称呼,不知不觉脸又冷了下来,咬着牙冲成林吼道,“什么小野人!?她叫山鬼。给我记住咯!”
      “小的记下了。山鬼,山鬼。”成林怯怯的重复两遍,又打量一眼正在烤兔子的人,不明白主人为何取了那么一个“怕人”的名字。
      远处的人似乎也听到了,站起身来灿然一笑,手腕轻抖,一块外焦里嫩的兔肉便飞了过来。他一愣,万年不变的纨绔脸孔红了红,脸上洋溢的雀跃连自己都不曾知道。
      后来,行宫的日子居然无比轻快,与山鬼骑马射猎,喝酒比武,每每都是他赢,看着山鬼口不能言却一脸倔强的样子,他感到从未有过的畅快。
      然而,好景不长。明丞相的探望成了这段快乐生活的终章。
      他记得明怀玉来的那天自己正与阿山摔跤,阿山纤细瘦弱,但身手敏捷,几次想要将她摔出,却被她一晃躲了过去。正在焦灼当中,只听到阿山轻轻开口。
      “阿靖——阿靖——”
      不过寻常两声唤,他却是脑中一片空白,胸口似羽毛拂过酥痒难耐,笑意漫上脸庞,完全忘了尚在比试之中。
      阿山脚下一拐,抓住他的衣领便将人整个摔出老远,当他躺在地上耳中一片轰鸣之时,才明白自己被这个丫头耍了。
      刚要发作,明丞相的一声厉喝便当头而来,“三皇子!你就是这般闭门思过的么!!”
      明丞相自小教导,那一张愠怒的脸现在想起来仍是有几分惧怕,何况那时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童?训斥一番过后,他被压着回了书房,而同年无忧无虑的时光似乎也是到此告一段落,阿山那张隐隐得意的笑脸也是自那时起消失无踪。
      这般想着,怅然与怀念迅速积累,竟在此时此刻迫不及待想要再见阿山一面。顾靖涟张开眼望望房间那一端的大门,眼底充满希冀。
      “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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